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烏江縣城
趙越與田七不急,趙盛卻是有點著急了。
「麟哥兒,不若小弟領一百人先去歷陽,給你探探路,如何?」
這跟著蝸牛一般行軍的隊伍,趙盛是覺得太過於無聊了。
趙越輕輕搖頭,說道:「不行。」
「唉~」
趙盛嘆了一口氣,說道:「聽說這大江上有不少水匪,不若我去打打水匪,也權當是幫麟哥兒你練練兵,如何?」
練兵?
趙越又是搖頭。
「我們才多少人,還想去打水匪?」
這江上盤踞的水匪江匪,有的是數百人,有的是上千人,可不好對付。
趙越手底下全是新兵,幹嘛去招惹別人?
而且...
就算是有把握能夠勝過那些江匪水匪,這打仗肯定是有消耗的。
還沒到歷陽的,帶過去的本部士卒就死了一大半,他趙越的腦袋是給驢給踢了不成?
「盛哥兒便耐心些,現如今連行軍的寂寞都耐不住,將來如何能夠做一員大將?」
田七的話算是抓住了趙盛的性情了。
「也罷了,我去做塘報騎兵總行了罷?」
說著,便縱馬而去。
田七在一邊搖頭。
「盛郎君性子穩不住,到了歷陽,麟哥兒得好好說道說道,莫要壞了大事。」
趙越輕輕點頭,又輕輕搖頭。
「該說的話我自然是會與盛弟說的,不過...他這個人大局上還是穩得住的。」
對於趙盛,趙越對他的性情也是有一些了解的。
別看他五大三粗的,有些時候跟一個滾刀肉似的。
但其實這小子粗中有細,機靈著呢!
「不過...夜間行軍,倒還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在趙越身後,趙忠說道。
「是啊!夜間行軍不易,急行軍便更加不易了。」
《孫子兵法》強調:「倍道兼行,百里而爭利,則擒三將軍,勁者先,疲者后,其法十一而至」。
也就是說,每天一百里的強行軍,只有體力好的士卒可以跟上,體力差的只能落在後面,高強度的急行軍只會導致大量的士卒掉隊。
在浩繁的史籍資料中,「倍道」一詞頻頻出現,倍道,也就是用加倍的速度行進、兼程趕路的意思。
歷史上,諸如嘉靖時期仇鸞部眾一晝夜的行軍速度達到一百五十里的倍道行軍並不鮮見,但能在急行軍之後,像仇鸞軍一樣保持戰鬥力的卻不多。
《三國志·諸葛亮傳》中記載了曹操在當陽時急行軍追擊劉備的情況:「曹操之眾,遠來疲弊,聞追豫州,輕騎一日一夜行三百餘里,此所謂「強弩之末,勢不能穿魯縞」者也。
故兵法忌之,曰「必蹶上將軍」。」
此次追擊戰中,曹操輕騎兵一天一夜急行軍300里(漢里短於明裡,約莫後世120公里),就被諸葛亮說強弩之末,必然不能擊穿魯縞。
事實上,曹操軍能達到這樣的行軍速度背後,極有可能是一支捨棄了輜重、一人多馬的頂配輕騎兵。
但即便如此,奔襲后的軍隊也很難支持後續作戰。
雖是輕騎兵,武備方面還是要配備基本的甲胄、弓箭、武器等等,加上騎士本身,對於馬匹來說都是不小的負擔,而在騎兵作戰運用中,馬匹的耐力十分有限,依仗的是馬匹奔跑時的衝擊性。
在後世的馬匹耐力賽中,無負重的最優秀賽馬可以在接近一天的奔跑中保持每小時接近二十公里的速度,一天下來,在大量馬匹掉隊的情況下,部分馬匹也能跑到一百多公里。
換在兩漢三國時期,如果敢於面對大量騎兵掉隊、到達的騎兵馬匹無力衝刺、事後大量馬匹殘廢報銷,無法再充當戰馬等種種損耗情況,曹軍的輕騎兵是可以做到以如此速度的急行奔襲,只不過付出的相應代價也頗為慘烈。
所以,長途奔襲過後,一方面捨棄了補給輜重,另一方面人馬睏乏,所謂「強弩之末,勢不能穿魯縞」,也並非是諸葛亮貶低曹軍。
《三國志》正史中所記載的,張飛只率二十騎兵就敢在長板橋攔住曹軍,曹軍之中「敵皆無敢近者」或許並沒有過分的誇張,高強度行軍之後,戰鬥力急劇下降幾乎是必然。
星夜兼程趕路、已然無比困頓的曹軍,在長坂坡上遇到了橫刀立馬的張飛,儘管張飛身邊只有數十騎士,但無奈於張飛佔據了有利地形攔截,又是以逸待勞,體力充沛,曹軍雖然數量眾多但卻怯於一戰,面對張飛的阻擊,只能逡巡不前。
因此,避免行軍後作戰,是古代軍隊的重中之重。
即便是以耐力頗佳聞名的唐末五代第一強軍「沙陀鴉兒軍」,同樣無法免俗,鴉兒軍的最高指揮者李存勖就對此十分重視。
梁晉沿黃河對峙時期,晉王李存勖在訓練士卒和行軍時,為了保證作戰時馬匹的持續作戰能力,就曾經下令,「騎兵不見敵,不得騎馬」,並嚴格約束士卒,對違反這一軍令的軍士最高懲罰可以問斬。
非是李存勖不想利用馬匹提高行軍速度,為了保證騎兵發揮在作戰中有足夠的衝擊力,這樣的政令也是兩害相權取其輕的無奈之舉。
即便到了近代,急行軍的損耗問題也沒能很好的解決。
在《解放戰爭時期內蒙古騎兵》一書中,記載了解放軍四百人左右的騎兵11師一部,奔襲兩百公里,花費了四天時間,最終只有四十名騎兵抵達,保持了較好的狀態。
剩餘的騎兵全部掉隊,在紀律性和組織性遠超舊時的近代軍隊身上,騎兵奔襲作戰尚且如此困難,損耗率接近百分之九十,而在古代,運用這種輕裝簡行的追擊戰術,對於騎士和馬匹的損耗,只會更加的驚人。
行軍打仗,僅是行軍二字中,便有很大的學問在裡面了。
此後兩日。
趙越一行夜間行軍,白日歇息,終於是橫穿了一百一十里地,到達烏江縣城。
而在烏江縣城外,有一座巨大的塢堡。
平地建塢,圍牆環繞,前後開門,塢內建望樓,四隅建角樓,略如城制。
當然...
這個塢堡比之烏江縣城還是要小上不少的。
烏江縣城保存比歷陽郡城要完整,內城外城具在,但城中百姓寥寥,便是到了內城縣衙,一種破敗的氣息還是撲面而來。
「這烏江縣城不是說有數千戶百姓嗎?如今怎麼沒見著幾個人?縣衙中衙役也沒有幾個?賊曹呢?衙兵呢?」
趙越看向身後短他半步的烏江縣長,眉頭微微皺起。
縣令與縣長,與其屬地百姓有關的。
縣令所管轄的人口是超過一萬人以上的地方,而縣長則是管轄少於一萬戶的地方。
「尉尊,烏江縣城中,現在就存了兩千五百二十戶人家,至於衙役,因為烏江縣多是流民,不收流民賦稅,自然也發不起俸祿了,衙役幾乎是沒有的。」
趙越眉頭緊皺。
「你為一縣之尊,便不會想辦法?建康沒有轉送錢帛過來嗎?」
「即便是有,也全在郡城那邊,哪裡有到烏江的。」
這傢伙姿態一直放得很低,趙越對他的出身也調查過。
裴觀,據說是河東裴氏的小支,但已經很難與河東裴氏扯上清楚的關係了。
加之河東裴氏也沒有衣冠南渡,即便是有河東裴氏的虎皮在,也讓他在南朝難以立足。
最後年過三十了,也只混了個烏江縣長這個空頭縣長,幾乎是沒有半點實權的。
縣尊的權柄,得靠下面人施展開來的,你這連衙役都沒有幾個,你這縣尊還尊得到哪去?
「去將烏江戶籍賬冊拿過來,另外,這縣衙騰出來,你去安排罷。」
烏江縣長輕輕點頭,倒也是什麼話都不問,只是跑去幹活去了。
「麟哥兒,難道還要在烏江縣城停留?應當早出發,去郡城才是。」
田七呵呵一笑,說道:「郡城現在正上演好戲呢,我們便不要去攪擾了太守大人的雅興,不若一步一步來,先將烏江掌控在手再說。」
「只是...這烏江縣城也沒有什麼好整頓掌控的才是,這城中方兩千多戶人罷了。」
「這只是明面上的戶籍,還有一些隱戶黑戶,還有聚在烏堡中的百姓,合起來,怕是有五千戶之多。」
一戶一般是有五口之家的,五千戶一算,這烏江治下,也得有兩萬多人了。
兩萬多人可不算少了。
「還以為到歷陽來會有多少風險呢!現在風險倒是一點都沒見著,光是來觀景度假了。」
「哈哈哈~」
趙越哈哈大笑一聲,上前拍了拍趙盛的肩膀,說道:「盛弟不要覺得太無聊了,恐怕明日,便有用到你的時候了。」
用到我的時候?
趙盛眼中一亮。
「是要用刀兵了?」
「倒不一定要用刀兵,我們先禮後兵,看著康休識不識時務。」
康休,便是歷陽的五大塢主之一,便盤踞在烏江縣城五裡外,他實力算是五大塢主中最弱的一個了,趙越決定先拿他開刀。
「那好極了,今晚我便吃飽喝足睡好來,明日奮勇殺敵。」
不過....
當趙盛心中的興奮勁一過,忽而有些擔憂起來了。
「麟哥兒,我們現在有的可戰之兵不過兩百人,人家烏堡的戰兵可以有上千人的,這不足兩百人去打人家上千人...這...這有些以卵擊石了罷?」
「所以說,要多動腦。」
趙越指了指趙盛的天靈蓋。
「我們是身據大義而來,非是敵寇,也不是來攻城略地的,他們做他們的塢主,我們只是要收攏百姓而已,表面上看,與其利益相悖,但也不是不可以合作的。」
「合作?」
趙盛迷糊。
「到時你便明白了,便別在此處說話,進去再說。」
烏江縣城的縣衙其實不算大,因此趙越除了徵用整個縣衙之外,還將縣衙附近的三個宅子也一併徵用了。
至於如何操作,便將這個煩心事交給裴觀了。
當然...
趙越也不是讓他白乾活,這財帛之物,趙越自然是不會吝嗇的。
越是小人物,你越不能小看他。
要想馬兒跑,又要馬兒不吃草,這怎麼可能?
張飛關羽的下場,還不是得罪了小人造成的?
對於趙越來說,財帛不過是小事罷了,將財帛給那裴觀,後者得了好處,自然會為他盡心儘力辦事。
當然...
不盡心儘力,下場估計就只有一個死字。
他圈養的遊俠文增,現在可就在暗處盯著裴觀呢!
入了縣衙,裡面早就被清理好了。
趙越沒有去房間,而是徑直到了書房中去。
「雖然這縣衙破落,但到底還是有縣府的模樣。」
烏江縣在歷陽,而歷陽被流民盤踞,這縣城都是被流民攻佔過幾次的,縣衙能夠保存得這般,算是不錯了。
「都坐下罷。」
趙越跪坐在主位上,田七趙盛依次坐下,趙忠則是站在趙越身後。
「這幾日,從郡城那邊得到的消息,五大塢主,都被庾懌召到郡城去了,庾懌的做法很粗暴,想要用大勢壓住這些塢主,逼其就範。」
「他手底下,只有五百人不到,便敢如此激進?」
趙越輕輕一笑,說道:「還不是父親派出的一千人已經到了。」
「只是...來的只有一千人,而歷陽各大塢主合兵有五六千,這...」
「我問你三千人是多少人?」
趙越盯著趙盛。
「三千人就是三千人。」
趙盛被趙越這個問題給問迷糊了。
「麟哥兒問這個作甚?」
「我問你的是三千人是多少人?」
趙盛心想這不是剛才問過的問題嗎?
但他仔細一想,頓時明白趙越話中之意了。
「麟哥兒的意思是,那庾懌根本看不出一千人與三千人的區別?」
「人數最簡單的區別,便是從旗號上辨別,但我們天水趙氏麾下的軍隊,旗號都與其他軍隊不一樣,加之父親既然說派了三千人過來,這旗號就算是庾懌看得懂,也只能看出三千人。」
也就是說,庾懌誤判了。
其實想一想也很簡單。
一百人有多少,或許大家還有個概念,但是一千人,三千人,一萬人,十萬人...
人數一多,便很難分別對面有多少人了。
是故...
去做斥候的,也得練就一雙火眼金睛,從旗號,從行軍時間,大致上推算對面的人數。
這種本事,庾懌自然是沒有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