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不速之客
等他們回到破廟時,已經是日落西山,天邊彷彿有被打翻了顏料,濃艷的色彩渲染了整個天際,一時間既絢爛又溫和。
踏著日落餘暉,兩個小孩的影子被拉的細長。
「等等!」寒千影突然出聲,後者疑惑地回首,面露不解。
她拉著布朗躲到被樹木掩蓋的一塊石頭後方,而他們前面不遠處就是破廟的門口。
此時門邊卻停著一輛塗著金漆,墨色底海濤浪紋繡的黑金色華麗馬車,在陽光下折射出淡金色的流光,木質四角頂各自掛著綢布燈籠,車邊還守著三四個抱劍的勁裝侍衛,神色嚴謹,目光如炬,警惕地觀察四周……
光看這行頭,不用想也能夠知道馬車的主人非富即貴,看來他們的地盤暫時回不去了。
「怎麼辦啊,我們的家回不去了!」
布朗中午沒吃東西,現在小肚子已經唱起了空城計。
寒千影吃了野果,還不算餓,但她作為姐姐,不能讓布朗餓著,可是這蛋沒有東西裝著煮,可怎麼吃啊……
「要不,我回去拿個東西出來?」破廟裡有他們唯一撿來的一口鐵鍋,實際上也不能說是鍋,那只是一個被丟棄的頭盔而已。
布朗卻搖搖頭,「不行,我和你一塊去!」那些人看著就好凶,他不敢讓她一個人過去。
寒千影見他這麼執著,只好答應了。
兩個小不點把蛋藏在外邊,互相捉抓著對方往破廟靠近。
守在門口的護衛發覺有人,臉上剛毅嚴肅,定睛一看,竟然是兩個拳頭大的小屁孩,渾身髒亂,衣服都看不出原本的顏色了。
「哪來的乞丐,趕緊走開!」那侍衛語氣嫌棄,上前就開始趕人。
布朗被推了一下,小小的身子差點摔倒,好在身後的小女孩扶住了他。
「叔叔,不要打我們~」小女孩聲音軟軟糯糯,稚嫩清脆,像是被護衛剛才的舉動嚇到了,聲音隱隱帶著一點哭腔。
寒千影閃著水靈靈的大眼睛,晶瑩的瞳眸覆上一層霧氣,頓時眸中波光粼粼,天真中又帶著一絲懼怕,白嫩的臉頰被曬了許久,腮頰紅了一團暈,小嘴癟癟的,樣子好不委屈。
護衛一愣,他沒想到這裡窮鄉僻壤的,居然蹦出這麼一個可愛的孩子,與那黑瘦的男孩相比,這小女孩長得倒是白白凈凈的。
另一個護衛動了惻隱之心,走過來拉他,有些責備道:「你說話別那麼大聲,主子還在裡面休息呢!」
然後,他又對著倆小孩略和氣地問:「你們有什麼事嗎?」
寒千影黑羽扇般的睫毛上下扑打,雙眼染著碎星,燦爛又天真:「裡面有我們的東西……」
那護衛一聽,一下明白了過來。
原來這破廟是他們平時的住處,卻因為他們到來導致這兩個可憐的小孩不能回,可他畢竟是一個下人,也不能說些什麼。
「叔叔……」
「我進去拿了東西就出來,不會耽誤太久的,求你了,叔叔……」
小女孩眼眶紅了一圈,欲淚欲泣,小嘴緊抿,就這麼看著護衛,兩隻嫩白小手放在前面捏著衣服,透露著她的緊張和無助。
布朗小心翼翼地看著她求著人的樣子,心裡不好受。
拉了拉寒千影:「姐,我不餓了,我們走吧!」
那護衛看不下去了,好心道:「罷了,快進去吧,你走路小聲點,我主人在裡面休息,惹惱了他誰都不好受。」
「嗯嗯,謝謝叔叔!」小女孩露出天真無邪的笑,模樣又嬌又憨,得了他的應允,邁著小短腿噔噔噔地往破廟裡面跑。
她確實不敢多停留,一進去就往唯一的佛堂里跑,他們的東西就藏在佛像底下。
剛一踏進門檻,正閉目養神的年輕錦衣少年,睜開墨色的眼睛。
少年年約十六七歲,玉冠束髮,容顏俊逸雅正,錦紗對襟翻領袍衣裹住清瘦的身軀,有種大病初癒的孱弱,望著旁若無人慢吞吞地走進來的小乞丐,眼底疑惑,後轉變為嫌棄,卻沒說什麼。
寒千影低著頭不敢看坐在中央椅子上的人,對方給她的感覺太壓抑,頂著那彷彿能凍死人的的目光,急忙鑽進供案底下扒拉出那被當做鍋的破舊頭盔。
抱好東西,她咧嘴一笑,貓腰爬出桌底拔腿就跑。
整個過程都被無視的封翊,臉色是病態的蒼白,雙臂搭在椅邊,慢慢的重新閉上眼睛,不予再理會。
身上的毒素還未徹底清除完,他現在不能隨意亂動。
布朗在外頭焦急等候,見寒千影小小的身影跑出來,他臉上欣喜。
「姐!」
「快走,我們去後面等著。」說罷,就拉著布朗離開,往破廟後方的院牆走。
他們走後不久,又有一輛馬車停在他們剛才的地方,與早來的那輛馬車相比,這輛馬車顯得樸素又低調,轎檐下垂掛著一個寫有燙金色「沈」字的掛牌,駕車的只有一個年輕的帶刀護衛。
守在門口的侍衛瞧見那馬車,各自對視一眼,其中一個進去通報。
馬車上下來一個人。
來人氣質矜貴,高挺的鼻樑,劍眉寒目,容顏俊美卻散發著一股生人勿近的氣息,黑色的頭髮一部分只用一根綠玉簪挽著,其餘的散在耳邊,一身藏青色的錦袍,裹著他精壯修長的身軀,手持象牙精雕摺扇,腰間一根金色腰帶下垂掛著一枚羊脂玉佩,腿上一雙黑色的靴子,靴子前面各鑲嵌了一顆孔雀藍寶石,貴氣逼人。
「見過沈王!」
「見過沈王!」
「見過沈王!」
餘下的侍衛對著來人恭敬地行禮。
被稱呼為沈王的男子嗯了一聲,然後就是邁開步伐,掠過眾人往裡面走。
跟隨他進去的還有那駕馬車的護衛,那些侍衛們面面相覷,都不明白沈王為何會突然在這個荒郊野嶺?
沈冥池剛踏入門檻,堂內的少年就睜開了眼眸,黑白分明的眼睛微眯,隱隱透著不解之意。
「侄兒見過沈皇叔。」封翊身體暫時動不了,現在只能稍微動動嘴。
「無妨,身體不適歇著便是了。」沈冥池深邃銳利的雙眼彷彿利箭般直射向少年,但也只是一瞬間的停留,而又將視線轉移到周圍掃視。
封翊察覺到了他探尋似的目光,像要找什麼東西一般。
心中疑惑,這裡就是一處破敗的廟,能有什麼值得他這位眼高於頂的異姓皇叔大老遠跑到這裡來?
「皇叔怎麼會在這裡?」自己之前奉旨南下調查官鹽貪污案件,現在正是回京的途中,未曾想卻趕上毒發,不得已才中途找個地方歇歇。
只是,沈王不是在京都嗎,怎麼出現在這裡?
父皇前段時間已經封了他為唯一的異姓王,但父皇對他頗有忌憚,封王的同時,也收了對方的兵權,難不成現在沈王是有了怨氣,要把自己殺了?
想到有這個可能性,封翊搭在椅子上的手捏緊了拳頭,只是被寬大的袖子蓋住了。
封翊畢竟年歲還小,十六歲年紀還只是小少年,臉上略帶稚氣,面對已經到了弱冠之年且氣勢不輸於自己父皇的沈王,還是有些怕的。
沈冥池淡淡的瞟了他一眼,打開手上的摺扇,隨意扔了一句「路過」。
「……」
封翊面無表情,對於這個毫無血緣的皇叔,他一向是不喜的,不為什麼,就是憑著感覺。
「是嗎,那皇叔這是去哪裡才路過的這裡?」封翊雖然坐在椅子上,但他出自皇室,渾然天成的尊貴之氣顯露無疑。
沈冥池皺眉,對方的刨根問底顯然是讓他有些不悅。
他想到了今日的目的,答非所問道:「殿下南下回京,車馬勞頓,皇上昨晚就念你念得緊,趁天色尚且不晚,還是早日回京。」
封翊聽了他的話,沒有立即說什麼,心中想到了父皇臨行前的囑託,也罷了,那東西已經替父皇尋到,還是早點回去吧。
身上的痛楚已經平復得差不多,封翊辭過沈冥池,帶著一眾護衛離去。
廟裡恢復以往的安靜。
沈冥池深邃的眼眸在每個角落打轉,不肯放過一處地方。
可破廟就那麼點大,藏個人定是藏不住的,況且牆角下那處覆滅的火堆,丟棄在地上的焦黑烤魚,無不顯示著這裡是有人生活的。
他悔恨今天出來的急沒有多帶點人手過來。
「主子,天色已晚,這裡荒郊野嶺的,不如我們先回王府吧。」
侍從不明白主子今日是怎麼了,午辰一覺醒來就馬不停蹄跑來這個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地方,他試著問了是什麼原因,只得到了主子一記冷冷的眼刀。
「回去作甚,把車上的東西搬進來,本王今日暫時在這休息一晚,你再發個信號讓江啟臣帶點人手趕過來,切記,不要驚動宮裡的那些人。」
沈冥池說完,已經搖著玉扇邁著長腿走到滿是蜘蛛網覆蓋的如來佛像面前,那堪比淬了冰霜的眼眸漸漸有了融化。
他的侍從彷彿石化了。
抽著嘴角看著周圍破敗的環境,斷牆殘壁,雜草叢生,青苔從潮濕的角落蔓延至相鄰的區域,綠油油看起來有股噁心的粘稠感,不僅如此,唯一能遮風避雨的佛堂到處都是吃剩下的魚骨頭,真是讓他想到了形容乞丐窩的那句話:又臟又亂!
主子竟然要在這種地方休息一晚,這裡連個像樣的椅子都沒有,怎麼住人?
但是他作為一個屬下,心裡再怎麼不滿,可還是得按照主子的意思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