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入宮
張內侍斜眼道:「嘖嘖,怎能是胡亂呢?姑娘,您一個無家可歸之人,去宮裡某個差事,若混得升官發財,還能享享福呢,陛下吩咐過了,要挑才幹皆備的女子進宮,你非但不感謝咱家,還如此輕狂。來人啊,把她倆給咱家拿下!」
蕭荷凌揮著燭台,朝後退去兩步:「你們,你們怎敢在佛寺這般無禮?!」
「呵,咱家這是幫你,是做好事,你們仨還不趕緊些?再這樣哆嗦下去,馬車就要啟程了!」說完,張內侍右手一揮,三個小太監便拿著棍子,朝蕭荷凌和福安走去。
「這算哪門子好事?你們就這樣胡亂抓人么?」
張內侍沒好氣道:「我們陸司設就是心太軟,不允許咱家從外面隨便抓人,可是沒辦法呀,咱家總得交差吧!咱家警告你,不許告訴陸司設你是被抓進宮的,否則咱家要了你的命!」
「你——」
三人迅速抬掌,朝蕭荷凌與福安的脖頸下方打去,兩人便沒了知覺。蕭荷凌手中的燭台「叮零」一聲,落到了地上,轉動著滾去了門口。
張內侍彎腰拾起燭台,拍了拍灰,輕蔑道:「哼,還敢跟咱家作對。咱家告訴你倆,能進尚宮局可是你們幾世修來的福分。」
幾人將蕭荷凌和福安神不知鬼不覺地扔上了馬車,又擔心兩人中途醒來,便再拿了蒙汗藥,加足了量給兩人用上。
「還好蘇婕妤那天晚膳沒來,」張內侍鬆了一口氣,道:「你們仨記住了,說這兩位姑娘是陸司設半路遇到這兩位無家可歸之人,好心搭救,送進宮裡的。」
「是,小的們記住了。」
一路的顛簸,一路的寒冷,一路的黑暗,蕭荷凌似沉沉地迷游在一個又一個的夢中,每一個夢都那麼長,長得她不想醒來。
……
出門前一晚,是娘親連連落淚,道:「娘就你這麼一個女兒,如今你的哥哥去了戰場,你又要入宮,娘捨不得。」
被司空峻救下,聽得他渾厚的嗓音:「姑娘不必多禮,眼見天色已晚,我奉命前往南部駐守兩月,不便停留許久,所以就帶上姑娘一同前行了。」
當晚,福安笑道:「將軍可真是個好人,奴婢倒覺得,若您不入宮,能得一將軍這樣的男子,便也是極好的。」
初冬的一個晴天,司空峻牽起蕭荷凌道:「不是你自己告訴我,說你在閨閣的時候總和福安偷偷溜出去么,怎地如今連騎馬也不敢啦?」
那個傍晚,晚霞的流光幻紫將密林點綴得熠熠隱亮,司空峻貼在她的耳邊:「我想來想去,只有剪下青絲,再繫上紅繩,向這千年古樹虔誠祝禱,咱們便會幸福美滿了。」
後來,他就要走了,她許諾道:「無論陰晴圓缺,我都在這裡等你回來。」
看著遠去的他,是她用盡了全身力氣,喊道:「我在這裡等你啊!」
……
我,是誰?
……
好長的夢啊,父母、兄長,還有她心心念念的愛人,他們,都要離她遠去了。
等到蕭荷凌悠悠轉醒,她已不知人世幾許。
福安在一旁搖著她:「小姐,小姐,您醒了嗎,小姐。」
蕭荷凌雙眼仍有些模糊,眼前的景象陌生又整潔,她雙眼半睜半閉地打量著周圍的一切。突然,她想到了什麼,拼力坐起,抓住福安的雙肩,道:
「爹爹,娘呢?還有兄長,還有司空峻,他們都去哪裡了?!」
福安臉上淚痕未乾,道:「小姐,小姐您小聲些,咱們現在已經在宮裡頭了,這裡是尚宮局啊,尚宮局的司設房。」
蕭荷凌心中突然一陣驚慟,她的思緒慢慢迴轉到現實中來,她想起自己暈倒前的樣子,當時還是在後偏房,在功德寺的後偏房,怎麼如今便置身尚宮局了。
「是他!那個太監!」蕭荷凌驚道。
福安勸慰道:「小姐,小姐沒用的,咱們上哪裡去找那個太監呀。小姐,你我如今已經置身宮中了,事情萬萬沒有從前那樣簡單,如今每走一步便可能是深淵啊。」
蕭荷凌神色迷離許久,方才漸漸平定下來,低低道:「沒想到我幾個月前錯過的東西,如今還是回來了。」
說完,蕭荷凌吃力地站起來,福安扶著她在房中慢慢走著,這間宮殿原是司設房的休息室,如今蕭荷凌方才轉醒,陸司設便將這間房暫時留給了她和福安。
蕭荷凌行至銅鏡前坐下,看著鏡中的自己,道:「我是誰?」
福安一時茫然,不知如何回答:「這……小姐,您自然是您啊。」
「我不是說這個,」蕭荷凌搖頭道:「我不能再用這個名字了,你忘了,我是被人頂替的秀女。」
福安這才反應過來,掩口道:「小姐不說,奴婢都快忘了。」
蕭荷凌淡淡道:「如今你也不要叫我小姐了,你也不是我的奴婢,咱們同為司設房的宮女,從今往後,便都是陛下一個人的奴婢了。」
福安於心不忍:「小姐……」
蕭荷凌長舒一口氣,起身走回床邊坐下,望了望這陌生的房間,滿眼倒映著木樑椽柱、朱牆碧瓦,寬敞陰亮,若是再睡十個人也睡得下,的確是宮裡才有的屋子。前些時日,她還在功德寺前遠望這重重碧瓦的地方,如今卻已是局中人了。
蕭荷凌再望向鏡子中的自己,這一天一夜過去,自己竟像是變了個人似的,倒不是說容貌,而是內心。
突然,房門被打開,一個宮女滿臉怒氣,不滿地沖著蕭荷凌與福安吼道:「你,還有你,你倆既然已經醒了,還不來幫忙做事,想累死我們嗎?」
蕭荷凌和福安一臉茫然,那宮女繼續道:「你們還不認識我吧?我叫斐翠,陸司設派我來監督你們。你倆在這裡睡了一天一夜了,能不能有點兒出息?再不做事,小心陸司設抽死你們,呵!」
說完,斐翠轉過身,「砰」地將房門關上,快步走了。
見狀,蕭荷凌微微轉身,看向福安,道:「委屈你了,以後在宮裡,我便不能為你說上話了。」
福安搖搖頭:「奴婢不要緊,倒是委屈小姐……委屈你了。」
蕭荷凌疲憊一笑:「從前我總抱怨著自己沒用,保護不了爹娘,保護不了兄長,保護不了你。」
「小姐,你能做的都做了,不能怪你自己。」
蕭荷凌挺直了背,道:「罷了,自責再多也無用。福安,從今往後,咱們走的路也不復從前了。你說得對,我不是沒用。其實昏迷那麼久就像一場夢,它告訴我不要膽怯。」
福安欣慰地笑了笑,頷首同意。
「走吧,」蕭荷凌起身道:「宮裡將會是一條更難走的路,咱們再不做事,恐怕真要被斐翠口中的那個誰抽死。既然現在事情已經是這個樣子,我也只好隨遇而安,宮裡比不得外面,千萬不要意氣用事。」
福安頷首道:「嗯,我懂得的,那幾個抓咱們來的小太監,這筆賬往後再算,先慢慢找機會逃出宮去吧。」
兩人相視一笑,似乎一切煩惱皆又煙消雲散,主僕倆心力合一,總歸有辦法渡過一切難關,蕭荷凌也勸福安樂觀些,早晚能夠從這裡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