第 103 章 第一百零三章

聽卿來的意思，她那祖母，不是個好相與的。瘦三正想著幫提親的人選，聽到一個好消息，方臣剛已經動身，往京城來了。

濟州這邊，方臣剛交接好手頭的差事，也方白氏打點好了家中，進京路上需要帶的，這幾日都收拾好了，後天動身，往京城出發。

晚飯時候，李冒等幾個人，一同來給方臣剛送行，一道吃酒，李冒告訴方臣剛，聽聞瘦三要成親了，正準備聘禮呢。方臣剛笑道，這小子，早該娶親了。

還有個消息，李冒單獨告知賈悍，慧美外祖父貪贓枉法，定了五月問斬。

從送行宴回家后，賈悍思來想去，還是決定將這個消息，告訴慧美。

慧美聽后大驚，驟然聽到家中的消息，竟是個晴天霹靂。

外祖父平時倒騰些軍需庫存的藥材，她知道些，以前也勸過外祖父。每次差人問，祖父都說早就罷手，如今東窗事發，可見一直沒有將她的話聽進去。

慧美急死了，她知道，這一次，外祖父栽了。

新帝登基，整治貪贓枉法的官員，以儆效尤，若外祖父是被冤枉的，倒還有救命的法子，偏偏外祖父是真的罪有應得，爽快的認罪，免得吃苦頭，外祖父入獄這事兒，沒了餘地。

她在宮裡度過那麼多年，深知皇權大於天，且新帝拿外祖父開頭，整治貪墨，入獄只是開始，外祖父的性命，恐怕都保不住。

雖然對母親灰心意冷，可外祖父自小，就很疼她。

慧美這些日子，剛剛體會出平淡日子的美妙，外祖父的事，將她平靜的心，一下拉入深淵。慧美求賈悍，「我想回京一趟，替外祖父送行。」

賈悍攥緊了手，可是，手心還是不停的顫抖，他顫音兒問道，「你還回來嗎？」慧美隨口說，「回來啊，怎麼了？」賈悍攥緊的手，鬆緩開，緊繃的心，彷彿也安心了些，慧美連考慮都沒考慮，隨口說，回來啊，這是她心裡話。

賈悍放心了，慧美還想著回來就好，他剛剛猶豫不決，在告訴或者隱瞞慧美京城的消息之間，來回不定，就是擔心慧美回京后，再也不回來了。

屬地官員沒有傳召，不可入京，賈悍自然不能回京，他派了兩個人保護慧美，送她去京城。慧美心裡著急，晚上就收拾好了，第二日一早，就出發了。

沒想到，還沒出濟州，碰到了方臣剛夫婦。

賈悍下馬，跟方白氏行了個禮，正式拜託方白氏，「我只能她送到碼頭，路上拜託大嫂，照看慧美些」。自然沒問題，路上還有個伴兒呢，方白氏滿口答應。

方臣剛有官職在身，跟他們一道進京，路上方便不少。

方白氏和慧美結伴而行。一行人趕路，十幾天的功夫，到了京城。

到了京城，在驛站安頓下來，慧美寧可住驛站，也沒有想過回家，她是死過一次的人了，她可以認外祖父，卻再不會認想要她去死，成全家族名聲的父母了。

第二日大早，慧美雇了馬車，去了太常寺。

到了太常寺，慧美求了半日，也沒能見到外祖父。慧美滿臉淚痕的回了驛站，她也不知道該向誰求助。方白氏過來安慰她，太常寺關押的，都是朝廷要犯，哪能輕易見到人呢！

方臣剛回來后，方白氏問他，可有門路，讓慧美見她外祖父一面。

慧美外祖父已經認罪，慧美想見一面，送些吃的用的，若是不行，就算了，只能等到行刑那日，才能見最後一面。

方臣剛當下沒答覆媳婦。

他剛到京城，還不怎麼熟悉，恰好第二日，瘦三來找方臣剛，方臣剛看在賈悍的情面上，替慧美求了個人情。瘦三當下就讓身邊的木頭去辦妥了。

第三日，方白氏告訴慧美這個好消息。

第四日晚上，慧美終於見到了外祖父。

慧美拎著給外祖父帶的東西，走進大牢。

大牢中陰暗潮濕，從牢房的過堂走過，陰風陣陣，極其嚇人，不時偶爾傳來幾聲哀嚎聲，在牢房中回蕩，慧美嚇得頭髮都豎起來。

好容易走到外祖父牢房處，裡頭只有些枯草，外祖父睡在上頭，還有一碗水，再沒別的了，這牢房裡，很重的霉潮味兒。

慧美看著外祖父穿著囚服，蒼老的樣子，痛心極了。

慧美喊了聲，「外祖父。」裡頭的人，有了動靜，扭頭看，竟然是慧美。外祖父頗有些用力，起身往這邊走來，外祖父腳上帶著腳鐐，走得極慢。

慧美塞給帶路的獄卒一錠銀子，獄卒說，「一炷香的功夫。」便走了。

慧美將帶來的衣物，隔著木欄塞進去，牢中濕寒，外祖父蒼老的樣子，慧美心疼極了，慧美還帶了一隻燒雞，一小壺酒，還有些抗餓的點心。

外祖父見到慧美，混濁的雙眼頓時發亮，聲音都發顫，「慧姐兒，你沒死？」慧美拉著外祖父的手，「我沒事，外祖父，我好想你。」

祖孫倆抱頭痛哭，」慧美問；「可有法子救您？」外祖父搖搖頭，「落得今日的下場，我不冤」。慧美拉緊外祖父的手，「早讓您罷手，您非不聽。」..

外祖父說，「哎，別提了，外祖老了，該享的福也享了，死了也沒甚遺憾。」

外祖父讓慧美湊過來，跟慧美說，「我給你置辦了個院子，本來打算接你出宮，往後就住那兒直到你老了，就在京郊十里，雨水鎮驚花巷，鑰匙埋在大門東側的石磚里，廂房有處土炕，你扒開，裡頭埋著五萬兩銀子。此事，你母親都不知曉，我原以為你死了，那院子也就廢了，這會兒見了你，我死也瞑目了。」

後來，外祖父又說，「你母親，、、、」哎，不提也罷。

兩人都沒提慧美母親，只有一炷香的功夫，不提那些糟心的。慧美告訴外祖父，「我被新帝送去濟州，李刺史將我給了賈悍，那日喝了毒酒，差點死了，是賈悍救了我，聽聞您獲罪，他准我回京探望。」

話雖不多，但足以說明，慧美現在的夫君，對慧美不錯。

聽著，是條真漢子，若是個膽小怕事的，聽聞慧美外祖父獲罪，巴不得離得遠遠的，或者直接休棄，唯恐受牽連。

那賈悍，能准她來見自己最後一面，以免日後留下遺憾，可見，慧美那夫君，對她確實不錯。如此，他死了，也放心了。

外祖父交代慧美，「你今日能來見我一面，是他托請旁人，頂著很大的風險，若不然，你根本進不了太常寺的大牢。」

慧美點點頭，是他託了方大人照應自己，借方大人的情面，他才能見外祖父一面。

外祖父叮囑慧美，「別幫我收屍，人死了，就什麼也不知道了，棄屍荒野，也是我應得的下場，賈悍替你了卻心事，你也要替他考慮，不要因為我的事，讓他遭了新帝厭惡。」

慧美哭著說，「他派了兩個人護送我進京，來之前，交代好了，辦完您的後事，再護送我回濟州。」

慧美外祖父聽完，笑了，慧美出宮，的確是好事。

雖說去了濟州，差點喪命，都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果不其然，慧美現在的夫君，對她很體貼，慧美這次嫁對了人，日後和和美美的過日子。

以前，雖然慧姐兒掌管宮務，可是，乾祐帝是個甩手不管的，慧美體會過夫妻和睦的情意，自然不曉得，這世上，最難得的，便是夫妻同心。

如今，他瞧著，那賈悍，不似傳言中那般，對曾經是乾祐帝的宮妃，恨之入骨，倒是個值得託付的。

慧姐兒的後半生，有了不錯的歸宿，慧美外祖父了卻最後一樁心愿，沒什麼放心不下的事了，慧美外祖父對她說，「慧姐兒，回去吧！」

似乎還要千言萬語，又覺得，沒話可說了。

慧美不想走，外祖父坐正了，含笑沖她擺擺手，走吧！

這一聲，走吧，帶著無限的惆悵，帶著深深的哀傷，還帶著閉眼前了卻心事的悵然，總之，他明日赴死，也了無遺憾了。

曾經的外祖父偉岸的影子，似乎流露出來一點。

慧美含笑跟外祖父告別，今日見面，祖孫二人心知肚明，是平生最後一面。

慧美扭頭走了，快走的拐彎處，她停了腳步，卻沒有回頭，給外祖父留下最後的體面。外祖父或許哭了，或許望著自己遠去的背影，泣不成聲。

慧美離去的腳步回蕩在牢房裡，一聲聲的漸漸遠了。

貪念，真是把懸在頭上的劍，可他，怎麼就沒能管住自己的手。拿慣了，習慣了，成自然了，哎，報應啊！

慧美回到驛站，心裡跟壓著塊石頭一樣。

外祖父起了貪念，難以自制，可不管外祖父是個怎樣貪婪的人，他對自己，真心疼愛，外祖父臨終前還想著替她留退路，慧美想著想著，大哭起來。

方白氏聽見慧美的哭聲，本想去勸勸，后覺得，親人生離死別，這樣的痛，豈能勸解開懷，倒不如讓她痛痛快快哭一場。

第二日，慧美哭腫了眼睛，她從濟州帶來的行囊中，找出兩塊玉石，還未雕刻的玉石，這是她在濟州，鬧事上偶然瞧見的。

慧美在宮裡，見識過不少好東西，未經雕琢的原石，她一眼就能瞧出內里，這兩塊上好的玉石，本是打點獄卒，見外祖父準備的，正好答謝方白氏的援手之恩。

方白氏再三推脫，推脫不過，只好收了。

方白氏拿著一塊大的玉石，等方臣剛下值，讓他給瘦三送過去。方臣剛下值去了瘦三府上，才知道，瘦三還未回府。

今日，卿來的父親邀他一道喝茶。

之前，瘦三拐著八道彎，請託了一個認識他，也能攀上卿來父親的人，因此人引薦，曾跟卿來父親喝過一次酒，勉強算認識。

瘦三是聖上跟前的紅人，後來偶然遇到過幾次，熱情邀請他這個文散官，一道用膳。卿來父親性情耿直，本不想攀高，奈何瘦三熱情邀約，拉著他就走，卿來父親推脫不過，只好應了。

瘦三說，自己家中只他一人用膳，見旁人都有親人相陪，甚是羨慕，於是熱絡的請卿來去酒樓，好酒好菜的招待，還一再道謝，感謝卿來父親陪他用膳，他不再孤零零一人。

之後，瘦三又偶然遇到卿來父親幾次，不是盛情邀約用膳，就是請卿來父親喝茶聽戲。這樣的事情，已經好幾次了，卿來父親覺得過意不去，今日回請瘦三，他囊中羞澀，只能請瘦三去茶樓吃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