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0章 胡商

臨近天長節，西市崇化坊和懷德坊，熱鬧非凡。

菊生今日女扮男裝，打算逛一逛崇化坊。

這崇化坊，是長安有名的番坊，由朝廷任命德高望重的番人為番長，除了每月繳足稅款之外，可以自行打理坊中不涉及漢人的事務。

崇化坊如今發展到萬戶，番長之上還設立了大番長。

阿瑛不在，崔瑢始終放心不下只有霍小小跟著的菊生，執意領了菊生去見大番長摩訶，並且亮出了寧王魚符。

「寧王殿下長樂無極！」摩訶一身大齊服飾，說著流利的大齊話，行著標準的作揖禮，擺足了恭敬姿態。

摩訶原本是齊高宗還是東宮太子之時買下的崑崙奴，捲髮黑身，水性極佳。當年替齊高宗解決了崇化坊發生的大事，便被齊高宗推到番長之位。過了幾年，勤奮好學，掌握了大齊文化，順勢成為大番長，地位不可撼動。

「摩訶叔，您太見外了。」崔瑢淺淺一笑，給足了尊重態度。

摩訶哪裡敢當堂堂的寧王一聲叔父，急忙擺手搖頭，爾後不經意間瞟過崔瑢身邊嘟起小嘴的菊生，若有所思，半推半就。

原來，崔瑢喚摩訶叔，是為了囑託摩訶暗中照顧菊生。

「摩訶叔，不必拘著她的性子，她不是貴女，沒那些講究，最重要的是玩得盡興。」崔瑢瞧見菊生已經鼓起腮幫子的河豚小模樣，忍不住戳了戳，輕笑道。

於是，摩訶大番長撥出兩位波斯護衛，悄悄跟隨菊生和霍小小。

「娘娘，崇化坊里最知名的酒樓叫作衣冠家，外表長得像一家裁縫店，卻是經營美食的。拿手好菜便是蕭家餛飩、庚家粽子、櫻桃畢羅、冷胡突鱠、草皮索餅。尤其是那草皮索餅，比我們在東市吃的要正宗許多。」霍小小穿的是胡服，也是女扮男裝，愈發英姿勃勃。可惜覺悟上還是寧王府家奴，微微彎腰，附在菊生耳邊細語，將崔瑢事先交代的話一股腦兒說出。

菊生聽著聽著，不禁皺起眉頭，想起崔公子的嘴臉。

或許，崔公子親自登場，她菊生會被美色迷惑，乖乖地去衣冠家，吃上蕭家餛飩、庚家粽子、櫻桃畢羅、冷胡突鱠、草皮索餅，然後就迷迷糊糊地出了崇化坊。

「霍娘子，出門在外，喊我菊生。」菊生笑嘻嘻。

語罷，靈機一動，鑽入裝潢粗獷的酒肆。

怎麼辦，寧王殿下吩咐過，在衣冠家給王妃娘娘預訂了高樓雅座，可以將胡商的風景盡收眼底。霍小小撫了撫青筋突突跳起的額角，只能無可奈何地追隨菊生的腳步。

所幸，菊生被熱情奔放的胡姬吸引了注意力，走得不遠。

胡姬愛跳胡旋舞，那露出肚皮的腰肢，柔美成一把流光，便是飛輪也比不上她們的旋轉，晃花眾人的眼睛。

菊生喜歡聽胡姬一口一聲妖媚入骨的小郎君。

她今天就是小郎君，不當美嬌娘。

小郎君，喝一喝波斯的三勒漿。菊生被某位大膽的胡姬捉著小手，探入舞裙裡邊摸了一把酥胸，羞澀得滿臉通紅。

小郎君，飲一飲高昌的葡萄酒。

菊生認得葡萄酒，小臉蛋剛褪去紅暈，便伸出舌頭舔了舔，果真酸甜可口，不比寧王府珍藏的葡萄酒差勁。結果，她稍微不注意，就被胡姬輕薄了嘴唇，直接愣住。

小郎君，嘗一嘗扶南的石榴酒。

越來越多的胡姬瞅到菊生出手大方，便圍繞菊生轉悠。那充滿西域風情的撩撥，令菊生招架不住，以流鼻血告終。

「霍娘子，這樁醜事不許告訴崔公子。」菊生逃出酒肆后，仰起脖頸，用素帕堵住兩隻小鼻孔，悶聲道。

霍小小聽後點點頭，抬手指向前面的熱鬧圈。

熱鬧圈裡，一群長安人在觀看婆羅門僧表演幻戲。

那婆羅門僧操著奇奇怪怪的大齊話，講述自己在九曲池洗澡時撿到一塊寶物，託了工匠加工成戒指，然後獲得不死之身。

菊生對於不死之身，並不感興趣。

長生不老有什麼好的，瞧一瞧阿瑛就知道。阿瑛的性子涼薄，這不許那不許，好像她為鬼魂達成未了心眼就是一個錯誤。

不過，提及阿瑛，她怪想念的，也不知阿瑛到達哪裡。

但願阿瑛脾氣再暴躁，也有董晏柔聲細語地哄著。

驀然，婆羅門僧在菊生眼前晃一晃銀戒指的光澤，真是綠得發慌。菊生一眼認出，這是祖母綠寶石。許多番邦女人都愛佩戴祖母綠寶石鑲嵌的珠寶，象徵高貴身份。

緊接著，婆羅門僧取了一把水晶墜金柄環首儀刀，插入腹部。

菊生從未見到如此刺激畫面，替婆羅門僧揪疼，啊啊大叫。

然而，菊生閉上雙眼時，婆羅門僧的水晶墜金柄環首儀刀只剩下刀柄，聽得四周倒吸冷氣，顯然也是被嚇住。

「娘子莫怕，幻術而已，有些殘忍。」霍小小笑道。

可惜，菊生就是不敢睜開雙眸，甚至想要沒出息地捂住耳朵，待聽得一陣歡快的喝彩聲，嘴巴張張合合，被霍小小塞入新買的酪櫻桃。

菊生砸吧著酪櫻桃，再度想到愛吃酪櫻桃的阿瑛。回頭，她得纏著崔公子，打探到阿瑛的下落。

「娘子，割舌頭，還要看嗎？」霍小小打趣道。

話音剛落，婆羅門僧正在用青白玉柄嵌寶匕首，割斷自己的舌頭。菊生再次嚇得啊啊大叫，胡亂地撲入霍小小的懷裡求安慰。

「娘子，那些是幻象，穿腹割舌，不見一滴血。也許，破解了幻術，大家會發現生活其實很無聊的。」霍小小調笑道。

菊生又大著膽子瞅了一會兒幻戲，逐漸感到擺脫恐懼感。

當婆羅門僧要表演大變活人時，許多看客踴躍報名，其中就包括撒了一串銅板的菊生，顯然是熱情高漲。

「娘子，我們不參與，好不好？」霍小小低聲道。

菊生玩得正開心，當然是搖搖頭。

只見她歡歡喜喜地進入一隻貼了不知名的金箔花的長方形木箱里，任由婆羅門僧關上箱門，裡邊安安靜靜，周遭的呼吸也隨之降低。

婆羅門僧念念有詞，說的不是大齊話，神色格外凝重。

待到霍小小耐不住性子，示意兩位跟隨多時的波斯護衛強行開箱。然而，木箱傳來一聲疑似猛獸的呼嘯聲，嚇得膽小人兒當場哭啼。霍小小聽得脊背發涼，徑直踢開箱門，爾後猝不及防地被奔出來的禽獸壓倒在地。

金黃毛髮，體型高大，無黑斑，正是金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