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0,夜談往事(3)
李信又沉默了好一會兒,他看著微生念,就彷彿從來沒有認識過她一樣,滿臉滿眼都是不敢相信。
他說:「你一直,是這樣看待我們的關係么?」
微生念說:「是。」
李信盯著微生念,執著的追問:「那你,愛過我嗎?」
微生念沉默了一瞬,這個問題,她沒法回答,因為她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如果,愛不是她以為的那種愛,那她,就真的是不懂了。
這世上沒有一篇邏輯嚴謹,有理有據的論文,曾告訴她,什麼的場景,什麼樣的對話,什麼發展和結局,可以肯定的得到一個「愛」的答案。
微生念實事求是的回答:「我想,如果按照你想要的標準來判斷,那我,應該是沒有愛過你的。」
李信將臉藏進燭火的陰影里,微生念看不見他的臉色,卻能感覺到他的情緒很不穩定,像是隨時都會暴走一樣。
微生念並不害怕,也不著急,李信是個慣於忍耐,又慣於會利用情緒的人,突然的暴走,這種情況壓根不會出現在他身上。
他若想做一件事,害一個人,必定是深思熟慮后得到的選擇,絕不會是一時上頭。
微生念又倒了兩杯酒,敬李信,說:「從我們確定關係在一起的時候,我就是拿你當家人看待的。」
李信問:「只是家人嗎?」
微生念噎了一下,這叫什麼問題?
不是說,愛情的最終歸宿,都是親情嗎?
愛情是一瞬間或者很長時間的心動,而親情,這種最常見的東西,卻也最難得呀?
反正走到最後都是一樣的,能走個捷徑直接到達終點,他為何會不滿意?
微生念問:「是家人,不好嗎?」
李信端起酒杯,手晃了一晃,灑落些許,他看著酒液順著手指滑落,一動不動,聲音里,充滿了自嘲般的不信任:「你說謊。」
李信看著微生念,昏黃燭火照亮他眼底看透一切般的嘲諷,「你只是害怕,我會出兵將你的所有心血碾平,所以,故意說謊騙我。」
微生念不置可否,沉默的將杯中酒一飲而盡,而後,又續上一杯。
李信喃喃:「雖然你一向不屑於說謊,但是現在,只要我出兵,你就會立刻站在失敗的一端,你已經在絕路上了,這種時候,你就算耍點陰招,也是應該的。」
微生念沉默的喝著酒,並不發表任何意見。
微生念的態度,再次激怒李信,他猛然起身,抓住微生念的肩膀,聲嘶力竭的質問:「你為什麼不反駁?你說話呀?你又是這副無所謂的態度,你就這麼看不起我嗎?」
李信面上一副怒不可遏的模樣,抓在微生念肩頭的手,卻沒什麼力氣。
微生念直視李信卷著漆黑旋風的雙眼,說:「也許,你說的對,我們不該相遇的。」
「雖然所有人都說,我們很適合,但是事實證明,我們根本不適合。」
「你想要的,我不懂,而我給的,你不懂。」
「你從不曾了解我,就如同我從不曾了解你,我們從一開始,就是背道而馳,註定不會善終。」
李信抓著微生念的肩頭,手上的力氣越來越大,而他的表情,也幾近瘋狂:「你胡說,我明明......」.jj.br>
李信的臉上還維持著瘋狂的表情,眼睛還睜得大大的,瞳孔卻漸漸渙散,一偏頭,朝著微生念倒下來。
明明什麼,微生念沒有聽到,因為一直躲在暗處的近黯終於忍不住,衝過來一巴掌拍在李信頭上,後者當即暈死過去。
近黯一手將李信扯開丟在地上,一手慌忙的來扶著微生念:「姐姐,你沒事吧?」
「我沒事。」微生念語氣平靜,不是因為心裡平靜,而是因為心裡裝著的情緒太多了,一時之間,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表情和語氣。
近黯看出了微生念反常,拉著微生念說:「姐姐,我們快走吧,說不定有埋伏。」
沒有埋伏的,若是有,早該出來了,但微生念看著近黯臉上難得一見的慌亂,不確定他到底將兩人的對話聽了多少去,自己也不由得開始慌亂。
近黯不由分說連拉帶抱扯著微生念往回走。
微生念忍不住回頭看,李信仰倒在燈籠底下,柔黃的燭火照亮他蒼白的臉,為他鍍上幾分血色。
近黯一向不出手則已,出手必定是十二分力,也不知,這一巴掌,會不會將李信拍死了。
若是今夜之前,遇見這樣的境況,微生念大概會忍不住想:死了便罷,空庭正好佔據大好河山,說不定還要上去探探鼻息,如果沒死,就補一刀。
而如今,微生念看著生死不知的李信,心裡,突然湧上一股難言的情緒。
近黯一手牽著微生念的手,一手扶著微生念的肩,快步的穿梭在幽暗的樹林里。
夜風凄冷,讓人的思緒漸漸回籠。
微生念抬眼看向近黯,但黑夜中,什麼表情都看不見,微生念心裡,卻是一波高過一波的不安湧上。
近黯在她面前,一直表現像一個還沒長大,天天追在姐姐身後要糖吃的單純小孩,黏得要命,也乖的要命。
而實際上,他的心思總是埋得很深,微生念根本看不透,大多時候,都只能從一些細枝末節和過往習慣,來判斷近黯的情緒。
就好比現在,他雖然將微生念攏在懷裡,小心翼翼的護著她往回走,但他微微顫抖的手臂,和僵硬的身軀,都在無聲的訴說著:他的心情很不好。
想到這裡,微生念心裡的不安更是濃郁。
李信覺得,自己從來沒有在乎過他。
微生念,真的無可反駁。
前世,她幾乎把一整顆心都撲在科研開發上面,十天半月的,也不見得回家裡看望李信一次,偶有歸家,也是爬上床睡個天昏地暗,醒了,匆匆的收拾一些東西,潦草的打個招呼,就又回了工作室。
兩人時常見面,卻十有八九都是李信主動去找她。
不怪李信覺得微生念對他沒感情,就算是微生念現在自己回想起來,也覺得自己確實不是個稱職的妻子。
微生念說:「小黯,對不起。」
若不是今日聽李信一席話,微生念自己都沒有注意到,自己正在走前世的老路。
自南崖城再次重逢開始,微生念就一直忙著掙錢,掙很多的錢,養兵買馬的助軒轅璟復國,少得可憐的閑暇時間裡,分給近黯的關注,更是少到微生念幾乎都要列舉不出來。
要不是近黯每天姐姐姐姐的跟在身後,只怕這一點半點的關注,就要徹底沒有了。
她甚至,為了加蘭德的開發,將近黯丟在毛估上里整整半年,自己一次都沒有,只為了看望近黯而上山過。
但近黯呢?
每當自己忙碌的時候,近黯總是在身後守著她,噓寒問暖、竭盡所能的給予幫助,從來沒有一句埋怨。
不,也許他是有埋怨的,不過,他只是說:「姐姐,你莫要這麼忙,熬壞了身體可怎麼好?」
微生念不禁想,若他們二人繼續這樣走下去,近黯心裡的溫柔,會不會也有一天,被自己的疏忽和冷淡磨滅乾淨呢?
近黯的身體一瞬間繃緊幾如一根蓄勢待發的弓弦,他停下了腳步,黑夜之中,目不視物,微生念依然能感覺到他清亮的目光落在自己臉上。
他說:「姐姐,為什麼要跟我道歉?我不想聽你的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