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天台
金陵精武體育會,位於鼓樓區古林公園內,是一座整體紅牆紅柱綠瓦的殿堂式建築,朱紅的外柒與牆面如今早已剝落地七零八碎,破敗的外觀很難讓人想到這是市民練武健身的地方。
雖遠遠望見大門緊閉著,但兩人還是走上台階,柳小龍推了推緊鎖的朱木大門,隨後閉上左眼從門縫往裡瞧,會館內面積並大大,目測僅能容納二十個人,牆壁旁立著擺放刀劍的木架、沙袋、木人樁等等器材。
「你們有什麼事嗎?」
兩人聞聲便回頭,看見台階下站著一位穿著白色背心的老大爺,約摸六十來歲,頭皮發亮,如同一位老和尚。
楊丹上前解釋,並出示了自己的警官證,得知大爺正是精武會的負責人後,楊丹提出想要查看近五年的會員名單,大爺從褲兜里掏出一串鑰匙,捏住其中一柄,開了門鎖。
柳小龍一進門就被會館內的刀槍棍棒吸引住了,迫不及待地拿起一把武術刀耍了兩下。
「小夥子,練過嗎?」
「沒有沒有,就試一下」
柳小龍把刀掛回原位置,大爺也拉開抽屜找花名冊,楊丹就站在他身旁靜靜等候,柳小龍看到正堂牆壁上掛著一張黑白的照片,右左兩旁分別掛著四字對聯:乃文乃武、惟精惟一。
橫批是:尚武精神
柳小龍激動地叫了出來:「這就是大俠霍元甲呀!」
「對,我們的祖師爺」
說著大爺找出了花名冊,楊柳二人查閱了起來,經過詢問,大爺告訴他倆一位名叫王天賜的會員是一名醫生,在鼓樓醫院外科,自己還找他看過病,似乎金陵精武會只有這麼一個醫師背景的會員。
兩人詢問了王天賜的外形外貌,並做了記錄。
「那他功夫怎麼樣?」
「力氣挺大,會些拳擊,腿功也厲害,一個鞭腿可以把這個沙袋踢倒」
大爺邊說邊用巴掌拍了一下兩個人才能合抱起來的沙袋——這是會館自製的,裡面裝的就是砂子。
柳小龍也朝著沙袋踢了兩下,震得腳腕裂開般疼痛。
「小夥子,用腳背是踢不出多大力的,你得用脛骨踢」
詢問過後兩人告辭,楊丹再三告誡大爺,今天調查的事情一定要保密,隨後兩人準備去下一家武館,路上楊丹告訴柳小龍:
「你知道嗎?這個古林公園兇手也拋了屍塊,不多,就是些碎肉」
很明顯柳小龍閱讀卷宗並沒有閱讀到這些,在對案件的閑聊中,時間似乎過得很快,九家武館全部查訪完畢。原本枯燥的查訪也沒有讓人在酷熱的溫度里覺得煩躁。
「那被害人的遺體你親眼看過嗎?我只看過照片」
「沒看過,已經不成人形了,屍塊被法醫勉強拼出了人體的輪廓。我只知道在金陵醫學院的地下室低溫保存,等著將來技術進步了再提取物證。如果去年你參與調查,你會怎麼查?」
柳小龍說:「查包」
柳小龍向楊丹講述自己的想法:兩個老式提包內檢測出火藥殘渣,包面有槍支的管狀印記,這在去年作為重點搜查線索,但卻沒有任何突破,既沒有人對提包、雙肩包、床單等私人物品有印象,也沒有發現與槍支相關的線索。
「在把老式提包用來乘放屍塊前,槍支也肯定一直裝在提包內,長年累月的放置才會擠壓出管狀印記,所以有很大可能兇手長期住在南京,但就是沒有查找到私自藏有槍支的兇手,這兩個老式提包和那個雙肩牛仔包也是常年沒有在外使用過的物品,因此沒有人正確指認」
兇手有一定程度的經驗,是個老手。
既像個經驗老道的醫生,又像個刀法嫻熟的屠夫,還像個技術過人的廚師。
「我外公是位退休了的教師,他本人在1988年參加了所在中學組織的全國旅遊,去過好幾個重點城市,自己購買了一個和本案款式相同的旅行包,上面印有「北京」文字和圖案」
楊丹沒有像程天榮那樣打斷他人,只是騎著自行車一言不發,很耐心地聽柳小龍猜測。
照著柳小龍的分析,他認為在這一二十年,地緣封閉,交通不發達,加上全國各地經濟水平整體不高,普通人更多是參與集體旅行和單位組織的旅行,到達一地自己買一個旅行包做紀念品,幾個同事朋友各買一個或單位統一購買都是常有的事。
這種老式旅行包在十多年前是奢侈品,也並非在固定的地點才能買到。
「我一直在用一種一分為二的對立式邏輯思考本案相關的問題和信息,兇手的包確實印著「桂林」沒印「金陵」,如果我是去年的刑偵人員之一,我會按照這種很笨很傳統的思路來調查」
兩人停下自行車,找了一處能遮陽的公交車站台坐下,柳小龍要來楊丹的筆記本與圓珠筆,邊畫出分析圖邊解釋:
假設去年以這款包為線索,那夠找到5-20位擁有相同提包的人,同樣印有「桂林」字樣(固定範圍),再捋清這些人之間的聯繫和提包的來源,按相同經歷劃分成幾組,去回憶查證是否是多人旅行,排除無作案嫌疑的人,搜尋有相同經歷而沒有參與到這次調查中的人,再找到各自購買的旅行包做對比,追查將其遺失或贈送者,說不定會有什麼發現。
「那萬一是收廢品的呢?」
「不會那麼巧的,怎麼可能三個包里一老一少都是旅行包?槍管印記已經說明了一切了」
他們對照名單查找完畢,醫生背景的總共有兩個人,而另一個是女人,自然不是嫌疑人。二人沿著秦淮河北上,四人約好晚上六點在夫子廟的秦淮風味小吃聚餐,原來二人早就在餐館門外等候。
得知二人此次查訪的九家武館竟無一人是醫師背景,而且還有四家是關閉的,柳小龍大失所望,生怕二人此次又漏了重大線索,但又不敢明說,只能暗中決定周末自己去查那四家。
第二天清晨6點,柳小龍來到鼓樓醫院,在一樓值班室詢問後來到三樓內科王天賜的辦公室,此時他還未來上班,醫院裡卻早已侯滿了待診的病人。派出所的上班時間是早上八點,柳小龍還有一個多小時的時間,他走上醫院樓頂,在天台上朝著初日做了做體操,舒展了身軀,吹著清涼的晨風。
當他準備下樓時,他發現天台雨棚下的雜物堆上放著一桿用長竹竿自製的長槍,槍頭已經生鏽。他抽出大槍,試了起來。
轉頭時才發現一個人站在樓道口注視著自己,眼睛都不眨一下。
柳小龍在幾秒內觀察了對方一下:這個人皮膚略白,穿著紅色的球衣,四肢看著相當結實,汗流滿面的樣子應該是跑步來的醫院。他身高差不多一米七左右,看模樣應該是三十齣頭,額頭前的劉海非常長,仔細觀察就能發現他有較嚴重的脫髮情況,腦門髮際線后移,而且,他的褲腿很鼓囊,明顯有什麼東西——可能是綁在腿上的沙袋。
柳小龍把長槍放回遠處,和這人擦身而過,奇怪的是,從柳小龍注意到那人時,他就一直站在那裡一動不動,如同木頭人,眼神里看不出任何情感,甚至有一種麻木、獃滯、空洞之感。
柳小龍在下一層往上看,發現他也在看自己,柳小龍快步下樓,打了個冷顫。直覺告訴他——這就是老大爺說的醫生王天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