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4章 御史大夫的改革成果

第434章 御史大夫的改革成果

對於離去的匈奴使團,劉勝並沒有再進行過多的安撫,而是維持了一貫以來的強硬作風和態度。

就如同去年,導致匈奴人含怒南下入侵北地四郡,以及直接導致秋後漢匈馬邑戰役時一樣。

對於劉勝如此作風,漢家朝堂內外,也只能說是老懷大慰。

這是為什麼?

難道漢家的天子,就非得罔顧事實的對外強硬、非得不顧客觀事實的去刺激匈奴人?

並不是。

如果是這樣,那漢太宗孝文皇帝,就會是『窮其一生,都沒和匈奴人說過一句硬氣話的軟腳蟹』,而非天下人所公認的在世聖人;

先帝劉啟,也就會是只知道和親的昏君,而非『若沒有吳楚之亂,就很可能得到廟號』的准明君。

最主要的是:為對外和親開下先例的太祖高皇帝,就將會是又一個『漢王邦』,漢家也將是繼嬴秦之後,又一個二世為亡的『偽政權』。

事實上,劉勝保持自己對外的強硬戰略態度,其實是和劉勝的年紀有關。

——在漢匈平城一戰,尤其是在其中的白登之圍過後,太祖高皇帝選擇與匈奴人和親,天下人只會說太祖高皇帝英明神武,選擇了性價比最高的選擇。

簡而言之:沒人會懷疑開國皇帝的決定,尤其是在大戰過後、遭遇巨大損失過後,所做出的對外戰略決策。

在太宗孝文皇帝自代地來到長安,以弱冠之年承繼大統時,太宗孝文皇帝並未直接掌權,而是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裡,都扮演了泥塑凋像的傀儡天子角色。

而在熬死陳平、周勃、灌嬰等老臣之後,太宗孝文皇帝也曾尋求和匈奴人決戰。

雖然最終,這場由漢太宗孝文皇帝處心積慮,且籌謀布局多年的漢匈大戰,被濟北王劉興居的突然反叛所破壞,但最終取得的效果,和劉勝推動漢匈馬邑戰役是一樣的。

——對於年幼的天子,朝堂內外,乃至於天下人,其實都是持懷疑和觀望態度的。

新君是個怎樣的人?

在這個沒有任何傳媒手段,政令都只能通過驛站網路送往天下各地,甚至都未必能保證讓天下人盡皆知曉的時代,百姓要想弄清楚皇帝是個什麼樣的人,真的是一件既容易,又極為困難的事。

容易,是說天子在百姓心中的形象,很可能因為某幾個馬尿喝多吹牛皮的閑人懶漢,而朝著上古惡獸的方向飛速靠近;

困難,則是指這個時代的皇帝,很難通過尋常的小事,來讓百姓正確認識到自己的形象。

那怎麼辦呢?

這就不得不提到自有漢以來,乃至於往後的歷朝歷代,都樂此不疲的『大赦天下』了。

沒錯。

逢年過節大赦天下,便是皇帝僅有的幾個『讓天下人知道朕這個人還不錯』的手段之一,同時還是成本最低的手段。

其餘幾個,那也就不外乎文治武功了。

明白這一點,再去看當年,太宗孝文皇帝不顧客觀事實,在內部不穩的前提下強硬的要和匈奴人決戰,以及當今天子勝在時機不成熟的前提下,如此果決的推動去年秋天的漢匈馬邑一戰,這一切,也就讓人一目了然了。

——在馬邑之戰前,劉勝在天下人心中的形象,連一張白紙都不如。

畢竟白紙還意味著一無所知,還意味著第一印象可以有效建立個人形象;

但對一個未冠即立的皇帝,天下人的第一反應都是不信任,以及懷疑。

頂天了去,也就是關中人隱約記得當年,尚還是公子時期的天子勝,主持了關中範圍內的糧價平抑一事。

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而現在,劉勝已經通過一場馬邑戰役,將自己的強硬形象,徹底纂刻入天下絕大多數人的心中。

從今往後,無論劉勝做出再荒唐、再糟糕的事,人們都不會再說『我就說吧?這個年紀做了皇帝,那是天下的禍患!』;

而是會說:嗨,忍忍吧,好歹這位能保我漢家太平,不至於讓外蠻狄夷欺了去······

也正如當年,太宗孝文皇帝那場沒能正式開始的漢匈決戰,讓天下人不再會說『我就說吧?這代地來的鄉巴老,他就不配坐在皇位之上!』;

而是會說:嗨~真不是這位軟弱可欺,實在是客觀條件不允許啊······

有濟北王劉興居的前車之鑒,要不,還是再等等吧······

這,才是劉勝強硬的對外態度,讓朝堂內外『老懷大慰』的原因——劉勝需要這麼做,也確實這麼做了。

當一個即位不久,且年歲尚輕的天子,能自覺的做到自己該做的事時,作為臣下的朝堂百官,都必定是無比欣慰的。

只是不等朝堂內外從『陛下終於長大了』的欣慰中回過神來,劉勝下一個關注到的事,卻又讓整個朝堂靜默無聲。

——御史大夫。

劉勝的注意力,再次回到了史前版本的紀檢委:御史大夫屬衙之上······

·

「諸公先說說吧。」

「對於考舉士子受賄、貪污的問題,廷尉是如何處置的,又有什麼其他的想法?」

「對於監察官員,御史中丞又有什麼建議?」

常言道:人多的會議不重要,重要的會議人不多;

解決小問題開大會,解決大問題開小會;

今日這場會議,便是母庸置疑的『小會』。

與會者不過是當今天子勝,廷尉趙禹,御史中丞陳建,以及丞相劉舍四人而已。

——其中,丞相劉舍還只是來露個臉的。

只能說,這種人數、規模的會議,要解決的問題就不可能小。

趙禹、陳建二人接下來的應答,也側面印證了這一點。

「稟奏陛下。」

率先出聲應答的,是廷尉趙禹。

「對於過往這將近一年的時間裡,因貪污、受賄而下獄的官員,臣即沒有因其『考舉入仕』的出身而網開一面,也沒有因為風論而從嚴懲處。」

「——太宗孝文皇帝之時,太宗皇帝就曾打算重懲一個驚擾聖駕的路人,彼時的張廷尉曾對太宗皇帝說:法如是足矣。」

「最終,太宗皇帝也同意了張廷尉的看法,根據《漢律》中,有關不慎驚擾聖駕的規定,罰了那路人黃金四兩。」

「臣認為,張釋之那句『法如是足以』,是我漢家歷代廷尉都應該奉為圭璧的至理箴言。」

「具體到這次的事,也同樣如此······」

對於趙禹這個廷尉卿,劉勝自然是一百個放心。

至於趙禹如今說具備的法制立場,劉勝也是愈發感到欣賞。

——和秦時,主張『一切從重從嚴』的極端嚴苛律法精神所不同,如今的法家,也在不斷的反思秦的經驗教訓。

經過過往這幾十年的反思、總結,法家的法制立場也終於在趙禹這一代人身上逐漸確立,並被匯總成了張釋之的那句名言:法如是足以。

法律是這麼規定的,那就按照法律規定去辦就可以了。

這句話,幾乎可以說是『有法可依,有法必依』的史前版本。

對於法家能有這樣的思想認知,劉勝自然是感到欣慰,同時也早有心理準備。

真正讓劉勝感到期待的,其實是趙禹接下來的應答。

——接下來怎麼辦?

——如何預防下一批,乃至於將來每一批考舉出身的士子,不會因為貪污腐敗的問題,而影響考舉對劉漢社稷做出貢獻。

「對於考舉士子貪污、受賄的問題,臣也有幾點愚見。」

「既然陛下問起,臣,便斗膽直言。」

趙禹一語,惹得陳建、劉舍二人面色再一正,就連劉勝,也不忘象徵性的將身子坐直了些。

便見趙禹清了清嗓,又稍一沉吟,方沉聲道:「正如陛下早先所說的那樣,官員貪污、受賄的問題,其實並不只出現在考舉出身的士子身上,甚至並不只出現在官員身上。」

「自長安朝堂以下,無論是京官公卿,還是地方郡縣二千石,乃至於宮中的婢女寺人、達官貴族家中的門房僕人;」

「——但凡是有人來登門,從求見通稟,到出言旁勸,乃至於代為美言,給受託者行賄,早已經成為了我漢家約定俗成的規矩。」

「如果有人登門求某人辦事,卻並沒有按照這些約定俗成的規矩行賄,那就會被說是『不懂規矩』,乃至於『不諱世事』。」

「尤其是在太宗皇帝年間,將軍張武受賄,太宗皇帝不懲反賞,賜五百金『以愧其心』之後,我漢家受賄、行賄之風便愈演愈烈。」

「到如今,甚至已經到了光天化日之下,也根本不避諱的程度。」

···

「所以在臣看來,要想解決考舉士子貪污、受賄的問題,並不單是要考舉『怎麼讓考舉的士子變得清廉』,而是要考慮怎麼改變整個官場的風氣,乃至於整個天下的風氣。」

「若不然,哪怕通過一些非常的方式,來讓考舉出身的士子盡量不去貪污、受賄,也根本無法持久。」

「若只有考舉出身的士子不受賄,那等到將來,甚至很可能出現公卿兩千石彈劾二百石、四百石的小吏,以至於整個朝堂與考舉站在對立面的事情發生。」

「畢竟受賄、貪污之風由來已久,十人貪腐一人清廉,錯的,就未必不是那個清廉的人了······」

對於今天要說出口的這番話,趙禹自然是思考了很久,也措辭了很久。

甚至直到今天,得知劉舍也要參加這場小會,趙禹都還臨時對自己的措辭進行了一定的調整。

但總結歸納而言,趙禹的意見就一句話:官員貪污腐敗,不是個例,而是風氣。

要想改變現狀,就不能只靠反貪反腐,亦或是從刑罰、牢獄出手,而是應當從改變風氣,從根兒上去解決問題。

這個命題不可謂不大。

但對於劉勝而言,哪怕是如此巨大的命題,只要有人能主動提出來,就都能算是好事。

——畢竟有人敢說,就說明這個問題,還沒有嚴重到『人人忌諱而不敢言,言則天下群起而攻之』的程度。

只是這個命題的宏大,也使得劉勝即便有心,也只得將此事暫時放在一旁,從長計議。

「此事,廷尉下去之後,可以再好好想想。」

「廷尉的看法,朕深以為然。」

「只是具體應該怎麼做,朕,暫時也沒有什麼太好的想法······」

委婉提醒趙禹『不要光指出問題,記得給出解決問題的建議』之後,劉勝的目光,便落在了御史中丞:陳建身上。

陳建不是名臣。

無論是青史之上,還是在如今這個時代,御史中丞陳建,都無疑是一個籍籍無名的小人物。

當然,這個也御史中丞這個職務的特性有關。

——權重,位鄙,又極為忌諱與朝臣、官員打交道,即要有出色的專業能力,又要有堅定地個人立場;

這樣一個人,往往很難做到讓天下人盡皆知。

而劉勝之所以要找來御史中丞陳建,而非御史大夫田叔,自然是因為先前,決定對御史大夫進行改革時,就已經確定下來的中心思想。

御史大夫,過去是亞相,現在是亞相,以後,也還是常務副丞相;

而御史大夫屬衙,還是應當由御史中丞來具體掌控,並以御史中丞為切入點,進行從上到下的大幅度改革。

在這樣一場大規模的改革之前,劉勝需要聽聽御史中丞本人的意見。

無論這個意見是以怎樣的立場所促成,劉勝都需要知道:對於自己改革御史大夫的想法,即將接受改革的主體,究竟是怎樣的看法······

「臣認為,考舉士子受賄成風,主要還是御史大夫屬衙沒能履行監察百官、檢舉不臣之職責的緣故。」

「也正如趙廷尉所言:貪污受賄,不單是考舉士子的問題,甚至不單是官員身上存在的問題,而是整個漢室天下都層出不窮,乃至蔚然成風的問題。」

「而這個問題,主要也還是因為過去這些年,御史大夫屬衙的不作為、放縱所導致。」

「要想改變這樣的現狀,臣認為,還是應該從御史大夫屬衙的主體框架、權責結構下手,進行一定程度的制度改變。」

「只是這件事,應當由陛下去做,臣只能以臣過去的所見所聞,提出一些並不高明的建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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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真不是中山靖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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