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身手

四、身手

晚飯很簡單,一盤青菜、一碟鹹菜、一碗米飯,也不知道元濤剛才拿著菜刀在案板上剁的「哐哐「響到底是在砍什麼?

初三隻夾了一根青菜下肚便停箸不食,只是一手捋著鬍鬚,高深莫測的看著小哥倆吃飯。元濤不管那個,甩開腮幫子、掂起大槽牙,唏哩呼嚕餵豬一般的幹掉一碗飯加全部鹹菜。看在元澤食不下咽、悲痛難抑的份兒上,給他留了半盤子青菜。

元澤一直處在悲痛的情緒中難以自拔。他時而悲慟、時而激動,時而自責、時而迷惘,手裡端著碗筷,卻並不往嘴裡送飯。一直到元濤徹底把自己餵飽,元澤依然端著飯碗發獃。

「行啦,吃不進去就別浪費糧食啦,明兒早上煮粥吧。」說著,元濤接過他手上的碗,順便把桌子收拾乾淨。

初三一直盯著元澤看,見元濤去廚房洗碗了,便對他說:「我給你三天時間,若三天後你依然執念於昨日的悲痛,那我們師徒緣分止此而已,你便自行下山去吧。」

元澤一驚,醒過神來,趕緊跪倒在初三面前,手抓師父的道袍哭道:「師父,我知錯了。但弟子實在不能忘記父親慘死的場面,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殺了那個畜生,為父報仇。我就是覺得自己挺沒用的。」

初三長嘆一聲:「唉。為人子者,父母之仇不共戴天。手刃仇人乃人之常情,如果連這點念想都沒有,那真是妄為人子了。這一點,為師並不怪你。但你要明白,光靠哭能把仇人哭死嗎?只知道哭的人,為師是看不上的,此等懦夫只適合守靈。因此,此非真孝,而是偽孝。況且,天生萬物以養人,而人若僅知盡孝於父母,不過庸人而已。」

「平庸之人行平庸之事可也,師父並不怪你。若想有為於天地之間,明莫測而濟蒼生則需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你且細思。」說罷,起身出了房門,留下元澤一個人在房中靜思。

次日清晨。太陽還未露頭,元澤拉開房門,輕輕的走到院中,面向師父的卧室,挺拔而立。元濤從旁邊的屋子裡出來,揉著眼睛走到元澤的面前,上下打量了一番。只見元澤眼神清明,神情堅毅,躬身道:「師兄早。」

元濤一咧嘴,回了句:「早。」扭身進廚房做早飯去了。

又站了片刻,只聽「吱丫」一聲,正房的門一開,師父跨步走了出來。元澤一躬身:「師父,徒兒想明白了。從今以後,修心明道,定不懈怠,請師父明察。」

初三點點頭:「好,我們師徒就從今日開始吧!」說吧,緩步走下台階,慢慢踱步到廚房門前,突然大喝一聲:「阿濤,你個小兔崽子,又在裡面偷吃雞蛋?還不開飯,你要餓死為師嗎?」

廚房門一開,元濤笑嘻嘻的端著一碟子鹹菜和兩顆煮雞蛋出來,放在院子中的石桌上。一邊走,一邊動著腮幫子,還不忘解釋一下:「我就看看煮熟沒,哪裡就偷吃了?是光明正大的吃。」

初三飛起一腳踢在他屁股上:「你最少吃了倆,別以為我不知道。」

元濤也急了,對著師父就噴:「最多倆。咱們有幾個雞蛋你不知道?不信你去廚房查。」

他的重音都放在了「不」字上,元澤眼睜睜的看著蛋黃碎屑從他嘴裡飛出直奔師父的臉頰而去。

初三對徒弟的小伎倆洞若觀火,一見蛋黃飛出,立刻一抖袍袖,只見蛋黃轉了方向,更是加速向元濤的臉上飛回。元濤見勢不妙,下身不動,上身一個鐵板橋讓過蛋黃。

只見蛋黃碎屑從元濤身上飛過,全部釘入了他身後的土地中,發出「噗噗」的聲響,猶如碎石一般。

元濤站直身子,對師父說:「咱不帶動道法的,今兒我要是撐不過二十招,明兒早上的雞蛋讓給你。」

「好,」初三一笑:「明兒你就看著我們吃吧!」

話音未落,元濤騰身而起,在空中綳直身體,雙手合於頭頂,並指如劍,朝著初三沖了過去。

初三還是笑眯眯的站在那裡紋絲不動,待元濤將要衝到身前時,猛然抬起右腿過頂,接著以雷霆之勢由上弒下照著元濤的後腦勺砸去。

元濤見勢不妙,半空中一擰身生生將上半身拉回,躲開師父的下劈腿,順勢一翻身,右腿如風掃向師父的腦袋。

師徒二人就在院子當中「乒乒乓乓」的打了起來。

元澤看了一會兒,發現雖然師兄上躥下跳打得熱鬧,但師父始終站在原地不動,最多一隻腳離地,但絕不會雙腳同時離地。元濤忙乎了半天,一絲傷害都沒給初三造成。

堪堪拆了十五招,元濤立刻轉攻為守,只在師父身邊轉悠,並不主動發起進攻。初三「哈哈」一笑:「小兔崽子,學聰明啦!看你往哪躲!」

說著左腳在地上一撮,一塊石子應聲彈起,右腳順勢踢出,石子如離弦之箭朝著元濤左前方而去。

元濤正圍著師父打轉,石子飛去的方向正是他下一步要踏足的地方。元濤只得硬生生的止住身形,立刻向後方一躍,果然不出所料的一隻臭鞋凌空從眼前飛過,元濤只覺的一股鹹魚味刺鼻。

快要落地的時候,元濤一扭身,憑空一個側翻,又是一隻臭鞋擦著他後背飛進了廚房。他一落地立刻大喊一句:「十…」後面的「八招」還未出口,就被一團黏糊糊、略帶鹹味的抹布堵住了嘴。

元濤一愣,立刻伸手從嘴裡把師父的襪子取出來扔到地上,一面低頭嘔吐,一面用腳使勁的踩那隻后味無窮的臭襪子。

「十八招,」初三笑呵呵的說:「明兒你就看著我們吃吧。」

元濤其實比元澤還小,只有十三歲,畢竟還是個孩子。一見自己輸了,立刻躺倒地上開始撒潑。一把抱住初三的大腿,嚎叫著說:「你耍賴。說好不用道法的,你最後那一下用了『邇去』,不算。」

「胡說,」初三一瞪那雙烏了巴突的眼睛說:「蛋黃那一下才是『邇去』,你要不用『噴化』,我能用『邇去』?你別耍賴,最後那一下是為師的功夫。你耍賴也沒用,明天你的蛋我是吃定了。」

元濤見耍賴沒用,一翻身站起來,氣急敗壞的跑到石桌旁邊,拿起兩顆煮雞蛋使勁朝遠方扔去,嘴裡喊著:「那就都別吃了。」卻被初三望空一招手,雞蛋直接飛進了他的手裡。

拿著兩個雞蛋,初三望向了元濤。這回眼裡不在「混沌」,而是充滿了威嚴:「元濤,你可知錯?」

元濤把雞蛋扔出去就後悔了,他剛想召回卻被師父捷足先登。他知道這回過分了,連忙跪倒:「弟子知錯了。一粥一飯,當思來之不易。弟子一時糊塗,請師父責罰。」

「你雖知錯,但此錯不可輕犯,因此責罰不可免。罰你林中枯坐十日,不飲不食、不言不語、不移不動。去吧。」

「謹遵師命。」元濤站起來,朝師父一稽首,身形一晃,從院中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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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平盪魔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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