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人不中2枉青春

走進旁邊的便利店，宋寧熟練地走向貨架的最後一排，掃視著品種繁多的麵包。寫了一晚上稿子，他急需補充一些能量。

作為一個長期奮鬥在電腦前的新媒體工作者，熬夜是一種常態，這導致他身體虛弱，經常性的體力不支，宋寧認為這是自己放過之前那個瘋子的客觀原因。

絕不是因為自己怕了。他宋寧身懷一顆匡扶正義的心，什麼時候慫過。

宋寧身高一米七多，相貌平平無奇，常年帶著一副黑框眼鏡，走在路上極不起眼。喝酒最多喝三瓶，踢球只能踢後衛，不會任何才藝，唱歌勉強不跑調，既沒有特別難聽，說好聽真的算不上，屬於在學校里參加歌唱比賽穩穩一輪游的選手。嗓音還算不錯，可惜是個大舌頭，有時候發音不標準，激動起來還容易噴唾沫。腦子裡總是裝滿了遠大夢想，一摸口袋，兜里絕對不超過三百塊錢。

平平無奇的不僅是相貌，還有他這個人。

如果一定要說他有什麼過人之處的話，那就應該說是他的良知比別人多一些。

確切地說，他擁有爆棚的正義感。

更準確一點，超級爆棚，壓都壓不住那種。

畢竟這年頭，敢見義勇為的人不是很多。

即便是路邊倒了一個老太太，他也敢過去扶一把，當然前提是開著手機攝像頭。

他是正義感十足，但是不傻。

原本他是打算成為一名光榮的人民警察的，結果被自己的近視拖了後腿。

沒關係，身體的缺陷並不能阻止他實現正義。

後來上了大學讀了中文，想成為一名用筆為民請命的記者，他甚至想好了自己奉命遠赴戰亂地帶，為國內傳來第三世界人民悲慘命運的畫面。結果畢業才發現記者這個行業飽和得厲害，內卷嚴重，整個行業前浪不倒，後浪蜂擁，他連跳進去扎水花的機會都沒有。

人生的路上充滿困難，沒有什麼是一帆風順的，正義這麼艱難的事更是困難重重，現在遇到的這點小風小浪完全沒法阻礙心懷遠大的宋寧。

不過宋寧也就是個二流本科畢業，拿著中文的文憑連工作都找不到。滿腔正義喂不飽肚子，無奈之下只能成為一名光榮的網路寫手，不，應該說是新媒體工作者。

宋寧文筆不錯，寫過那麼幾篇10w+的爆款文章。如果他能緊跟一下時代潮流，販賣一些小中青的焦慮，說說中年危機和金融蕭條，相信他還是能過得很滋潤的。

可惜他那該死的正義感，讓他註定把那雙近視四百度的眼睛集中在各類案件之上。

他的文章只寫案件，各類案件，刑事、民事、金融詐騙、養老機構暴雷等等……

成不了警察，也當不了記者，但我依然用自己的筆來揭露各類案件，我在闡述我心中的正義。

這是我宋寧的原則。

宋寧無數次咒罵自己的原則性，罵完吃口泡麵，繼續對著屏幕碼字。

堅持不懈，持之以恆地堅持正義。

有些人註定了一輩子中二。

畢竟宋寧初中的時候，在給同學的同學錄上寫的人生理想是當今古第一大俠。

結果自然是被嘲笑了整個初三，不過無所謂，真正的大俠敢於面對慘淡的人生，這是魯大俠說的。

不過，不知道如今對於大俠的標準能不能放寬一些，手無縛雞之力，只靠嘴噴，不，靠手寫能不能主持正義。

回到現實，面對便利店琳琅滿目的商品，

此時宋大俠有一個更重要的問題要考慮。

是選五塊八的麵包好，還是三塊二的泡麵。

挑選了半天，宋寧終於選中了五塊八的牛角麵包，有營養。

「我劍，何去何從，愛與恨，情難獨鍾……」

《刀劍如夢》的鈴聲響起，宋寧趕忙把麵包放在一旁，從兜里掏出手機。

「喂，宋寧。」

一個沉穩的男音傳來，電話對面是宋寧的老闆郭敬，經營著一家新媒體公司，在諸如微語、抖嗓、快腳上都有幾個大V號。除了主管日常運營外，還負責幫寫手接活，聯繫爆料人，審核文章，最重要的是發稿費。

郭敬，當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宋寧就知道自己和他有緣。

於是這個人果然成為了宋寧的衣食父母（奴隸主）。

宋寧一般都稱呼他為老大。

「喂，老大，有什麼指示？」

「之前讓你寫的那篇泌尿科大夫割包皮時臨時加價的文章寫好了沒有？」

這世上永遠不要小瞧任何一種手術，哪怕只是割包皮的手術。在沒有寫文章之前，宋寧永遠也想象不到一個小小的男性泌尿科手術居然如此殘忍暴利。

他們居然等病人被架在病床上動了刀，再臨時給病人加項目，不簽字同意就擱在一邊晾著。

同為男性同胞，宋寧不難想象，病人看一眼自己血淋淋的襠下，再看一眼旁邊的項目清單，那是一種怎樣驚悚的心情。

別收簽字了，病人估計恨不得沾一點下身的血，馬上按印畫押，只期望無良大夫趕緊縫合。

「老大放心，我已經把那倒霉大夫的前世今生都挖出來了，我從人性、法律、社會等多個角度進行批判。連他大學畢業時發表的論文都找出來鞭撻了一番。您知道嗎？他論文居然抄襲！這種人渣，我一定把他釘在歷史的恥辱柱上，讓後人唾棄。」

「誰讓你這麼寫了！我讓你升華，把主體升華再升華，升華到整個男性群體泌尿檢查自由上去，你懂不懂，你要在文中充分地說明泌尿檢查的重要性，起碼要寫成跟婚檢一樣重要。你的眼光不要這麼狹隘。」

宋寧聽著老大的話一時竟無語應答。

男性……泌尿檢查……自由……

這期文章的廣告商中極大可能有個男性泌尿專科醫院。

郭敬從來不承認自己是個大俠，但他始終認為自己是個路子很野的人。

一般當老大的，路子都野。

「還有中年危機！中年危機懂不懂，一個男人，連割包皮這種大手術都不敢去大醫院做，他生活得多窘迫，要把中年危機揉到文章里去，這是現在熱門話題，所有公眾號里必須有的話題！」

「我……」

「寫不了是不是？我就知道你寫不了。這樣，你把文章傳過來，我看看，能改就改，稿費嘛，我拿一半就好了。我再給你一個新題目，你跟一下。」

「啊？哦……」

宋寧無奈地接受現實，然後開始考慮是不是把五塊八的牛角麵包換成三塊二的泡麵就好，其實泡麵也很健康，除了棕櫚油就是麵粉，雖然沒什麼營養，但是管飽。

「老大什麼題目啊，不夠正義不夠熱血我不寫的。」

「你以為你還是中二少年那種傳奇生物啊，還滿口正義熱血，傻不傻啊！」

宋寧一時語塞。

「這個題目夠中二，絕對適合你！」

「聽好了……」

「那我跟誰聯繫啊？」

「爆料人叫唐振華，是死者父親，我待會把家庭住址給你微語發過去，我都聯繫好了，你直接上門訪問就行。」

「哦哦哦，好的老大，放心吧，我一定爭取再寫出爆款文章，為公司再創佳績。」

作為一隻標準的社畜，宋寧時刻不忘表忠心。

宋寧是正義感十足，但這不代表他不慫。

男人嘛，面對現實慫一點，不丟人。

撂下電話，宋寧帶著泡麵坐在便利店的椅子上，要了點熱水把面泡上，然後獃獃地望了會天空。

這是社畜難得的寂靜。

吃過飯，宋寧顧不得休息，照著郭敬給的地址去找唐振華了。

最後他來到一家超市，更準確的說是一家雜貨鋪。

不大，是用一樓的小院改的。

這種雜貨鋪一般只服務同小區的住戶們，每個月掙不了幾個錢。

如今雜貨鋪的門口潦草地擺著幾個花籃，「恕待不周」的白紙貼在牆上，卻貼的並不嚴實，邊角隨風抖動著。

宋寧推開門走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