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記憶洗牌
高空之上,心比寒風更冷,冷到骨子裡,這種冷順著肌膚蔓延到身體里,心臟都開始打顫,徐街安問道:「為什麼?」
車衍笑了笑沒有作答,他緩緩拔出刀刃,他的刀已經換掉,不是當年的太刀寸月,這把刀刀身筆直,上面印著繁瑣的花紋。
他道:「我們交過手,在第聶伯河的沙灘上。」
徐街安渾身神經炸裂,一道聲音響在身後「87「76」,是盲槍的領域,不知何時竟然已經覆蓋到他。一顆子彈伴隨著這道聲音射出,貫穿空間,徐街安的反應已經快到極致,他偏過頭,子彈擦著他的耳朵貼臉而過,蹭掉了耳朵,血液如汪泉般流出。
車衍已經閃到他的身前,他的額頭浮現出一層金色的紋絡,如同雙翼般展開在他額前,迸發出光芒。他揮出手中的刀,直接無視徐街安緊急之下的防禦,貫穿在他第二肋骨到第七肋骨之間。徐街安吃痛想反擊,但是猛烈攻擊之下他發現自己竟然無法動彈。
車衍把他推下雷達,他如同失去了控制的遙控飛機般盤旋墜落,車衍的眼中同樣浮現出那抹金色紋絡,如同聖潔的神明。
徐街安聽見了檸西的尖叫以及池游和胖子的怒吼,隨即被風嘯填滿,風像是泡沫托盤般托著他的身軀,但是根本無法承受他的重量,只能被不斷壓著下墜。
「答案就在石棺,自己去尋找吧。」車衍的聲音順著風傳進他的耳朵。
他撞擊在雷達的鋼架上,俯衝的速度一路帶斷鋼架,他的身體也接二連三的斷裂,但是身體的癒合功能又在瘋狂修復著,如同對立兩邊的拉鋸戰。
他砸到地面上,豎立在雷達旁邊的警示牌被他砸扁,他就躺在倒在地上的醒目的黃色牌子上,鐵皮凹陷出人形,原來這個牌子比人大多了。
他短時間內沒辦法行動,只能等待身體的癒合。
終於他可以勉強站起來,身形還是有些不穩定,走起路來踉踉蹌蹌。車衍口中的石棺其實是指一個鋼筋混凝土結構的罩子,當時為了把暴露出來的反應堆遮住,阻擋輻射,避免發射性物質泄露,它的外形如同一個巨大的棺材,所以叫作石棺。
石棺所處位置正是當時核爆炸發生的四號反應堆,徐街安捂著傷口,黑色的血液還在不停滴落,灑了一路。
他的眼前出現了一個巨大的半圓柱體的建築,就如同棺材上的棺蓋,通體呈白色,上面已經被歲月斑駁了痕迹,外皮剝落了很大一部分。裸露的地方被腐蝕,發黑,看起來就像是塵封地下已久,才被挖掘出來一樣。
有一個人站在這石棺的入口處,不過更像是一尊人形雕像,一動不動,彷彿石化了似的,徐街安再走近些看到了他的樣貌。
是一個身高在一米七左右的老頭,上了年紀,他的背有些佝僂,一身黑色的絲綢唐裝,上面綉著一些花紋。他腳踩黑色的布鞋,鞋子很素,沒有任何裝飾物。他的頭髮紮成道士髻,臉上的皺紋很深,如斧鑿般,皮膚上還長著老年斑。
他看到徐街安走過來,平靜的臉上浮現出慈祥的微笑,就像是一個看到兒孫的老人,他抬起左手對著徐街安招了招示意他過來,他的手是攥著的,似乎掌中握著什麼東西。
徐街安看到了老人,他的眼中浮現出人身上所能看到的所有情緒,欣喜、期待、疑惑、陰鬱、悲哀,這些情緒一一在他眼眸中湮滅。
他沒有父母,自記事起便跟著師父顧源明生活,他教會他讀書認字,教會他用符和拘靈遣將,教會他人世間的道理,給他洗衣做飯。
也一如兒時一樣,顧源明站在家門口,對著徐街安招手,示意他趕快回家,這時的他手中總會攥著一塊紙包著的麥芽糖塊。這種麥芽糖就是一些挑著擔子的漢子走街串巷,敲著手中銅鑼叫賣的那種,從大塊麥芽糖上敲下小塊售賣,糖很甜,很粘牙,放在嘴中有麥芽的香甜。..
徐街安走到他面前,端詳著他,顧源明失蹤已經有許多年了,他甚至不知道他是否還活著,經常在夜裡夢見他,但是他總是不說話,就這麼站著向自己招手。如今他現在站在石棺這,他多希望這只是自己的幻覺啊,但是眼前這個人他怎麼會認錯、看錯?這印證了他心中的一些猜想,讓他的心沉到了低谷。
他蒼老了很多,多年前雖然他的頭髮也斑白,但是沒有老年斑,臉色很紅潤,但是如今卻有了風燭殘年的感覺。
徐街安的聲音嘶啞,似乎這句話帶著很重的重量:「師父,你變老了。」
顧源明抬起手撫撫他的頭道:「誰會不變老呢?你也長大了許多。」
說完他伸出左手,攤開手掌,掌心裡躺著一塊紙,裡面包著麥芽糖塊,他道:「為師知道你喜歡吃這個,所以一直給你留著。」
徐街安拿過麥芽糖,打開簡陋的包裝紙,裡面的糖塊已經變得很黃,而且被帶有溫度的手不知攥了多久,已經有略微的潮濕,邊角已經化掉。他把糖塞到嘴角,甜味在舌尖蔓延,帶著麥芽的香味,黏在牙齒上。
顧源明微笑道:「陪為師走走?」
徐街安點點頭,顧源明背著手領著他走進了石棺。進了門,兩人一直都沒有說話,燈光很昏暗,倒不像是燈光,更似於燭火。
顧源明開口道:「你沒什麼想問的嗎?」
徐街安沉默不語。
顧源明道:「是不想問還是不敢問?」
這次沒等徐街安的回答他自己自顧自地說了起來:「世界最初是一片混沌,後來劃分出陰陽兩神族,兩神族不斷大戰,導致世界毀滅,他們死後身軀又化為世界的肥料,重新構造這個世界。後來在某一次神戰中誕生了人類,人類信仰陰神族,在人類的不斷獻祭下陰神族最終戰神了陽神族。人類就在陰神族的庇護下成長,但是人類生性狡詐,他們最終背叛了陰神族,利用詭計將陰神族封印,成了如今的鬼界。」
他們來到一段長長的走廊,走廊很長,似乎永遠也走不到頭,頭頂掛著幾盞燈泡,發出微弱的光,光線照射在牆壁上,拉長他們的影子。
顧源明說完等待徐街安的發問,但是徐街安這句話卻問的很奇怪:「師父,都是假的對嗎?」
顧源明疑惑地偏過頭望了望他,徐街安的眼神里充滿了低沉與暗淡,這光被淹沒在他的瞳孔中,反射不出一絲光線。
顧源明嘆了口氣道:「什麼時候發現的?」
徐街安無聲的笑了,笑的眼角噙著淚花:「你以前都是用右手給我拿的糖,這次卻是左手,我聰明嗎師父?」
顧源明也笑了起來,兩人在這條走廊中都在無聲地笑著,詭異至極。
徐街安笑的很悲哀:「我本以為人是假的,沒想到最終假的竟然是記憶。」
徐街安問道:「所以我們相處的那幾十年都是假的嗎?」
顧源明點點頭。
徐街安又問道:「你教我的一切也都是虛構的?」
顧源明依舊點點頭,徐街安道:「怎麼做到的?」
顧源明回答:「我用某種秘術將你前面的記憶刪除,然後編造了這段記憶刻在你的腦海里。」
顧源明說話的每一個字都像是他手持著利刃,一把一把插進他的心臟,然後瘋狂攪動。
徐街安道:「那在你那裡其實我們壓根沒有一起相處過對嗎?」
顧源明乾脆地回答:「沒有。」
徐街安的心如同刀絞般在滴血,每一下刺痛都傷到最深處,如果有人告訴你你前幾十年的記憶都是假的,你又該如何接受?
徐街安道:「如果我前幾十年的記憶都是假的,那我到底是誰?」
顧源明道:「還記得那本日記嗎?」
他點點頭,顧源明說的是他去舊墟村前收到的那本日記,徐街安本以為日記是舊墟村出事的人寫的,但是後來發現顯然不是。
顧源明看著他笑著,他的笑容變得很詭異,皮笑肉不笑,他說:「那本日記就是你自己寫的啊。」
徐街安覺得天旋地轉,整個長條的走廊彷彿變成了一個圓圈,將他重重包裹,他不是在向前走,而是在向著上方走。
顧源明的聲音變得縹緲且空洞:「當你抬頭仰望夜空的時候,你是否想過,你身處的這個世界,真的是人類世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