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入島
天色漸亮,黑夜裡的繁星點點也漸漸被卷卷細雲替代。
在一處寂靜無聲的死海中,在一艘點著無數只烈焰火把的巨輪里,有一人端坐在首樓甲板上的那張太師椅上,手握著一隻黑色野豹獸紋面具正無聲地端詳著。
在她的周圍腳下的不僅有穿著黑衣斗笠的黑衣死侍,還有穿著的粗布麻衣的尋常人家。有的面目猙獰,有的面無表情的躺在甲板上,他們都已失了生氣就只剩一具具體。
不過也還有幾個活的黑衣死侍,他們雙膝彎曲跪在主甲板上。身上還綁著粗繩,一如被抓的俘虜一般。
握著面具之人經過剛剛一場大戰,現下發簪已是有些微散。几絲青絲隨風起,刮過她的臉龐,眉目、鼻尖。但她從不理會,只是出神地望著她手裡的面具。
獸紋面具的主人早就不見蹤影,唯獨還剩下幾名跟隨著他的黑衣死侍。
現在在這艘船上已經不只有黑青兩色了,它又增加了這世間所有的有的顏色。他們並排而站,守在在船圍旁和原先那些黑衣死侍待著守崗的位置一樣。
這時有人來到她身邊,但不出一言。
倆人各看各的,就這樣僵持了好一會,那人率先開口:「你惹的麻煩還真不小。」
水仙輕笑,「也許吧。」
那人看了一眼水仙,沉默半響后道:「我們公子既然把竹煙和玉骨笛交給了你,想必你也算是公子信得過的人了。」
聽到這裡,水仙眼眸閃過一抹不知何意的亮色。
回想起剛剛生死關頭,在那場大戰里,在她被那群黑衣死侍相夾打摔到主甲板上時。她本以為她會交代在這裡,就已經做好了殺出重圍,生死一博的決心。
但當她倒在余輕清扔下的包袱前時,她看到了在夾在包袱里的那一柄竹煙和白玉骨笛。就想到了那是她們在旅州觀廟上成禮遞給余輕清,想讓余輕清找個機會拉響的那兩樣東西。
只不過後來因為馬車裡的人認得余輕清,說是看這余家二爺面上不為難她們,那群人就下山了。再後來因為要找水影,一著急就忘了,所以那兩樣東西也就沒還給他。
這麼看來,余輕清看似賭氣扔包袱這一舉動在別人看來雖然有些幼稚和傻氣,但在余輕清自己看來是另有用處。
就在這生死關頭,水仙拉出了那柄竹煙。
在這天地為一色的黑暗裡,有一道藍光直衝雲霄。隨著一聲煙花爆響,一朵絢麗璀璨的藍色照亮了這一片天空。
在她殺敵只為求一絲生機時,在海面盡頭的不遠處有無數的小船正往這邊趕來。正如先前由綠女帶隊的那幾支隊伍一般,有燈、有人,不過這次不是綠女帶隊的那支。
而是被水仙以煙花為信號的另一支。
水仙也就因此獲救。
現在說她是『信得過的人』也是有些說不出的微妙感。
水仙把獸紋面具收下,起身對著那人抱拳鞠禮對那人道:「不管怎麼說,我記下了。」說完,起身收禮。
那人看著也不過是尋常人家下地幹活的,粗衣上身,草鞋搭配。許是常年下地幹活的緣故,膚色有些偏黃。
他道:「我不過是奉命行事,不管是誰拉響這個竹煙我們都會出手。你要謝,就把這筆賬記公子頭上吧。」
「我這人向來喜歡就事論事,你們救了我。那我要報恩就也會有你們的一分。」
那人輕笑:「說得容易,我們這麼多人。你要報,可就有點難啊!」
水仙依舊堅定:「這難不難,也是要試過了才知道。」
那人並不打算和她再爭辯下去,側身轉眼看向跪在主甲板上的幾人:「那行,那你現在打算怎麼處置這些人?」
「我另有打算。」
話題轉移,正事要緊。
水仙走到跪著的那幾名黑衣俘虜,跟前開門見山道:「你們主子把我的人帶到哪去了?」
跪在地上的幾名黑衣死侍垂低著頭,不理不應。
半響得不到回應,趕來救人的那人好似對水仙會怎麼處理被抓之人這件事並不感興趣,他們的主要任務只是救起拉響信號之人。
現在人已救下,他們此行的任務也就達成了。
他試問道:「這裡你能搞定?」
水仙回頭看著他,這點小事她還是可以的便道:「能。」
那人做了一個『那我走了』的手勢道:「那我......」
多說無益,水仙十分客氣道:「好,後會有期。」
那人沖她點點頭,以作回應。
無需多言,他立馬跳船下水。穩當落於他們乘船而來的小船上后,便揚長而去。
其餘跟隨的人見狀也是如此。
水仙目視他們所以人離開后,緩緩回頭......
「果真忠心。」水仙圍在他們身邊來回走動,手中提著的青木劍和自家主人一樣都在散發著駭人的寒氣。
在另一邊,綠女把那小孩送出。
那孩子就是躲在那些空木箱手拿木劍的那個,在綠女架起余輕清回到船上時有人發現了他。
他在亂戰中被打暈后就被一併給帶上了。
他也不過就六七歲模樣,在這樣的鬼地方醒來哪有不害怕的。
他上半身只出來一半,下半身還卡在麻袋裡。他就坐在那裡使勁地哭,拚命地哭。原本滿地的烏鴉,被他這麼一鬧倒是像受到了驚嚇一般,一下也就都『噗噗噗』地一同亂飛。
原本就只有一種聲音,一下子又多出了另一種聲音。
余輕清暗道:「若我留下來能換下那孩子,我願意。他們也許會把他帶回島上,也許在哪裡也比這裡好點。」
一想到這,余輕清腦海里不自覺的自生自成一副無色彩畫面。
畫面中有一小男孩,他衣衫襤褸、頭髮散亂,臉上身上都髒兮兮的,一個活脫脫沒人要的小乞丐。
他正蹲在一個比他高比大寬的甘桶旁,吃著一個形狀完好的燒麵餅。
那個麵餅是有顏色的,金黃色還帶點脆皮,那是她腦海里無色彩畫面唯一一處帶有色彩的地方。
在他身後人來人往,手裡還或拿或抬都有點東西。他們身形都是半彎著的,每個人都是。那麼多人,余輕清也就只能看見其中有個穿戴白色波浪圍裙,纏戴著白色頭巾的中年婦人手裡正搬抬著一個長方形的實木木板婁。那個用木板組釘起來的鏤空盒子好像很重,重得她抬不起來,所以她就只有這樣彎著腰半抬半舉著。
其餘的人也都背對著余輕清,但看得出他們也在搬東西。
他們是定格著的,一動不動,就連那個婦人也是。
在那無色彩的畫面里,白色也是屬於無色,但在余輕清腦海里它自動生成白色。所以那個正抬著木箱的婦人在余輕清的潛意識裡,並不算是有顏色,那個燒麵餅才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