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險惡
沈丘呆了一會兒,面色微紅,猶豫著回說:「拜師不敢,但沈丘要盡最大努力!」
沈彤瑤笑著拂去裙服上落下的合歡花站起來說:「今天天氣不錯。我到院子里去活動一下吧!」
沈丘趕緊走上前保護她,想伸手扶住她,想到男女不一樣,便把手放下,只和她不到兩步遠。
西郡王卻在沈彤瑤那邊百般呵護,不但親自派遣可信賴的廚子奴僕去夕顏殿關照其起居,而且不時差人送珍珠美玉之類來把玩賞玩。
沈彤瑤明白那些賞賜之類的東西來的越多,自己的境遇也會變得更加險惡。
但幸好有沈丘陪伴,幾次有驚無險后,沈丘感覺到他天天都綳著神經守著,時間長了就不是什麼事,以防哪天他午睡、疏忽大意,沐姑娘安危誰管?
他開始匠心獨運地學習前庭後院布置,再讓人把園內花木假山等搬動地點,也不知從什麼地方移植了幾朵扶桑花……
沈彤瑤問道:「沈丘,你這樣做是為了什麼呢?」
他畢恭畢敬地答道:「回沐姑娘。沈丘正在布陣呢!從此內行人不易出,外行人更不要進了!」
沈彤瑤望著他那清秀的面容,驚訝地問:「你能有奇門遁甲之術嗎?」
沈丘不置可否地笑了,含糊其辭地答道:「沐姑娘堅信沈丘就是了!」
嗯,沈彤瑤不會有其他的問題,總之這個夕顏殿的規模,都是他自己折騰出來的。
沈彤瑤扭頭找到幾位廚娘商量著吃點東西對懷裡的胎兒好走。
轉眼間,沈彤瑤已經在西郡王宮內夕顏殿住了近一月,其間她乾的最多的兩件事,一是親自煮些有利於胎兒發育的飲食,二是儘可能地增加活動量,曬些陽光之類的東西!
還有一點是對賀蘭子徹的思念。
她內心越發堅定自己還在世,回自己身邊,由於烏拉這個時期忽然消失,沈彤瑤想烏拉一定回賀蘭子徹身邊。
當然,這種情況很可能是偶然發生的,如烏拉在王宮裡已被一個看不過眼的人槍斃,也許早就烤出了油光,與燒酒下腹!
好吧,有另外一種可能性,這夕顏殿也該是烏拉久居之地,沒準烏拉會到那邊來尋找他的夥伴。
它一定是當著夥伴們的面擺著談擺著說著自己一路驚險的所見所聞、當著夥伴們的面誇著自己震懾住幾隻赤古藏獒的輝煌故事、順帶著又誇著自己是如何憑一己之力讓主人尋找到走失新娘的……
一句話,希望與失望同在,沈彤瑤之日,日復一日,如此。
這個月,沈彤瑤越吃越有肚量,起初還想從夕顏殿出來應酬,過了些日子,已有點懶怠行動。
然而這一天賀蘭子荀卻在自家宮中設宴,稱有兩隻絕佳獵鷹,準備上演一場互博。
他先讓部下來夕顏殿請沈彤瑤來參加宴會,沈彤瑤以身體不舒服為由理所當然地搪塞。
事後,身邊最為寵幸的五夫人也親備轎攆來到夕顏殿前,表示等待木姑娘一同走過。
沈彤瑤再也推諉不開,抱定有福同享、禍不單行、躲躲閃閃的念頭,打點妥當,帶上沈丘離開。
賀蘭子荀所在的流霞殿如今熱鬧非凡,連西郡王都到齊,賀蘭子荀兩兄弟賀蘭子瑢、賀蘭子恆攜家眷齊齊到場。
沈彤瑤心想只是跟鬥雞斗狗似的斗獵鷹而已,肯定沒啥看頭,於是便親自從一大堆脂粉香濃的女子中找到一處不顯眼的地方坐下。
誰知那五夫人並沒有答應,帶著沈彤瑤便向主位上走去:「沐女,你那麼會坐,你可是貴客了,該與侯爺她們同坐!」
「是啊,沐姑娘就坐在這一邊吧!」一陣笑聲從遠處傳來。雨後的空氣格外清新,讓人心情也隨之愉悅起來。
正在這時,一個人走進了院子里。
沈彤瑤望著天空中兩隻獵鷹厲嘴迎來送往,對方攻勢兇猛,你方唱罷我登場,旁邊的人們無不拍手稱絕。仟韆仦哾
但沈彤瑤興趣缺缺一直提不起勁,估計肚子里小孩7月多了,身體笨重,總有幾分神思倦怠。
賀蘭子荀趣勃勃地在一旁說道:「沐姑娘你瞧,那個嘴部長得黑黑的,是我養過6年的寶。這個狂野的人可不好養,費了我很多腦筋。」
沈彤瑤抬頭一看,原來是兩隻獵鷹斗得死去活來,羽毛在空中翻飛,又看不清楚他們的嘴究竟哪個才是黑色,只得敷衍點頭:「啊!」
「沐姑娘不押注嗎?其實你們也該押注買下我家寶貝贏錢了,連父王也給壓上了押注!」
賀蘭子荀聲音嘮叨時遠時近,沈彤瑤看不慣此人,更聽不到他說的話,只管別開眼,看著前方某處虛空,心裡直盼望兩隻獵鷹能夠早日分出個輸贏,今天她實在乏了!
誰知天空中戰況驟然激烈,一獵鷹猛遭啄食,哀鳴大作,落井下石。
而另一個則天然乘勝追擊決不放過。
沈彤瑤這才看得清楚,敗北的那一隻是賀蘭子荀養育6年之久的珍寶,卻見其羽毛亂糟糟丟在一邊直飛。
沈彤瑤並不在意,認為寵物在外吃敗仗、去找主人、到主人那裡去找點安慰終是常態。
然而那隻嘴黑得發亮的獵鷹卻驟然加速,在沈彤瑤眼前直打,扇動的雙翅黝黑地壓在眼前,透著一股兇狠的殺氣!
身後那隻也忽然提得飛快,銳利的魔爪強勢地捲起來,沖著沈彤瑤臉便抓起。
沈彤瑤大驚,本能地往後仰身子躲避,想著完了,今天恐怕會被兩個畜生毀掉。
看著沈彤瑤躲也躲不過去,就快要被那兩隻凶獵鷹撕了時,忽然颼颼兩聲輕聲響滑了過去,那兩隻張牙舞爪、戾氣十足的獵鷹齊倒了下去。
賀蘭子荀大怒,啪地拍到眼前案几上,霍地起身道:「混賬啊!是誰害了我家寶寶?還是不出被打死?」
沈彤瑤看著遠方站立的沈丘,看到沈丘隔著眾人向她擠眉弄眼的樣子,就知道一定是她出來的那隻手,事實上除了沈丘要出手相助外,這裡面還有什麼人呢?
心被嚇的魂不守舍,只是感覺身體更乏得發緊。
她撐起七月多笨重的腰,藉助身邊婢女的力量站起身來,淡淡地說:「嗯,獵鷹已死,還沒戲看呢。我來我夕顏殿吧。唉……今天不睡午覺。多困啊!」
說完,便從玉石案幾背後緩步而出,看都不看地上那兩隻死相慘的獵鷹一眼,也不看那面色陰鬱恐怖的賀蘭子荀一眼,自顧自地走到前面。
沈丘趕緊走上前去,扶著她:「沐姑娘,你還好嗎?」
沈彤瑤隱去嘴角的微笑,輕聲說:「待兒子生下來后,就必須教他如何能將小石子擲到如此出神入化、害人於無形之中!」
沈丘輕笑道:「沈丘並沒傷人。沈丘如今受傷只是畜生而已!」
二人問這問那,閑話家常,眾人凝視之下,走出賀蘭子荀流霞殿外。
賀蘭子荀望著地上頭被石子砸得粉碎、已喪命的兩隻獵鷹怒髮衝冠狠聲道:「此女根本不知所好啊!我善意地請她出來玩解心頭之悶。誰知她竟然唆使手下敗將我家寶貝殺死,不幸遇難!」
西郡王悶聲不響地輕輕咳嗽了兩聲:「子荀啊,如今之事就是你太過分了吧!要不是你指使你獵鷹。你這隻獵鷹怎麼會凶性大發,要去襲擊別人沐姑娘呢?況且我見你那時在一旁坐著,何不下手去收他那隻飼養了6年之久的獵鷹呢?」
賀蘭子徹的面色稍有變化,但還是強辯道:「我哪知獵鷹一下子就失控了呢?這可別怪我,更別怪我養了一隻獵鷹。一定是那個女子太不招人待見,獵鷹只想襲擊她吧!」
「胡說!」
西郡王冷著臉,用冰冷而嚴厲的眼神看著他,接著說道:「那一林諦文舉兵已久,現在正勢如破竹,自西向東進攻而過。想來要不多時,他也可以登基為王!他是中原君主。難道你不擔心他會來找你算帳么?」
賀蘭子荀才稍稍垂下身子,但還是有些不甘勉強地說:「那他倒好趕緊接小姐走啊!我可不想見小姐!」
「難道你不希望看到她有自己的兒子嗎?」「不!我想讓她生一個像我這樣的孩子。」「你想讓她生個兒子嗎?」「當然啦!」「你還會不會生?在那個繁花似錦的女人堆里,不知是誰小聲地傳來這樣一句話,引得一群女人都俯首稱臣、嗤之以鼻。
賀蘭子荀氣急了,臉都爆紅了,像是要生氣一樣,過了一會兒,那雙赤紅的臉也慢慢灰敗了,他不可能讓她的女人受孕,是沒有種過,沒有種過的男人總令人有許多聯想。
事實上,一個沒有種下種子的男人並不是舉不勝舉,但是他卻無法向一切誤解自己的人作出如此解釋啊!
這悶氣只能一個人緩緩咽下。
沈彤瑤在流霞殿里有驚無險地回來后,才感覺心口還撲哧撲哧跳著,便讓廚房裡煮著熱湯來壓驚悸。
她坐床榻邊喝著湯邊對沈丘說道:「等會兒啊,我們要遠離賀蘭子荀了。我早就看出來這廝可不是什麼好東西了!」
沈丘笑著說:「有沈丘,就不能害沐姑娘你!」
沈彤瑤喝完熱湯,但總感到身體不適,感覺腰腹處有一些脹滿,在庭院里來來去去,一直走到日頭偏西,才進屋裡休息。
午夜時分,沒有任何跡象,腹部開始一陣劇烈疼痛,沈彤瑤呼疼聲吵醒鄰居家丫頭婆子們一些,一掌燈走進沈彤瑤房間:「沐丫頭,你,你卻要出生了嗎?」
另一姐兒聲音道:「怎麽辦?沐女已經懷孕7個月了,怎麽能馬上生呢?」
病床上,沈彤瑤面色白得可怕,額上細密汗珠滲出層層,雙手緊緊地抓著,已把旁邊一婆子的雙手緊緊握住:「我、我是要出生了。羊、羊水全壞了。」
姐兒一改往日的模樣,慌亂地喊著要人來備熱水!
因為沈彤瑤懷孕才7個多月,大殿上還沒做好下穩婆的心理準備,沈彤瑤痛定思痛,就聽到周圍有一個人驚慌地喊:「快找到穩婆!找到穩婆!」
沈彤瑤趴在床榻上只覺得肚子里像有東西一陣緊似一陣地碾著,當他還沒死過來的時候,兩隻手在天上亂抓著,抓著個丫頭還婆子那隻手,他用力捏著,啞著嗓子說:「你走吧!不要去穩婆那裡,只要你走吧。」
夕顏殿好大啊,走出夕顏殿,又經過外面那些院子,等待著穩婆的發現,想必是痛心疾首吧!
周圍步履沓沓、驚呼聲不斷,這幾個下人都亂了方寸,沈彤瑤聽到盛熱的盆子打翻后意識逐漸有了幾分模糊。
身上似乎有刀割般的疼痛,朦朧意識中,沈彤瑤似乎看到賀蘭子徹穿上了紫金喜服,依舊是當天新婚時的打扮。
他站在奈何橋邊,溫柔地沖她微笑著:「沈彤瑤啊!我已經在這等著你了。我已經等了你很久了。這下可好,咱們一家子終於能重逢了。」
沈彤瑤踏著流動氤氳霧氣向眼前走來:「子徹!子徹!」
「哇……」一陣嬰孩破曉的哭聲,剎那間打破了面前所有幻境。
一姐兒驚奇之聲傳來:「就是小公子!祝賀沐姑娘!快跟王爺說走吧,我們沐姑娘有小公子吶。」
沈彤瑤全身上下的氣力都已抽得乾癟一般了,冷汗早已打濕了下面的被子,睜著眼睛對那滿是鮮血的婆子說:「我、我看。」
婆子把一小團濕淋淋的小團遞到沈彤瑤跟前,口氣里更有許多憂慮:「小子倒底是小子,但這個小子並非足月所生,恐怕日後身體要比尋常小孩弱。」
沈彤瑤一瞧,果然看到面前這個小團團好像連眉眼都還沒長出來,個子又小又可憐,心裡不禁不是滋味:「孩子。」
那婆子又是個經驗豐富的過來人,看她語帶噎噎,連忙把小孩抱上來告訴她:「沐姑娘莫急,你剛生完小孩,身體虛弱,不如好好休息!」
沈彤瑤點頭,閉上雙眼,黑暗層層壓來,須臾而沉。
不知是幻夢或是現實,沈彤瑤覺得周圍有一個人靜靜地坐在那裡,眼睛融融地盯著她看,暖洋洋的雙手一點點地在她面頰上輕快地移動,聲音像夢囈一樣慢慢傳來:「沈彤瑤。」
聽說沐姑娘白天看斗獵鷹時受驚,夜晚回來生下男嬰后,西郡王宮內簡直炸開了鍋巴,百般別有用心地招呼著湧向沈彤瑤所在的夕顏殿,然而一概由沈丘阻攔。
有時遇到硬闖,沈丘也會放上一兩次,試驗下他設下的迷魂陣是否有用?
接著第二天,方才從容地把人抬出院子,向轉來轉去一晚上就已昏頭轉向的可憐巴巴的夥計說道:「回來,你的良苦用心,我沐姑娘心領受!」
這般鬧上十來天,再無人敢上拜訪沈彤瑤。
西郡王差人送來一方玉璧作為祝賀,玉璧柔滑如脂、手感溫潤、玉璧正中是幾縷天然產生的潔白流絮般的色彩,海天蒼翠中這幾縷柔白,宛如裊裊散開的煙雲,如此玉璧,一看便是價值不菲的珍品。
沈彤瑤想到自己家那小團團原來是西郡王親嫡孫,便放心地收下這塊玉璧。
生完小團團之後,沈彤瑤連著吃幾天湯食都沒有用。
經驗老到的婆子們天天煮米湯,把奶水換成米湯給小團團喝,並說自己過去就是這樣喂自家孩子,如今一個比一個壯。
但小團團原本還不到月亮,吃了這些沒營養的米湯又如何呢?
沈彤瑤有時趴在病床上,聽到旁邊小團正坐在襁褓的角落裡,興緻勃勃地咂巴,那分明是餓了,但又不哭不鬧的可憐巴巴模樣,讓沈彤瑤焦急萬分,徹夜喚奶媽外出。
但沈丘並沒有答應,他站在珠簾相隔的外中間小聲地說:「沐丫頭,你真相信那些在外尋回的奶媽們嗎??」
沈彤瑤內心煩躁,口氣也有點暴躁:「那末,你們說呢?莫非眼巴巴地盯著自己家小孩餓著沒辦法?」
說完,再看看旁邊令人心痛的小團,淚水簌簌而下。
外間沈丘一時緘默,掉頭離去。
第二天午夜,沈彤瑤在睡夢中忽然聽到旁邊小團咕嚕嚕吞咽聲,這飢餓至極后痛飲之聲,令小傢伙口中有了愜意唔唔聲。
沈彤瑤嚇了一跳,連忙從床榻坐下,朦朧中看到床邊蹲伏的身影,大呼:「是誰?」
「沐姑娘莫害怕,那就是我!」
沈丘站起來把銅台燭火一亮,表情淡定地說道:「我可以喂小公子了!」
沈彤瑤咯噔一愣,脫口而出:「你個男的,給啥奶吃?」
說完這句話,猛一領悟,原來沈丘就是一個人,而且他身上只有一件薄中衣,趕緊扯起錦被來裹住他,一臉不高興地對沈丘說:「沈丘你快出去吧!誰叫你進去呢?」
沈丘舉手抽出頭頂的發簪,黑黑的頭髮傾瀉而下,竟然長到了腰上。
「你……」沈彤瑤眼裡滿是疑惑:沈丘是誰?
沈丘笑著淡定地說:「也求沐姑娘原諒。沈秋原本就是女兒身。為威懾他人,沈秋只是扮作男兒。如今沐姑娘獨自照顧小公子確實不便。因此,沈秋不如找回女兒身吧!」
沈彤瑤看到自己秀髮傾瀉、體態纖秀、眉目間自有一種英氣颯爽的姿態,荒唐的是自己曾幾何時竟絲毫沒察覺自己竟是女兒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