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楔子

寒風凜冽，白雪皚皚。

光禿禿的林子里突然響起陣陣馬蹄聲，由遠及近，一聲聲彷彿踏在人心尖上！

一隊人馬從林子的那頭飛奔而來。

「駕！駕！」

鞭子揮舞在寒冷的空氣中，一下一下的抽打在馬背上！

此行隊伍中還有一輛突兀的馬車，與這拚命奔走的隊伍顯得格格不入。

後面是窮追不捨的黑衣人，兩隊人馬一路廝殺，不置之死地不罷休。

駕車的男人一邊抽打馬兒，一邊回頭，神色緊繃，不忘回頭指揮著：「你們幾個去拖住他們！快！」

旁邊騎馬的男人右手握著一柄長劍，身上臉色都染上了不少鮮血，卻早已凝結，顯得有些血腥猙獰，他催促道：「再快點！」

後面戰況不容樂觀，他們的人根本抵擋不了對方猛烈的進攻！

「爺，怕是擋不了多久了！」

「咳咳……」

馬車裡傳出了男子的咳嗽聲，緊接著是一個溫柔好聽的女聲，此刻卻是驚慌又虛弱，「還有馬嗎？我們騎馬！」

「來不及了！」

駕馬的男人看了一眼後面窮追不捨的黑衣人，恨不得把馬車駕到馬背上跑。

果然沒一會，他們的人便被對方解決得差不多了，緊接著便是追趕而來的黑衣人，快速的把他們團團圍住。

趕路或者說是逃亡的人被迫停下，剎那間兩隊人馬劍拔弩張。

後面一個傷痕纍纍的男人騎著馬衝過來，手上的長劍還在滴血，殺氣駭人，試圖再爭取些時間，「放肆！你們是何人，可知這是誰的馬駕！」

來人中為首的一個黑衣人，騎著馬從人群後進來，他右手握刀，左手摘下面巾，不屑的笑了笑，對著馬車眯了眯眼，嘴裡說著恭敬的話，態度卻絲毫不見該有的謙卑。

「參見鈺王、鈺王妃！」

馬車裡男人修長好看的手撩開帘子，露出一張極為好看的俊臉，說是陽春白雪般的謫仙都不為過，只是整張臉都有些蒼白的病態。

但這依舊掩蓋不住男人眉眼陰沉，毫不掩飾的冷意與殺氣，低沉冰冷的嗓音響起：「你是何人？誰派你來的！」

「鈺王不必知道這些，只需知道小人是來送鈺王與鈺王妃上路即可！」

「放肆！」

儘管馬車上的男人此刻看起來有些虛弱，但這極具威嚴的呵斥一聲，還是足以讓人打心底泛起一股懼意！

畢竟是在戰場上廝殺十年的人，又是從出生開始就註定是高高在上的貴人，那一瞬間威壓鋪天蓋地的襲來！

黑子男子只是有一瞬間產生了懼意，但隨即又不屑的冷笑道：「一個廢物而已，可沒人再尊著你！」

他的話音剛落下，一道帶著冷意的女聲便呵斥了下來，「閉嘴！」

黑衣男子大概是沒想到一個柔柔弱弱的女人也敢在這個時候吼他，那雙狠戾的眸子瞬間又多了一些殺意！

馬車裡的女子推開車門出來，站在馬車上和他對視，「你是何人，膽敢阻攔刺殺當朝親王！你可知這是死罪！」

女子長相極美，身材高挑，身上披著一件白色綉梅的斗篷，站在凜冽的寒風中，兩鬢的碎發被風吹得有些凌亂，卻又給她增添了一股凌亂美，說是傾國傾城也不為過！

哪怕她此刻臉色蒼白虛弱也消減不了她一絲一毫的美！

看著美得如此驚心動魄的女人，一些黑衣男子都沒忍住多看了幾眼，但為首的黑衣男子只是眼裡有一瞬間的驚艷，隨後既不為所動。

「那又如何？」男人騎著馬轉了轉，極為不屑：「山高皇帝遠，出了京城，誰還記得你們是誰！一個被收回兵權攆到西北封地的廢物王爺而已！」

「即便我們去了偏涼的封地，他還是皇帝的兒子！只要父皇不開口，他就是萬周的鈺王爺，是萬周保家衛國為黎民百姓身受重傷的戰神，誰敢動他！殺無赦！」

車內被稱為鈺王爺的男子從馬車內出來，只見一個原本應該身長玉立風華絕代的男子此刻卻是坐在輪椅上，他兩隻手撥動著兩個輪子，緩緩來到女子身邊！

他臉色陰沉的掃視了四周一眼，如墨般的眸子里全是冷意，彷彿能凍死人！

只聽鈺王爺彷彿自嘲般的開口說道：「誰還記得？呵！」

看到他們兩人都從馬車裡出來了，駕車的男子尤為擔心，但此刻也不知道能說什麼，只能小聲叮囑：「爺，找機會帶著王妃衝出去！」

黑衣男子不欲多說什麼，揮了揮手，「這話鈺王妃跟小人可說不著，不如去跟閻王說吧！」

隨著男子的指令一下，本就蓄勢待發的戰爭立刻拉開序幕，兩隊人瞬間廝殺起來，刀光劍影鮮血橫飛！

鈺王妃臉色蒼白的站在鈺王爺身邊，不安的看了他兩眼，只見他臉色蒼白而冰冷，猶豫了片刻后，女子抬手握住他冰冷的大掌。

鈺王爺有瞬間的錯愕，看著握住自己大手的那隻白嫩的小手，她的手很是冰涼，卻堅定的握著他的手。

緊接著鈺王妃溫柔的聲音在他身側響起，「王爺，沒關係，我們會平安到達西北的，相信司棋他們。」

他抬頭看著她，明明她很害怕，一雙大眼睛卻直直的看著他，還溫柔的安慰他。

愣了愣，他反握住女子的手，「嗯。」

鈺王妃好似有些意外他的舉動，愣愣的看著他，好一會才反應過來，隨即彎唇笑了笑。

兩人十指緊扣立在馬車頭，郎才女貌，唯美得像一幅畫一般的兩人冷眼看著周圍廝殺成一片的打鬥，彷彿與他們無關。

但這樣的美好並沒有維持多久，他們所剩不多的人即將戰敗了，那個被稱為司棋的男子在倒下之前還在大喊著：「王爺，王妃快走！」

而這邊也不容樂觀，原本守著馬車的幾個人也在抵死廝殺，寡不敵眾，看出了他們在咬牙堅持，但他們並沒有離開馬車太遠。

看著自己這邊的人一個一個的倒下，女子從開始的慌亂到此刻的淡然，她突然問道：「王爺，你怕嗎？」

鈺王爺沒回答，只是他另一隻手上握著一柄劍，雙眼緊緊的盯著四周，防備著那些突圍攻擊過來的黑衣人。

被追殺了一天一夜，對方派出了如此多的殺手，是不打算讓他們活著離開這裡了！

旁邊騎在馬上的男子解決了幾個黑衣人，趁著間隙來到他們旁邊，「王爺，你們騎馬走吧，趁著現在！」

鈺王爺看著自己的心腹渾身是傷，此刻翻身下馬要求他騎馬逃命，他沉默的看著他。

不得已之下，男子只好看向那女子，「王妃，您帶著王爺快走！」

鈺王妃抿了抿唇，咬咬牙拽起坐在輪椅上的男子，「王爺！走吧！」

「本王不會走的！」

駕馬車的男子也急急的催促道：「王爺，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王爺，刀劍無情！」

鈺王妃心一橫，「幫我把王爺帶到馬背上去！」

「本王不走！」

但沒人理會他的反抗，那男子扔下手中的長劍便把他拽到了馬背上，順勢把女子也送上了馬背，隨後他在馬屁股上狠狠的抽了一鞭子試圖把他們送出去。

鈺王妃被送到了馬背上，馬兒猝不及防便沖了出去，她一把抱住了鈺王爺的腰身，鈺王爺怕兩人都摔下馬背，快速抓住了韁繩。

這是他的心腹用命給他們換來的出路，而他此刻手中抓著的彷彿不是馬韁繩，而是幾百人的命！

眼看兩人騎著馬就朝著前面突圍了出去，那些黑衣殺手想要阻止他們，卻被他們所剩不多的幾個人狠狠的纏住了！

帶頭的黑衣男子好不容易擺脫眼前的打鬥，調轉方向立刻追了上去！

然而他們並沒有跑出去多遠就被另一撥人攔住了。

這撥人騎著馬攔在前方的路上，個個手上都拿著一把劍，彷彿料到他們會過來一般。

鈺王爺不得不停下馬，快速的調轉方向，但立刻被包圍在了中間，想要直接衝出去是不能了。

他警惕的盯著這群人，持劍的那隻手按住了女子環在他腰間的手，另一隻手依舊緊緊的抓著馬韁繩。

鈺王妃也看到的這群人，她沒有說話，只是無聲的抱緊了男子，並把臉貼在他挺直的背脊上，貪婪的嗅著屬於他的氣息。

正在這時，一個冰冷的男聲突然響起：「二弟，好久不見！」

二人同時側頭看去，只見一個長相與鈺王爺有幾分相似的華衣男子騎在馬上，朝著他們緩緩走來。

而他的身邊跟著一個女子，這個女子正是他們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人，那本該是死在了鈺王府的女人，皇后指給楚宵鈺的側妃！

看到她的時候，鈺王妃一愣，難以置信的看著她：「怎麼是你？你還活著！」

側妃不以為意的笑著，「不然姐姐覺得是誰？」

鈺王爺顯然也沒想到這個女人居然和他的敵人站在了一起，而那敵人卻是他的兄長！..

他突然就笑了，盯著那男子道：「本王都這般了，你卻依舊不放心！」

華袍男子勾唇冷笑一聲道：「成王敗寇，只有死人最是讓人放心！」

此話一出，兩個男人即刻對上，想置對方於死地的念頭誰也不輸給誰！

就在這時，側妃攏了攏身上的披風，冷著臉說道：「太子，快動手吧，這天兒怪冷的。」

「好！」被喚作太子的華袍男子毫不猶豫的點頭。

彷彿他面前的人不是他的手足，而是他不共戴天的敵人！

就在他要下令的瞬間，鈺王爺卻開口了，他微微側頭看著身後的女人，「要殺要剮隨你，放過她！」

鈺王妃愣愣的看著男人好看的側臉，可她此刻卻沒有心情去欣賞他的盛世美顏，「不，王爺！」

那邊側妃冷笑著開口：「急什麼，你們一個逃不了！」

鈺王冷冽的視線落在她身上，恨不得把她千刀萬剮，「自你進府以來，本王自問與王妃都待你不薄！」

「那又如何！王爺這些年獨寵王妃，哪怕生了嫌隙也從來不看我們一眼，寧可孤枕涼被也不要其他女人。既如此，您也給不了我世間最尊貴的身份，現在還是個廢物，我又何獨守空房耗盡年華等您回頭看我一眼呢！」

「你閉嘴！」鈺王妃紅著眼呵斥！

側妃的話刺痛了她的心！她最是聽不得別人說他是廢物。

明明他是貴不可攀風華絕代的男人，為朝廷為百姓費了半生心血，卻偏偏身受重傷，只能與輪椅為伴，可他不是廢物，不是！

他是英雄，是萬周朝的守護神，是她的夫君，不是廢物！可結果呢，本該是萬人敬重的他得了什麼下場！

太子把持朝政，敬重的父親聽信讒言受人蠱惑收回他的兵權，把最偏僻荒涼的西北給他當做封地，這便罷了，也是給他們留了最後的退路，可他的親兄弟居然還在他們前往封地的路上對他們痛下殺手，趕盡殺絕！

這世道，最無情的終究還是皇家，哪有什麼手足情誼！

鈺王爺眸光凌厲，「她是本王的妻，你算什麼東西，不過是皇後手中的一顆棋子！」

「妻？」側妃笑了笑，一臉嘲諷，「這誰人不知鈺王是被逼迫而不得已娶她的，沒有情分又何須裝得這般情深，您自問又武藝對付這幾個人依舊遊刃有餘！

眼看著三人被打敗，卻在最後朝著他們的馬下手，不得已鈺王爺抱起身後的女人從馬背上下來！

鈺王妃看著擋在她身前的男人，見他咬著牙艱難而痛苦的站著，心疼得掉了眼淚，「王爺……」

「怕不怕？」

「我不怕！」

「好！」

隨後又有幾個人衝過來加入戰鬥，鈺王爺本就吃力的雙腿全靠著內力支持，以一敵眾漸漸落了下風，身上挨了好幾處刀子！

鈺王妃被他護著倒是沒受什麼傷，但就在她心急如焚之際，驀的瞪大了雙眼，看著對準他們的弓箭！

「阿鈺小心！」

不知哪來的力氣，她一把拉開了身前的男子，並上前兩步擋在了他的身後！

鈺王爺猝不及防被她拽了一把，緊接著就是劍刃穿入肉體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噗！！

他猛然回頭，只見手裡還拿著弓箭維持著射箭姿勢，一心想要他命的兄長！

「歡兒！！」他瞳孔驟縮，一支箭狠狠的貫穿了她的身體，而他卻只能眼睜睜看著她倒在自己懷裡。

兩人跌坐到地上，他看著她胸前源源不斷湧出來的血，手忙腳亂的去壓住，卻不想毫無作用，那是他止不住的血！

鈺王妃痛得深深皺起了眉頭，用力的抓著他的手，氣若懸絲：「阿鈺……」

這一刻向來冷若冰霜、淡然自若的男人慌了，哪怕他第一次上戰場殺敵都臨危不懼，卻不曾想在此刻看到她的血會六神無主！

「別怕，我會帶你離開這裡的，你別怕……」

「你快走……阿鈺，你要活下去……」

「歡兒，本王錯了，我錯了，你別睡……我們去封地，去西北，再也不回來了，我相信你，你別丟下我……」

他懷裡的女人努力的呼吸著，緊緊的抓著他的手，艱難的笑了笑，可黑色的血卻從她的嘴角溢出來，渙散的眼睛里浮現出一抹欣喜，「阿鈺……好，我們……去封地……」

看到她緩緩的閉上眼睛，鈺王爺突然就像瘋了一樣的抱著她喊：「你睜開眼睛，你別睡，我不准你睡！歡兒……我只有你了……」

可沒人回應他，懷裡的人依舊閉著眼睛彷彿睡著了一般，胸前的血也流盡了，她身上白色的斗篷杏色的衣裳上都沾滿了她的鮮血……

「啊！！！」撕心裂肺的長吼也留不住她。

若是這世間後悔來得及，他想他這一生最後悔的大概就是丟了懷裡的那個人！所有人都背棄他的時候，只有她堅信不疑的站在他身邊，而他這一輩子卻沒有好好的護她愛她。

似乎所有人都沒想到，京城人人都知道感情不和的鈺王夫婦，卻在這冰天雪地里上演了一場驚心動魄的生死別離。

只因鈺王妃死了，鈺王卻抱著她的屍體崩潰了，怎麼看都不像夫妻感情不和已久。

一時間所有人都愣了，因為他們要殺的那個男人就坐在那裡，神情悲切，一遍一遍的撫摸著懷裡女子的臉，喃喃自語，彷彿沒看到他們這些要取他性命的人！

太子沉默了一會，斂了斂冰冷的眸，沒有絲毫感情的下令：「殺！」

哪知他的命令剛下，地上的男人就把懷裡的女子輕輕放下，隨即持劍而起。

寒風吹著他的衣袍，長發也在風中飛舞，臉上帶著嗜血的殺意，開始瘋狂的殺戮著！

這天下負了他，而他負了她。

放開一切最後一搏，帶著玉石俱焚同歸於盡的心。

明知不會贏，明知她不可能再回來，卻依舊期盼著兌現承諾，帶她去西北。

鮮血染紅了這個寒冷的冬天，寒風久久也吹不散樹林里那濃重的血腥味。

瘋了，人像瘋子，樹像魔，雪花亂舞，冷風也避之不及。

兩刻鐘后，大隊人馬散去，只餘下遍地屍體。

只見一個傷痕纍纍的男子倔強的抱著一個女子，安靜的躺在雪地上，或者說是血地上。

白雪安靜的落下，樹林里一片死寂，無一活口！

旁邊一個男子身著一身玄色長袍，靜靜的立在一旁看著眼前這一切不停的上演，一遍結束一遍又起，彷彿永無止境般，真真假假恍然如夢，早已麻木。

直到地上的屍體被厚厚的白雪覆蓋，從此荒屍白骨，再也不見慌亂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