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0 章 咒靈傑(15)
先有肉.體,再有靈魂。
肉.體生長至一定程度后,生出了靈魂。
肉.體加上靈魂,組成了人類。
他們的記憶是與此世的羈絆,是將他們與此世牢牢束縛著的風箏線,是一個人的最重要也是最不可替代的組成部分。
人類的死亡經歷三個階段。
第一階段,生理性死亡。
第二階段,社會性死亡。
第三階段,從所有人的記憶里消失。
同理,當把一個人的記憶塞到沒有記憶、沒有意識、與他自己的身體完全一致的空殼裡,就相當於變相的死而復生。
這也是祝飛遙沒有直接看夏油傑的記憶的直接原因,也是他把那些從舊時修復的、牽扯因果且與其結緣的人類靈魂中提取的記憶完全封印的原因。
但是。
也有意外。
那根看不見的金色因果線輕而緩地延長,順著右臂的血肉骨髓纏繞而上。
直到觸及神識所在,末端碰到神識邊際形成的牆壁時,如沒入水中,消失在牆壁外。
與此同時,本想僅僅只觸及情緒層面的祝飛遙腦海中響起了忽遠忽近的聲音,伴隨著一閃而過的模糊畫面。
就在那因果線穿透神識邊際的牆壁準備更進一步觸及核心時,一柄漆黑如墨的長劍從牆壁外將其斬斷,漆黑的火焰燃遍了整個神識所在之地。
「嘁……」
隱約間,一雙漆黑的眸子在識海深處睜開。
「啥玩意兒啊就想直接連接神識啊?!這是老子的儲備糧!!!!」
一道清越卻暴躁的聲音在整個識海回蕩著。
「守好你的識海啊混蛋!別一萬年還沒到你TM就先把這具身體造沒了嗷!等會兒……好像就剩個兩三年了……別告訴老子你TNND是故意的嗷?!」
即將迷失的神念被這道暴躁的聲音強行扯回后,陷入沉默。
「……你還沒死呢?」
「廢話!你都沒死老子怎麼可能死啊!而且……咋回事兒啊這是?老子不就睡了個幾十幾百年嗎這世界咋變化這麼大?」
「咱們換了個世界。」
「……蛤?」
「這不重要,儘快回去,遲則生變。沒你事兒,繼續睡吧。」
「嘖。」
默默看著識海中某位與自己共生的大魔頭重新陷入休眠,祝飛遙輕輕道了句,「多謝。」
「不客氣~」然後徹底銷聲匿跡。
……行吧。
習慣了。
祝飛遙左眼睜開一條縫,瞥著另一邊坐著的特級咒靈。
夏油傑似乎已經意識到他剛剛說的是什麼意思了。
嘴角微揚。
那麼……
被遮了眼的少年啊。
試試再開闢一個全新的選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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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一定要從那兩個選項里去選?」
什麼意思?
選項……
是說九十九由基說的那兩個選項嗎……
夏油傑換了個姿勢繼續回想。
〔對症療法〕和〔原因療法〕?
〔讓全人類的咒力消失〕和〔全人類學會控制咒力〕?
還是〔如果全人類都變成術師〕和〔「可行的」殺掉所有非術師〕?
不。
細想起來……
創造一個沒有……導致同伴們前赴後繼戰鬥流血死亡的咒靈的世界,是九十九說的按她施行的〔原因療法〕進行方法選擇的假想前提。
那麼那位先生說的選項應該就是〔讓全人類的咒力消失〕和〔全人類學會控制咒力〕。
不在這兩個選項里選嗎……
應該怎麼做……
[強者]的責任就是要保護[弱者]。
但是[強者]從[弱者]製造的咒靈手中保護[弱者]……
夏油傑架在膝蓋上交握的手掌驀地收緊。
不。
等等。
冷靜。
現在什麼都做不了。
「為什麼一定要從那兩個選項里去選」意思是那位先生覺得不應該從這兩個選項里去選嗎?
換句話來說就是……跳出固有思維?
交握的手掌抵住額頭。
冷靜。
試著從第三視角看當時的對話。
「但我確實和高專的理念不合就是了,這裡的人都信奉對症療法,而我想實施的是原因療法。」*
話說……為什麼要按照她想實施的理念走?
因為預感到「原因」是「產生咒靈的根源」的意思嗎?
因為不想讓同伴們繼續這樣無意義的犧牲嗎?
〈「灰原……」*
「你幹得下去咒術師嗎?不會難受嗎?」*
「這個啊……我不太會想得很深入……儘力做自己能做到的事感覺就很好!」*
開朗的小學弟帶著爽朗的笑,元氣滿滿地豎起了大拇指。
「是嗎……」*
愣怔之後,放空著轉過頭,像是回答著灰原,又像是回答著自己,低喃著。
「也是哦。」*〉
不過灰原就這麼沒防備地說著自己喜歡女生的類型,真是……
〈「沒關係的,她不是壞人,我看人挺準的~」*
「….…坐我旁邊還那麼想?」*
在「正論」面前動搖了的我已經不能算是什麼好人了。
「?…是的!!!」*灰原不明所以地望著自己,聲音依舊清新爽朗而充滿朝氣。〉
〈「天與咒縛的樣本又不多,我現在的本命是了。」
「你知道嗎?術師是不會產生咒靈的。」
「?!」
「當然,術師本人死後變成咒靈的情況除外。」
「和非術師相比,術師既少泄漏咒力。」
「當然,根據使用術式消耗咒力的量或術師咒力的容量,泄漏的量也會有差異。」
「不過主要還是術師的咒力會在本人體內頻繁流轉。」
「不嚴謹地說,全人類都成為術師的話,」
「就不會產生詛咒。」
「那……不如把非術師斬盡殺絕不就好了?」
來啊。
反駁我啊。
「夏油君。」
撒……你會說什麼呢……
「那是『可行"的。」
「不如說,那樣可能是最簡單的。」〉
「誒……」*
我……當時覺得很不可思議?
覺得她應該反對我嗎……
〈「不斷給非術師分層,迫使他們為了活下去而適應成為術師,也就是運用恐懼和危機感促使他們進化,就像鳥兒進化出翅膀那樣。」〉
「不……」*
我……在反對?
〈「但是,很遺憾。」
女人撐在窗台上的手肘為中心,臉上帶著無奈,做了個攤手的動作。
「我還沒那麼瘋。」
「你討厭非術師嗎,夏油君?」
「……我不知道。」
「我曾認為咒術是為保護非術師而存在的。」
「但最近我心裡對非術師……某種類似價值的東西動搖了。」
「蔑視非術師的自己,否定這一點的自己……」
「術師就像是一場馬拉松,終點的景象太過模糊。」
「我不知道什麼才是我的真意。」
「都不是真意,還不到那個階段。」
「蔑視非術師的你、否定這一點的你,這些只是你想過的可能性。」
「現在開始你才正要做出選擇,決定讓哪一邊成為你自己的真意。」〉
當看到不久前還說給自己帶特產的學弟就這麼毫無聲息的,冰冷的,甚至殘缺不全地躺在這小小的解剖台上,突然產生了一個想法——
如果術師這一場馬拉松遊戲……盡頭是……同伴們的屍山血海呢?*
真意……
在那箇舊■■村,就已經選擇好了啊……
我是錯的嗎……
我……騙了自己嗎……
風起。
雲遊。
月隱。
等夏油傑察覺到吹向自己的風向的變化時,身邊已經沒了那位先生的身影。
嘛……
竟是在這台階上坐了大半宿。
夜,已經到了最黑暗的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