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抗美援朝傷病重 福臣過繼給三哥
第十四章抗美援朝傷病重福臣過繼給三哥
新中國成立以後,參加過解放戰爭的王學禮,隨著中國人民解放軍171師參加了抗美援朝戰爭,出朝作戰時,他已經是一名團長。
而他去戰場的時候,父親王先生因為早年吸大煙而生病,躺在床上奄奄一息,妹妹老丫的哭聲再也震不開他父親的眼睛,隔了半年,母親也因為過度悲傷而咽了氣。
老三帶領著隊伍艱難地在陣地上堅守伏擊,在一次敵人炮火的轟炸中,點燃了他的半邊臉和胸前,他忍受著撲滅火苗后的疼痛,硬是抵抗著美國佬的衝鋒。
蘇醒過來的王團長爬在陣地上問通訊員:「這是第幾次進攻了,剛才一個炸,把腦子搞糊掉了。」
通訊員用嘴唇吹開土沫子說:「加上昨天,是五遍了。」
老三抹了一下眼睛上的血說:「還能堅持。」
通訊員腦袋扶在彈坑邊上,一點都不想動,說:「團長,說實在的話,現在就想趴著睡上一覺。」
老三剛裂開嘴想笑,因為乾裂,疼的又閉上了,說:「那你先眯一覺,萬一敵人來個小衝鋒,再睡就來不及。」
通訊員說:「團長,那我可是先睡了。」
話還沒有講完,通訊員就睡,老三看著通訊員的半截身體已經斷裂在血肉焦黑的泥土裡,眼淚掉了下來。
老三嘆口氣,轉過身體看著陣地上一動不動的其他戰士,吹了一下口哨,說:「還有人嗎?」
通訊連指導員爬過來說:「團長,我來了。」
老三看著腦袋上耷拉著一塊頭皮沒有包紮的指導員,問:「通訊連還剩下幾個了?」
指導員說:「報告團長,還有3個。」
老三說:「保護好,免得聯繫不上指揮部。」
指導員漆黑的臉上露出滲著鮮血的大白牙,說:「是,一定保護好。」
新的一輪轟炸又開始了,震耳欲聾的爆彈呼嘯著飛過來,老三把腦袋緊緊地貼附在彈坑裡,嘴裡嘀咕著說:「炸不死我,我就揍死你。」
老三再一次從昏迷中爬起來的時候,看見指導員的頭皮掉在腳下,他感覺身上涼颼颼的,一大堆腸子漏出身體,脖子被火藥燒得火辣辣地痛,他捲起身體,用腰帶把肚皮裂開的地方紮起來。
一邊忙著一邊笑著嘀咕說:「不擋事,只要不漏,就能用。」
老三笑著,笑出一口鮮血,迷糊中眼前出現北斗香,感覺正向他跑過來。
「不要過來!」他大聲地叫著。
迷迷糊糊中,他帶著北斗香迎著風雪,避開寒風橫衝直撞的大馬路,一路上隔著圍脖捂著嘴說說笑笑,所有的馬路都變成了愛情的歡歌,走著在荒涼的路上,也不覺得凍了。
沿著熟悉的街道,看到人們正住在堅實的房子里,自己回頭看著拉著他手的北斗香開心地笑著,感覺溫暖的滋味那麼強烈,對著愛情低頭,放棄了所有。
彷彿看到母親正在往新房子里搬家,周圍的鄰居全都熟絡,父親站在這趟房的東頭看著他,他高聲大嗓地問:「爹呀,想吃魚了,家裡有魚嗎?沒有的話,兒子在朝鮮都給你買,部隊上有。」
入黨介紹人老趙住到了東邊隔壁老董家的房子,正在組織宣傳隊一路敲鑼打鼓。
北斗寮忽然跳出來,摘掉他的帽子,拿起照相機對著他咔咔地拍著,他感到忘不掉的那種掙扎驚恐,想要逃離,卻手腳不聽使喚。
又忽然到了那棟灰磚老房子,抬頭望著房頂被風吹得歪歪斜斜的炊煙,把窗戶扇拍打得嘩嘩響的北風,為孩子們縫製棉衣的母親王太太忽然迷失在紅木的大箱子中。
彷彿還能聽到有人在叫「三兒!」
那呼喚的聲音,連同東北的口音灌滿王學禮的耳輪。
他循著聲音頂風冒雪的在家門前爬著爬著,地上的積雪吱呀吱呀地響著,在被大雪覆蓋的馬路上留下了一串帶血的痕迹,北斗香也趴在厚厚的雪地里無力地看著他,站起來打掃著家門前的雪,等著他爬過來。
等到老三醒過來的時候,正躺在後方醫院的病床上,他唯一想到的人還是北斗香。
他為了祖國而失去了一個腎和一條腿以及終身不育的代價,臉上和胸口布滿了燙傷,英俊的面孔因為傷痛和失落而變得更加冷寂。
他光榮地回到家鄉,到電業局當了一名書記,後方的日子雖然仍舊艱難,好在家裡有了夠吃的米面,老丫他們在他的照顧下不至於被餓著,一家人也看到了希望,因為新生活也比舊時代有了盼頭。
老三在單位領導的談話勸說下,畢竟當時的環境,不結婚是個重大生活問題,讓人無法理解,而老三也不想讓別人亂猜疑,就找了在市教育委員會工作的媳婦,家是外縣的,是個中專生,身材挺高的,有一雙機靈的眼睛,小嘴能說會道,再加上一雙小手和一口潔白晶瑩的牙齒,不比北斗香差,反倒是更勝一步。
她留著長長的齊刷刷的劉海,每當微風拂過的時候,更是看在學禮的眼睛里,飄逸優美的樣子,也減少了對北斗香的思念。
尤其一雙大大的眼睛格外顯得有精氣神,頭髮從中間向兩邊分成一對辮子,小巧的鼻樑上架著一副黑邊眼鏡,越發顯得有文才的樣子。皮膚又白又嫩,父親是四川老兵,她可以講許多的童話故事,十分招小孩子喜愛。
因為老三的緣故,兩個人結婚兩年仍然膝下無兒無女,老三的老婆非常有四川女人的樣子,對他非常體貼,即便沒有孩子,卻還是把老三伺候得非常舒心。
家裡親戚看他倆也是可憐孤單,就商量著給他家找個好人家抱養個孩子。
有人就提議,把老丫家剛生下來的小兒子送給學禮夫婦撫養。
家裡人也都找上了門說情,希望老丫能讓小兒子過繼給三哥。
老丫在炕上,那雙手緊張從大衣袖子里露出來捋著大辮子,一直沒有表態,也沒有說話,把這件事情扔給了自己的愛人老許。
她臉上明顯襯托著無主意的樣子,因為今天的事情,一晚上也沒有睡好覺,眼圈顯得特別黑,面色很亮像是稍稍有點浮腫,略為帶點斜睨地望著自己的男人。
她把身子靠在暖牆,挺著豐滿的胸,微微仰起頭瞧著窗外的日頭,準備著迎接孩子的命運,不管哥哥和嫂子要求她做什麼,她在心裡是一點反駁的想法都沒有,一律照著他們的要求去辦。
老實巴交的老許穿著舅哥給的軍裝,方臉上布滿了無奈,連手上的香煙也是舅哥給的,這件事把從小到大都沒有做過主的他整慌了,躲躲閃閃地說:「老小子給三哥,我是沒有啥想法的,就怕老丫有啥心思。」
說完話,他的臉也漲得紅紅的,兩隻手一個勁兒地擼著耳垂,顯出拘束和不安的樣子。
老許的頭髮也好久沒理了,因為祖上有達斡爾族的血統,頭髮有點發黃,蓬蓬鬆鬆的有點亂,濃濃的眉毛下一對向里摳的大眼睛,黃灰色的眼珠還算神氣,在老丫和三哥身上轉來轉去。
聽到這話,大家都勸道:「都是新社會了,再說也是離不開幾步遠,天天都看得見,別想別的,再說,在三兒家條件會好一些,你家都5個孩子了,少一個也不影響。」
老許和老丫架不住大傢伙墨跡,話說的也在理,就不再說話。
到了交孩子的時候,老丫哭的稀里嘩啦,老許也是眼淚叭嚓的,學禮和媳婦看著這個可愛的孩子,心裏面喜歡的不得了,抱著肉乎乎的孩子,心裏面軟下來不少,看著胖乎乎的討人喜歡,一雙小手總是不停地向上舉著,好像在抓著什麼。
他看著哭哭啼啼的老丫一眼,跟老許說:「這孩子,三哥雖然養了,但是如果妹夫反悔了,隨時隨地抱走,抱他回來,哥沒有二話。」
就這樣,老三和媳婦把妹妹家的孩子抱回了家,取名叫王福臣,意味著活下來有福氣的功臣。
過了不長時間,三哥把老丫一家請到家裡吃飯,有點低聲下氣地和老丫說:「老丫啊!也不要埋怨哥哥,這幾年家裡沒有孩子,我和你嫂子上哪都要昧著心眼回答著別人,真彆扭。」
嫂子也愧疚地對老丫說:「去的地方多,問的也多,時間長了,就喜歡看別人家的孩子,你這也不是外人的孩子,一會兒喝酒的時候叫妹夫多喝點,想了,就來看看。」
嫂子走起路來沒有一點聲響,而且特別小心地在屋子裡忙活著,好象生怕撞上東西一樣,忐忑不安的眼睛流露出希望的神情。
似乎老在諦聽著一種美好的結果,在那又黑又密的頭髮里,散發著一種沒有做過母親的遺憾,顯得她整個人更加的柔弱和溫順。
老王拍了妹夫的肩膀一下,說:「來,妹夫,看看菜可口不,吃的不順口,再添。」
老許說:「嗯,我挺可口,老丫不愛吃辣,把冷盤分個盤,放她邊上。」
嫂子急忙去廚房拿個乾淨的盤子,邊擺邊說:「嫂子做的飯還行不?你哥先練練哄孩子手法,這幾天給孩子找個老媽子帶著,單位農場又訂的羊奶,等開春了,就抓頭母羊,專門擠奶給孩子。」
看著哥哥和嫂子安排的這麼周到,老丫說:「還是三哥和嫂子條件好。」
老丫對嫂子說:「快別忙了,早點吃完飯,帶孩子可是不容易。」
嫂子說:「是、是,都是看書學的。」
嫂子又從廚房拿出來一盤肉醬,就來到桌子前,挨著老丫坐下和他們一起聊天。
三哥又把孩子抱過來,兩口子挨著坐哄著孩子,看起來和親生的一般。
老丫問三哥:「哥,你看看你,整的還挺像樣呢!」
老三學禮說:「那呀,就是從小哄你們的感覺是一樣的,比你們聰明多了。」
看到老許手捏著杯子,可憐巴巴地看著孩子,趕緊把孩子交給媳婦說:「來來,妹夫,哥敬你倆一人一杯。」
老許說:「哥啊,外道了,要不是哥和嫂子日常幫著我們,說實在的,這日子過的都不知道咋整。」
學禮搖搖頭,說:「應該的,爹媽走的早,還不是虧著你家叔嬸照顧一大家,我當兵的時候,老丫都寫信告訴我了。」
老丫說:「都一樣,都一樣,唉,都是苦命人出身。」
嫂子跟他們說:「這是咋啦,好好地吃個飯,咋還憶苦思甜苦大仇深上了,看把俺福臣嚇得。」
老三才回過神來,剛才這一整,把他整回到和北斗香在一起的日子了,他趕忙說:「是啊,你看看,我這眼淚都掉下來了。」
老丫也感覺這場合,一個勁地外道客氣也不是個事情,再嘮就嘮生分了,她說:「對,聽嫂子是,咱可別叫外人知道,這是咱家的秘密,打死都不說出去。」
老許也回過味來說:「千萬不要告訴別人的,除非我死了,不在人世了。」
老丫一頓大白眼說:「整這玩意整的,這咋還整沒了呢?咱不講出去,別人也不知道的事。」
嫂子也笑道:「妹夫這一著急,整的不吉利,沒那麼嚴重,解放前那麼難,咱都過來了,這點事還用得著搭上命嗎?」
她一說就逗笑了老三和老丫,老三趕緊說:「是呀,這妹夫呀,這是革命青年啊,守口如瓶。」
老許有點不好意思,說:「哥,咱喝咱的,我這就是表達一下心情。」
從那次喝酒開始,三哥和嫂子對福臣的態度都是呵護有加,那是天天抱著長大的孩子,老丫心裡也是放心,可是畢竟是自己的骨肉,挺長時間不見老小,也是挺掂心的。
又想了想,孩子是人家的事了,自己就不著急,跟著著急也沒用。有時間兩口子就來看看,都是估計三哥不在家的時候,讓嫂子知道就好,咋說老丫也有點怕三哥。
老丫和孩子也是將近二月沒見面了,趁三哥不在家,就爬在炕上看著嫂子抱著福臣,聊了一會。
他在炕頭墊著小褥子睡的一臉滿足,比送過來的時候胖了不少,小臉紅撲撲的,看樣是伺候得挺好。
嫂子的瓜子臉上一臉幸福的樣子,她推了推鼻樑上的圓鏡片說:「可能吧,我感覺,好像跟我自己的孩子一樣似的,一點沒有什麼陌生的感覺,天天白天黑夜地就想著這小玩意,你哥那是稀罕的沒著沒落的。」
從此,老三家就三口人過日子,家裡飯菜比一般人家要好的多,能到他家當兒子,也算是福臣有福氣。
三舅媽對福臣好的比親生母親老丫還厲害,對福臣照顧的無微不至。
福臣就這麼幸福地慢慢長到15歲的時候,父親學禮因為舊傷導致膽摘除,在手術台上大出血病逝,早早地離開了娘倆。
而一看到福臣就會想起老三生前往事的嫂子,也無奈地把福臣送回給老丫撫養,自己一個人就南下調到四川去了,一輩子沒有結婚,與老丫和福臣也漸漸失去了聯繫。
第十五章農場下鄉等分配會戰外線不喊累
老丫和老許經過這麼一番折騰,有了三哥和嫂子留下的錢,日子倒是寬裕了,加上嫂子離開時,家裡的房子因為福臣還要住,電業局也就沒有收回,直接讓老丫一家子去住。
有了嫂子家給的房子,老丫家地方寬敞了,就過上了安生日子,只是福臣開始並不知道自己的出生有故事,只當是父親病逝,而母親去了四川工作,就讓老姑和老姑夫照顧。
漸漸長大的福臣長一頭自來卷,老丫說他有點返祖,一對濃濃的眉毛和一雙大眼睛和老許一模一樣,高高鼻樑,通紅的嘴巴,一旦大笑起來,眼睛就眯成了一條線,還露出了滿口白牙。
福臣經常穿著爸爸在空軍基地買來的一件藍色牛皮茄克衫,高高的個子配上短夾克,顯得格外精神。
福臣對一些關乎他的事情不懂也不在乎,有個閑言碎語的他也不在意,他唯一感到高興的是「老姑」和「老姑夫」總是把他照顧的好像多精貴一樣。
逢年過節,其他孩子分到的好吃的都沒有他多,他打小就憨厚,所以他即便是得到了,也能給哥哥們一起分享,只是學習成績不太好。
單位為了感謝他父親對國家的貢獻,到了福臣十八歲的時候,提出可以安排福臣先進電業局大集體工作,兩年以後再轉正。
單位隔三岔五去老丫家裡慰問,提起先讓王福臣去農場,回來再談進大集體工作的事。在電業局農場下鄉半年後,考慮到家裡的實際生活情況,老丫向單位領導提出讓福臣提前上班的事。
就這樣,福臣剛上大集體的時候,都知道電業局王書記的孩子來接受鍛煉的,其實福臣自己早已經旁敲側擊地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他自己也是一臉地茫然。
同時,由於他受到三舅王學禮的影響也比較大,所以,對於一些改變不了的事實,也不去過度的煩惱,導致老丫和老許總覺得對不起他,在一些將要發生的事情上,都是體貼有餘、寬容大度。
1971年,齊齊哈爾外縣區當時掀起了搭建送配電線路的熱潮,剛剛返鄉的王福臣在單位領導的安排下,和電業局大集體的人一起去農村外線幹活兒。
因為當時許多和他一樣年輕的電業局子弟都要先去大集體鍛煉,所有的電業局國營和大集體參加的外線施工項目都是混合著干,唯一沒有想到的是福臣就借著在外線架線的功夫就把媳婦划拉到手的。
當時電業局外線隊是沒有像樣的賓館和住宿旅店的,只好住在農村人家各個屯子的房子給他們住下,當時給縣裡架電線那是一種政治任務,所有的人和事兒、還有吃喝拉撒睡都要提供給電業局幹活的,而且每天的補助是十塊錢。
對於一個月工資8塊錢的王福臣看來,簡直是一筆橫財,雖然當時的補助是非常豐厚的,但是工作環境也的確艱苦。
當時架線路在扎龍鄉,離市區不算遠,但是全部是用馬車運桿,根本沒有機械車輛,他們需要用大馬車拉著電線杆到立桿的地方,然後派人和當地農民一起用繩子套在馬身上,把電線杆子一點一點的順到坑裡。
當時的挖掘土方的設備也沒有,全靠著村屯的人工來挖坑,一個坑大概挖小半天兒,這還趕上是天氣暖和的時候,如果是冬天的時候,那可要遭罪了,需要用木柴燒火,再放油,還有一些硬土地上的冰層都燒化了才能挖坑。
支援農村建線路時,年輕的福臣幾乎一頭扎在施工現場上,幫助技術員從設計施工到質量監管,幫助班長現場把關,工地在田野大地里,晚上就住在老百姓的家裡。
大夏天,東北地區都是莊稼地,林帶稀疏,太陽烤人,悶熱難受,蚊蟲又多,工人們就從野地里采野艾蒿,在工地帳篷外點起,熏熏四下可見的蚊子,工地上是沒有電的,都靠著油燈來照亮。
到了冬天,西北風凍得冷風刺骨,立在遠處的紅旗被風吹得啪啪作響,福臣即使穿著棉軍大衣坐在軍用帳篷里的辦公桌前翻看圖紙,腳上膠皮靰鞡,也冷得不停烤火。
他不時往手心呵口氣,然後快速在火爐上搓動,手才不會凍僵。
當看到一根根連著電網的線路投運時,福臣和大傢伙一起激動得流下了眼淚,單位都要破例給大傢伙添菜買酒,領導也要開著吉普車來剪綵,農村老百姓家裡有了亮,也看出他們的喜悅,在大隊的支持下興高采烈地殺豬宰羊。
在福臣看來,這只是自己工作的第一步,能不能轉成正式國營大工人才是自己的未來,現在這個想法只能暗藏於心,不能過於驕傲,更是不能有半點停步。
大集體的外線班給他配了輛三輪摩托車,每天便於在工地和駐地跑道用,領導說了,他一個早晚轉正的大國營,天天騎自行車來回跑,太累,對工作也不合適。
剛開始福臣開著,還有些不情願,嫌乎騎摩托風大,騎上癮了才發現特別刺激,這個讓他沒想到的,在曠野上騎起來,那感覺就像自己長了一對翅膀,突突地飛了起來。
福臣雖然開始不當回事,心想反正一切都是為了開展好架線工作,自己開三輪摩托車,還可以坐三人,資料啥的往車斗里一放,下雨天還可以免受淋雨。
當時農村建線路都要到現場拿筆帶紙勘測、設計,各種測量儀器都放在車斗里,一輛三輪摩托車就都解決了,而且福臣和技術員天天在鄉下跑道測量,摩托車還不挑道,還是提高了工作效率。
當時爬鐵塔架線有送電線路和配電線路,幹活的人都是電業局大集體選出來的,選出來的人當時都是爸爸媽媽在電業局的子弟兵,從小就在電業局大院里玩,架桿立線都是打小看著的,對於標準操作那是手拿把掐,各個都會考慮自身安全,年輕靈活有力氣,吃苦方面差點,但一般的都會爬樹、爬電杆的。
平時給他們開展安全培訓,單位領導又專門帶著他們偶爾去培訓學校實踐業務學習、現場架線什麼的,福臣都參與,他學得認認真真,每次上現場,外線隊都要召集黨員開大會,福臣雖然不是黨員,卻是羨慕。
隊長在幹活前都要說一些鼓舞人心的領導指示和鼓勵話,還對工程隊講一些憶苦思甜的故事,算是一種表決心戰前動員會。
許多年以後,參加過會戰的福臣都還記得這些話,每逢遇到急難險重的工作任務,他還半開玩笑半認真地都把當時的話搬出來說。
第十六章封建迷信桿下燒回家帶足土特產
大早上,福臣騎著三輪摩托車和技術員早早來到了新立桿塔的現場,老遠就看見當地人在桿根底下轉來轉去,倆人到跟前一看,幾名當地老鄉正抱著一大推黃紙對著剛立好的電線杆子磕頭。
地上還點著幾炷香,幾人見到福臣的到來,有些不好意思,其中一個叫二毛的告訴福臣他倆,挖坑起到祖墳地了,雖然電業局賠償了點損失,可是在農村驚了墳包子里的黃大仙黃鼠狼,可是個大事,私下裡要辦個儀式,保佑全家人的平安。
福臣跑過去說:「幹啥呢這是,告訴民兵班吧,不告訴民兵班,你們整這出還真挺鬧人,烏煙瘴氣的封建迷信。」
一個穿灰布外套的大媽站起來說:「哎呀,孩子,可千萬別告訴民兵班啊。」
福臣看著大媽眼熟,就問:「你們這麼整,一會來人看見了,我和劉技術員該挨批了。」
一個戴著狗皮帽子的大爺站起來說:「福臣,我認識你,我是張大爺家隔壁的,這不立電杆子,動了咱家祖墳,上個香,省的黃皮子挖墳。」
劉技術員看著福臣說:「這咋辦啊,一會天大亮,上人了,一看封建迷信,燒的埋汰的。」
大媽趕緊說:「馬上完事了,我們也沒有想到你們出工這麼早,一會兒燒完紙,保證划拉乾淨的,孩子。」
他倆合計一下,也避免出現爭吵,還得在人家屯子里住,也不想得罪當地老百姓,想想也沒有什麼損失,就沒再說什麼。
起初,福臣沒看懂當地人的習慣,以為真有狐仙啥的,劉技術員還笑話他說:「眼神不對勁呀,是不害怕,怕啥啊,黃皮子不抓光棍!」
福臣不服氣地撇撇嘴說:「我啥時候怕這個了,看不見罷了,看見了我抓一個當老婆。」
對於這種封建迷信,當時是嚴令禁止的,但福臣和技術員聽完也非常同情他們,冒著風險就答應下來,勸他們整完收拾利索地,別叫人看到。
今天把剩下的幾組電杆立完,就可以架線了,組的過程由於風大,聲音變得小,福臣對著鐵皮喇叭把嗓子都喊啞了,幾乎發不出聲,技術員急得時而擺手、時而跺腳的。
水泥桿是由當地老農民用馬車一基一基運輸過來的,一趟線路要分好幾十車才運得完,一輛四匹馬的大車才能夠拉上三根,後面還要加上拖車才夠長。
福臣和技術員一邊組織工人培訓,一邊協助隊長安裝,一邊催促電料供貨。好不容易,扎龍鄉、村裡的線路終於立起來了,一排電線杆矗立在扎龍湖岸邊,在廣闊無垠的黑土地上成為巨大的建築物。
每次福臣騎摩托車回家,都給家裡人帶上豬肉蔬菜蜂蜜,這在當時都是城裡用糧票才吃上的,看到他曬的黑漆漆的小臉,個頭也沒有少長了,身體也壯實了,老丫很是心疼,都勸他多注意休息。
福臣每次都從嗓子里擠出堅定的話:「放心吧,我不會吧自己累著的,再說,在農村吃飯啥的都比家裡好,只要天不塌下來,我就會接著干!」
在家住幾天福臣就感覺心裡踏實,也很溫馨,福臣自打出去工作之後,和親生母親老丫和親生爸爸老許單獨呆在一起最溫暖的、最舒適。
林燕老許和老丫看到福臣回來的時候,都是特別高興,把平時攢下來的糧票都買燒餅油條,看到福臣吃得香,就非常高興,老丫常常摟著福臣,說:「我兒臉都晒黑了,你爸老想你了。」
福臣一邊忙著吃飯一邊說:「是,我給家帶的豬肉烀爛糊的,快盛出來和我爸、我哥、我弟、我妹一起吃。」
老丫說:「還是福臣向著家。」
吃飯的時候,老丫摳著鹹鴨蛋,問:「這野鴨子下的蛋就是香,上次你爸饞了,滿大街找不到,你看這腌的,都冒油,多吃兩碗大碴粥。」
福臣說:「農村這玩意有的是,不讓往外賣,都自己在家腌。」
老許說:「不是你們偷摸拿的吧。」
老丫推他一下說:「咋說話呢,福臣打死也干不出這事情。」
老許說:「我聽說開關廠老賈頭他兒子就因為偷老農民家的雞蛋,叫公安局聯防民兵抓起來,整個勞改。」
福臣看著一桌子家裡人吃的香噴噴的,兩手一插大腿裡子說:「我能幹那個事,那不是缺心眼嗎!」
老丫瞪了老許一眼說:「那有這麼懷疑兒子,咱兒子在外面老出息了,天天跟著技術員跑。」
正吃的熱鬧時候,幾位老鄰居來串門,老丫喊他們一起吃飯,一般飯點是很少到別人家的,聽到老丫家熱鬧的,就跑過來一起吃飯。
自己帶的酒,還有去取啤酒的,於是老許也把小屋床底下的白酒拿出來,看到是散裝的白酒,幾個老鄰居都說好。
幾個老鄰居在老丫家喝上酒,喝了白的,又喝的打來的生啤酒,幾個老爺們就不行了,離了歪斜的,一直喝到半夜才散。
老丫和孩子也是見慣了,老許晚上睡覺的時候,老丫說:「大斌子,以後你少喝點酒,孩子都大了,都上學,願意喝,趕上禮拜天再喝。」
老許一臉無奈地問:「不是你張羅吃的嗎?咋也怨不了我呀!」
「說你,你就聽著得了。」老丫不高興地看著迷迷糊糊的老許說:「還學會犟嘴了,把你能的,我不是怕別的,就怕你喝到點了,胡言亂語地,對福臣不好,啥都不明白。」
老許一邊嗯嗯答應著,一邊呼嚕聲見起,那呼嚕打的滿一趟房都聽得見,嘹亮激昂、迴腸盪氣,聽著都能叫老丫扇他兩撇子。
第二天,福臣沒什麼事情,就和老丫去衛生所開點感冒藥和大山楂丸。
福臣借著探親回家,沒有急著回去,想著好好在家裡享受,順便帶點小葯回去,有時候不得勁了,就先吃點頂頂,尤其是大山楂丸子,一般關係不好開不到,因為老許調到老發電廠院里的開關廠當場庫保管員,所以和門口的衛生所大夫熟悉,就多開點。
衛生所里只有在進門的地方有一個很簡單的藥房,三個聽診的醫生房間,還有另外一間就是院長和書記的辦公室。
門前有一張水泥砌的乒乓桌,還有兩個水泥花池子種著各種花花草草,樓外種著許多的大楊樹、榆樹和柳樹,到了刮大風的季節,能清晰聽到樹葉子沙沙的作響。
到了衛生所,挂號的大姐問老丫:「哎呀,這是福臣吧,長這老高了,一晃二三年不見了。」
老丫拿著三角布袋,笑著說:「是吶,這不一直在農村架線,才回來,在家呆著呢。」
大姐問:「早點托託人,整回來啊?看把孩子曬的,黢老黑的。」
老丫看著背著軍挎包的福臣說:「可是呢,反正鍛煉鍛煉也好,福臣,還認識高娘不了,小時候在養育院給你打過針呢,吱哇亂叫的。」
高大姐在窗戶里翻著眼睛說:「他哪記得啊,光著屁股,小腿亂蹬,王書記抱著他,你幫著按腿,那傢伙,扎的費勁。」
福臣尷尬地低下頭說:「高娘好。」
大姐說:「還挺有禮貌的呢,你拿著這個條,去找醫生辦公室的大劉,他開完方,你就取葯來,姐都給你備好了。」
老丫趕忙問:「謝謝姐,馬上取!」
大姐看看四下無人說:「別叫人看見,你先把布包給我。」
老丫趕忙把袋子遞過窗口說:「行。」
福臣跟著媽就往走廊里去,通長的走廊兩邊門上釘著科室名稱,看到中醫科倆人就推門進去,看到劉大夫就把條子遞過去,大劉和老丫不熟悉,見條辦事,就開了一下感冒藥和大山楂丸,老丫一個勁地感謝人家。
第十七章開關廠辦尋舊事回民飯店有故事
開完葯,娘倆就想去老許哪裡看看,順道帶福臣去小飯店吃炒菜,轉出衛生所,就往裡走,看見老發電廠灰色的大樓,上面有大標語,裡面傳來熱火朝天地幹活的動靜。
那是老許工作的地方,離衛生所特別近,由於地勢比較高,有一段比較陡的水泥路。
大鐵門一開,都會有很大地摩擦的聲音,小時候的福臣常常不等大門敞開就從出溜一下從縫隙間溜進去。
開關廠離火車站近,右轉向西就是三馬路,柏油路後來修成了水泥路面,老發電廠當成了開關廠車間廠房,北邊是后蓋的庫房,中間有個圓圓的噴水池,西邊新蓋的辦公室和值班人員住房。
老丫看著福臣一臉羨慕和好奇,就笑著說:「計劃永遠沒有變化快吧,小日本蓋的這玩意,變成咱電業局開關廠了,這房子老結實了,雨天從來沒有存過水,說是南牆地上有大管道和火車站連著。」。
福臣小的時候來這裡玩過,但是那時候沒有現在這麼熱鬧,那時候有解放軍看門,輕易也進不去,他們家搬到太順街的時候來過一兩次,再就沒怎麼留意,除了煙筒高、樓房高,外牆就好像耗子的顏色,總感覺不舒服,嚇人,再說那時候小孩子雖然野,但是還是老感覺這地方像是鬼呆的地方,尤其是到了晚上更加可怕。
沿著滿牆的語錄和標語,福臣和老丫來到老電廠樓上的辦公室,見到了爸爸老許,老許穿著舊軍裝戴著套袖正站在桌子邊上和兩個年輕人研究著什麼。
屋子裡面很大,白灰刷的牆壁顯得異常厚重,兩側的牆壁立著高大的文件櫃,都是一些圖紙和資料。
老許的個頭在一米七五左右,四四方方的大臉,皮膚有些黑,感覺略顯單薄,但是渾身是勁,濃眉下的一雙眼睛炯炯有神,看見他倆進來就問老丫:「完事了?還是沒完事?」
老丫帶著自豪的語氣說:「辦立整的了,福臣想過來溜達溜達。」
老許對兩個年輕人說:「明天再研究,你倆也再琢磨琢磨!」
年輕人走出去以後,老丫和福臣在桌邊坐下,福臣問老許:「爸,這地方,小時候可不敢來,瘮人。」
老許笑著說:「還有農村大地嚇人?大野甸子你都不怕,這你怕啥?」
福臣抖落一下肩膀,假裝很冷的樣子說:「那可不一樣,聽人說,這地方以前凈死人。」
老許逗他說:「哪個地方不死人,都是活人嚇活人,啥都不怕,共產主義接班人哪能怕這怕那的。」
老丫說:「你爸說的對,沒啥事,別瞎想。」
福臣用手搓搓大腿,問:「中午吃啥啊?」
老許樂樂,說:「吃食堂,今天中午豬肉燉粉條,炒菜可好吃了。」
說實話,電業局食堂的伙食非常不錯,因為當時都有農場,所以,飯菜肉禽啥的都是農場直接運過來的,大鍋飯也是非常香的。
福臣怎麼也沒想到大老遠跑出來看爸爸,竟然吃食堂,想想也是挺失望的,因為食堂飯菜雖然香,但是比起他們的伙食還是差不少。
看到老許和老丫的笑臉,他才發現倆人在騙他。
福臣急忙說:「沒問題,吃啥都行,正好可以憶苦思甜。」
老許看到福臣有點無奈的樣子就悄悄說:「可別瞎說,中午你媽請咱來去吃燒麥、牛臉肉去。」
老丫看他倆的饞樣就說:「欲成大事者,必先勞其胳膊腿,餓其肚子!」
福臣趕緊打斷她,和老許一起笑著說:「媽,能不能別逗俺倆。」
福臣騎著自行車,後面載著媽媽,老許自己一輛自行車,仨人就沿著火車站往西南芙蓉街騎去。
每回到了交通崗,看見執勤的警察,老丫就要下來,走一段路,躲過了紅綠燈路口,再跑著攆上等在前面的福臣和老許,手一撐,就跳到車後座上,繼續往前騎,因為騎車帶人要罰款。
夫妻倆和福臣一邊笑著一邊嘮嗑,不大一會就到了芙蓉街下坡的古蘭軒國營飯店,連經理帶服務員都是回民,回民菜做的相當地道。
老許去排隊拿票,老丫和福臣就按照服務員的指引,坐到靠窗的圓桌。
廚房的師傅是馬經理的妹夫,四十歲左右,有點顯胖,圓乎乎的大白臉,眼睛毛茸茸地,從福臣坐的方向能夠看到寫著廚房兩個字的白布門帘裡面,廚師正在忙乎。
經理也就不到五十,是個女的,個子高大,看出來年輕時長得應該非常漂亮,戴著回民特有的黑色紗帽,穿梭在飯桌里,聊著天。
因為不是星期天,整個飯店裡老頭老太太居多,年輕人很少,說實話,福臣感覺很彆扭,回民比較多,說話都是回語,福臣是一句也聽不懂。
但是有一點養眼的地方,那就是回族服務員都特別漂亮,體型也好看,前台的服務員都是回民,老丫指著一個小服務員說:「看見那個端菜的小姑娘了嗎?想給你介紹一下,可是人家裡不同意,說是必須找回民,是經理的外甥女,原來在北方飯店來的。」
福臣看著小姑娘,真是非常漂亮,個子也高,像電影明星一樣,福臣感覺比電影明星還要漂亮。
這時候,老許把票子給服務員,一共點了一屜燒麥、六張餡餅、三碗羊雜湯、一盤扒牛臉、百葉、一盤溜干豆腐絲。
點的都是福臣愛吃的,除了點的菜之外,老許還拿了兩頭大蒜,還要來一個大茶缸子灌上白開水,把要的兩壺酒泡在裡面,福臣沒想到老許還給自己要來一壺酒。
老丫看著老許,說:「你別把福臣灌多了,能行不啊,不行給我。」
「放心吧,干外線的哪有不喝酒的,你不知道呀,我們爺倆不能喝多,放心吧。」
福臣說:「是,我爸說的對,但是我不喜歡喝熱酒,喝完愛上頭。」
說完把酒壺從茶缸子里拿出來,其實福臣知道,老一輩的人喝酒愛喝熱乎的,以前電業局幹活都在野外,晚上不喝點熱乎酒,胃裡不舒服,容易受到風寒。
但是現在吃飯喝酒都在屋子裡,熱酒太辣,所以福臣就不怎麼愛喝了,服務員端來熱氣騰騰的菜和羊湯,誘人的白湯配著羊雜,看著就有食慾。
由於忙了一上午,福臣明顯感到肚子咕咕叫,但是老許和老丫都沒有動筷子,他也有點不好意思勁的,媽媽瞧他的樣子就說:「動筷啊,瞅啥呢,人家服務員有對象了,別算計了。」
福臣聽媽這麼一說,趕緊抄起胡椒粉就撒羊雜湯里,顧不得燙嘴,就呼呼地挖了一大勺放嘴裡,還不忘回老丫說:「哪有那閑功夫,吃的都供不上嘴呢!」
聽福臣這麼說,老許高興了,笑著對老丫說:「看把這孩子饞的,趕緊地,你也吃上吧,一會涼了就糊嘴了。」
老丫說:「急啥啊,菜都沒上齊,我還想陪兒子喝兩杯呢!」
過了一會兒,服務員就把菜上齊了,馬經理過來和老許說:「許主任,菜上齊了,和嫂子慢慢吃,缺啥就叫我,您慢慢吃,嫂子。」
老許叫著福臣說:「福臣,這是馬姨,別光吃啊,打個招呼啊,這孩子,看到好吃的啥就都忘了。」
馬姨拍拍站起來的福臣,說:「這孩子個子竄的猛,坐下。」
福臣才咽下羊雜,含糊其辭地說:「謝謝馬姨!」
馬姨笑著說:「謝謝我幹啥,唉,就是人家不要當對象,要不嫂子都當奶奶了。」
老丫說:「沒福,人家長那麼漂亮,咋也看不上福臣,命!」
其實老丫也不是很生氣,就是心裡有點不太滿意,畢竟一個回民姑娘,還是因為太漂亮了,福臣再咋大國營,也是個工人,根本排不上號,也因為民族的生活習慣的確不同,所以也就是根本沒有譜的事,還真是認命了。
老許看老丫有點情緒低落,還有點發懵,就和馬經理說:「小馬,這事情怨不得你,成了也是吃飯聊天不在一個頻道上,耽誤過日子,這,我們還得謝謝你呢。」
馬經理笑著說:「那行,大哥說的對,也是耽誤過日子,那我一會給大哥再辦個菜,算是過去了,這事,以後也不提了。」
老丫這才笑了,說:「你太客氣了,小馬,我們這還得感謝你惦記著福臣,還來不及謝謝你呢。」
馬經理說:「沒事的,咋得給我個面子。」說完就上后廚安排去了。
老許一邊夾百葉沾料,一邊望著馬經理遠去的背影說:「小馬這人可熱情了,對誰都是熱心腸,來吧,福臣,祝我兒找個更漂亮的媳婦,干一個。」
福臣馬上端起小酒杯和老許爸爸說:「祝爸爸媽媽工作順利,健健康康。」
老丫一拍巴掌說:「這傢伙,鍛煉地會講話了,熱熱鬧鬧的,好早日抱上大孫子。」
福臣和爸爸喝的暈暈乎乎,但是,不耽誤騎自行車,一家三口人慢悠悠地回家,福臣洗吧洗吧就睡覺了,明天早上還得早點準備回去工作,這幾天過的也是非常高興。
第十八章工作遇到新難題孫哥閑話論姻緣
福臣回到單位,大修隊有了新的任務,逐漸地有了高壓鐵塔架設工作,難題也是接踵而至,天天一大堆活,雖然大集體工人的技術一天比一天嫻熟,但運輸放置塔材卻成了老大難。
鐵塔大部分都架設在田野,很多地方的路都不到架設的地方,最關鍵的是很多農民看到放在地里的角鐵就喜歡撿,稍不留意就會丟。
難就難在一邊看著一邊丟,找到東家同意還了,西家又給賣了換錢花,經常導致線路架設不得不中斷,這讓外線班很是撓頭,最後和公安局、武裝部協商派出民兵工作隊,做宣傳,又處理幾個投機倒把的小偷小摸才沒有陷入困境。
慢慢的,福臣開著的三輪摩托車換成了老毛子吉普車,拉人的馬車也換上了帶蓬的嘎斯車,每天拉著幾名技術人員忙三火四地往現場上跑,跑到趕車老闆家做工作,和他們一起東看看西瞧瞧,為運輸塔材設計方案尋找可以用的辦法,天天忙的腳打後腦勺,唯一的好處是吃飽了就睡,睡足了就吃,從來不想其他事情。
福臣當時的年齡正是情竇初開的時候,因為是下鄉返城,在結婚這方面算是愧對父母吧,在他這年齡,有的小夥子都已經有孩子了,只有他一個人還單著。
福臣住的這家是張大爺家,他的孫女小學剛畢業,而福臣以為他只有這一個孫女兒,不知道在外面兒上學的還有一個大孫女兒。
那天剛吃過飯,早晨起來沒什麼事兒,福臣就上院子里。
天邊已經開始泛亮,距離幹活還有個把鐘頭,扎龍鄉地處濕地農村,樹木茂盛,到處都是小鳥的叫聲。
撐了幾下身體,福臣閑著沒有什麼事情,就開始打掃院子,也許是東北灰塵大的原因,又或許是整日燒煤、燒柴火做飯取暖的原因,院子里常年的都是一層灰,外屋地的頂棚上、碗架上、牆壁上凈是灰塵,
他學著張大爺,將笤帚綁在一根長長的木棍上,將院子里的灰塵從房前掃到院后,打掃凈了才把垃圾推到大門外。
然後,又感覺吃飯的地方不幹凈,就開始用抹布擦洗外屋地埋汰的地方,直到自己認為滿意才停了下來,接著,他又到院內的西廂倉房裡取來了引火柴禾和破碎的木絆子,整整齊齊放在灶台旁。
正乾的起勁,突然看見一個女孩兒扎著三角圍巾,穿著一個東北女孩子穿的中式醬色的棉褂子,探頭探腦的往院里看。
他擦過的灰又重新落到房間里,老王被滿屋子的灰包圍著,就看不清她的面相,他就問:「你找誰呀?」
那個女孩兒楞了好一會兒,嗆的一邊咳嗽一邊也沒客氣問:「你是誰呀?」
福臣說:「我是在這個家裡住著,是電業局幹活兒的。」
那個女孩兒笑了笑說:「嗨!我還以為家裡進小偷了呢,這是我爺爺家,我是剛從縣城回來,你們是在這幹活兒架桿兒的吧?」
福臣這才看清小丫頭雖然細眉細眼、卻是特別耐看,小臉白凈的,長得媚態十足,妖妖道道的樣,一頭烏黑的辮子,額頭前的劉海歪在腦門上,齊刷刷的。
小巧的鼻子特別緊湊,小嘴不大,泛著淺粉色,瓜子臉經常帶著笑意,兩個淺淺的酒窩時隱時現,天真質樸的模樣。
福臣過去把大木門打開了,讓小女孩兒進來。
當時福臣的臉稍稍有點兒紅,因為這麼近的距離去觀察一個姑娘,自己第一次心裡一熱,也不知道咋回事。
於是,他就有點尷尬地說:「沒聽說張大爺家有這麼個孫女呀!」
小姑娘身高比福臣還要高一個眉頭,她笑著說:「對唄!他是我爺爺,這不是放假了嗎,回家來看看,也就在這兒住下,我爸媽都在我姥姥家那面幫著種地。」
小姑娘說著話就走進了屋裡,這時候張大爺也起床了,站在炕沿邊兒上疊被,喊著:「死崽子,說著話就回來啦!你得叫哥,這是咱市電業局的來咱們這裡架電線,你得叫王哥。」
小姑娘還挺大方,說:「知道了,爺爺,我們剛才已經打過招呼了。」
福臣看小女孩兒進屋啦,嘴上雖然沒有言語,心裡還是不由自主斜眼掃了一下她的背影,因為他那個時候還沒有進正式的國營編製,只是在大集體過渡,對於搞對象方面還是有點職業自卑感。
福臣長得不高,和老丫的相貌有點像,眼睛比較大,穿戴打扮比較乾淨、整潔,方正的臉上,還有一個天生小小凹窩,不知道底細的人,還以為是小酒窩。
其實,是福臣小時候,被小孩子扔的一塊小石頭扎穿了面頰,家裡人也沒有上心,導致癒合不夠而留下來的凹窩,卻給福臣帶來點好處,讓人有點好感,特別是像張大爺家這樣的小姑娘。
當年的電業局是個小單位兒,大多數家裡有門路的、有錢的人都被分到什麼大型的鋼廠、電廠還有一些化工廠,因為那才是正八經的一線大廠,電業局在當時數不上流。
當年東北地區是大興土木搞建設,架設電杆兒都在野外作業,所以,可以說干送電線路的工人,一般都非常的苦,由於常年工作在環境惡劣的地方,衣著打扮也是慘不忍睹,看起來就顯得不受人待見。
不是有那麼一句話嗎,遠看要飯的,近看送電的!風吹日晒的,年紀輕輕的就像老頭子一樣。
所以,早晨雖然洗了臉的福臣,小姑娘也沒看出他有多大年齡,還以為黑黢黢的他有三四十歲的樣子。
下午的時候,剛巧大集體的孫哥從家裡回來,平時福臣和孫哥、張大爺比較近,結婚以後,福臣也是一直納悶張大爺孫女怎麼就那麼巧回家呢?充分懷疑這一切都是有預謀的,常拿這個事情和艷玲開玩笑。
逢著冰雹雨雪天氣,呆著沒有什麼活乾的時候,大傢伙就打撲克、下象棋,孫哥就愛聊天,問福臣啥時候處對象啊,福臣說沒有合適的就再等兩年。
孫哥說:「二十了,也該結婚了,城裡鄉下的這麼大歲數,爹媽早都等著抱孫子呢。」
福臣眼睛一眯縫,低頭說:「那也得等結婚才能要孩子,連個對象都沒有。」
孫哥明知道他家的情況,還是假裝不知道底細的樣子,問他:「你老姑和你老姑夫同意你找什麼樣的,你媽在四川知道你沒有對象嗎?」
福臣說:「他們還沒考慮吧,也沒問過。」
孫哥還挺著急地問:「真沒有啥要求?」
福臣拿手指頭戳著炕沿說:「真沒啥要求,能好好過日子的就行。」
孫哥吧嗒一口煙說:「家裡大人倒是挺好說話的,沒說給多少彩禮啊?」
福臣抬眼看著房頂上的大梁,說:「沒有,但是我老姑說了,給彩禮,說是只要對我好就行,給多少都是姑娘家說的算。」
孫哥露出大門牙,大笑說:「凈扯,要是人家要個萬元戶,你能給得起啊,得有個底。」
福臣也笑了,對孫哥說:「我說的也是,反正意思就是儘力了。」
孫哥盤腿炕桌邊上,卷了一顆旱煙,沉思一會兒說:「對,到時候家裡人支持你,就對勁,還有弟弟妹妹,找啥樣都行,找個能收拾你的,干不?」
福臣顛著煙葉子簸箕,呵呵傻笑說:「收拾我幹啥,老實巴交的!」
孫哥拿舌頭舔煙捲,逗他說:「搞對象就得收拾你,要不以後結婚了,你支棱起來,管不住。」
福臣轉臉驚奇地看著孫哥說:「那還得等,啥時候輪到老娘們收拾我,我還想收拾她呢。」
孫哥看著福臣那張稚嫩的臉泛著紅光,咧著嘴抽著旱煙,再沒吱聲。
第十九章福臣相中美艷玲酒桌微醺當月老
在當時的單位上,假如到了該成家的時候沒有結婚,單位里的一些老大哥和你家裡的親人,就會主動地幫助你介紹對象,表達了對你的關心、關愛無時不在。
都知道王書記家的兒子沒對象,所以大家都著急給福臣找對象,他找不著對象,大傢伙都跟著著急上火,一旦有對象了,就開始著急結婚的事了,這婚還沒結上,生孩子的事就會馬上開始提上日程了。
另外,福臣長大了,知道掙錢,家裡的生活水平也相應的得到提升,加上日子不那麼苦,老許和老丫也少了操勞,日子要比頭兩年好很多。
福臣之前每次從家裡出來幹活兒,都會有些傷感,覺得自己不能在家幫上啥忙,而且在外面一個人也非常的孤單,這回認識了艷玲,傷感的滋味少了許多,多了一種憧憬,希望自己儘快的搞對象結婚。
福臣繼續每天忙著工地上的工作,每天晚上下班回張大爺家,以前是走的非常慢,現在心裏面有了艷玲,每次回去的感覺就特別的興奮,而且往往是開著吉普車飛快的往回走,連班上的人都感覺到莫名其妙。
也許這就是福臣今後努力的方向,也是要實現的目標。
當福臣把這個想法貫徹到自己的心裡的時候,那想法彷彿就告訴他自己:努力干,先辛苦幾年,過兩年調回去就差不多可以幸福了。
因為孫大哥從家裡面回來,張大爺煮了麵條,下午又開始張羅包餃子,晚上就在外屋地煮餃子,一張木頭做的圓桌子已經擺炕上了。
菜都是孫哥從家裡帶的現成的,道北燒雞、炸花生米、腌的辣白菜等等,張大爺拿出家裡的高粱酒,又燉了半鍋土豆江魚加上粉條。
餃子熱氣騰騰才上桌,孫哥、福臣、張大爺和孫女四個就坐在一起開始吃飯。
「大孫女多大了?從來沒見過!」孫哥問張大爺。
「媽巴子的,我都忘了多大了,好長時間沒看見她了。」張大爺抿口酒又夾口菜低頭說。
「十八!這爺爺當的,連孫女多大都忘了?」小丫頭倒是毫不客氣。
「來吧,爺三個,一起喝一口。」孫哥叫艷玲逗笑著,張羅著共同喝一杯。
才下一口酒,孫哥看福臣嗆的直咳嗽,問:「王啊,是不是酒勁大啊,喝點水壓一壓?」
「沒事,就是喝急了。」老王一邊捂嘴,一邊咳嗽說。
「張大爺,啃燒雞,早上臨出門買的,道北的,起大早排隊買的,爛糊地。」孫哥拿起一個大燒雞腿遞過去。
「哎呦,好好,自己來。」張大爺拿起放在炕桌上的毛巾擦擦手,接過去。
「福臣爹是我們單位原來的書記,人緣好,就是抗美援朝負傷了犯病,走的早,她媽去了四川支援了。這這小夥子,誰相中誰有福,馬上就轉正成大國營。」孫哥抬眼望了丫頭一眼說。
小丫頭艷玲臉一紅,白了爺爺一眼。
張大爺瘦得很,一雙大腳丫子,趿拉著藍綠相間懶漢鞋,兩條長腿從炕上垂著,兩隻長長的眼睛眯成一條縫,因為不舒服,就經常把腰向上拱起。
白頭髮倒是不多,黑褐色的臉,堆疊老褶皺,笑起來下巴頦上的幾個沒有剪掉的小鬍子穩穩地在燈光下閃著光,兩邊掉牙,腮幫子就深深地癟了進去。
手指關節粗大得像個蘿蔔,指甲也厚薄不均地像掛在手指頭上,他露著因為磕瓜子磕出兩個豁的門牙笑著問:「福臣對象還沒有啊?」
福臣才喝一口酒,就有點上頭,臉就紅了,說:「還沒處對象。」
「也沒有人家給介紹一個?對你有意思的姑娘可不少吧。」張大爺眼窩深,眼睛卻不大,但是眼珠子賊亮。
「還沒有想過。」福臣老感覺張大爺的眼睛後面有故事。
孫哥看著福臣羞臊的樣子道,「福臣啊,跟哥哥說說,屯子里小姑娘長得咋樣?有沒有相中的,有好看的跟哥說。」
福臣沒搭話,張大爺說:「和福臣年紀差不多的,可不老少。」
「那行呀,張大爺,你得抓緊給我弟弟找一個好的,別傻乎乎的光幹活,不知道成家。」孫哥就坡下驢,拍了拍福臣的後腦勺。
聽了孫哥的話,張大爺招呼著喝了口酒,放下酒杯說:「好是好,就怕福臣家裡同不同意找農村戶口的啊,別到時候咱落個埋怨。」
「不能、不能。」福臣急忙說,又看了一眼艷玲的小眼神。
「有啥不能的,那點小心思,我還不知道,覺著和你在一起,千好百好,一旦要結婚了,都是事啊,你還是小伙兒,大爺不能坑你,這個不像別的帶反悔地。」
孫哥聽張大爺這麼說,心裡很高興,也有譜了。
「回家跟你老姑念叨一嘴,說一聲最好,要不真咋的,對不起人家姑娘。」孫哥茶缸里的酒見底了。
「這事還用說?」福臣皺著眉頭說。
「得說。」孫哥認真地對福臣道。
「爺爺,我吃完了,先下桌了。」小丫頭抹抹嘴說,也沒吃啥東西,就啃個燒雞腿。
孫哥道:「咋吃這麼快啊,吃飽沒有啊,小心瘦了不好嫁人。」
話剛落,張大爺就笑的把啃半拉的燒雞脖子掉地上,撿起來擦了擦。
福臣訕訕的對大孫女說:「慢點啊。」
張大爺一邊撲擼雞脖子,一邊說:「不用管她,打小吃飯就快,一會兒回來給孫叔盛飯。」
少了小丫頭的酒局,三人反倒是輕鬆不少。
爺三一邊喝著酒,吃著餃子,聊著天兒,一直喝到夜半燈上。
第二天早上,福臣披著衣服上外屋馬桶里尿一泡尿,在張大爺門口呆了一會兒,不知道尋思啥,就又回東屋了。
張大爺屋裡炕上睡著的大孫女兒穿了衣服正要起床,大黃狗見開了門,就顛顛跑進來,大孫女把衣服穿了,爬在炕沿上和狗狗聊天兒。
福臣又在屋裡炕上躺一會,翻來覆去就待不住。
隔了小半會,聽見張大爺屋裡疊被的動靜,緊忙穿好衣服,假裝散步湊到西屋跟前兒,雖然搭不上話,但是假裝逗狗。
兩隻大眼睛時不時地瞄一下小姑娘,把小姑娘看得有些不太得勁兒,就喊爺爺說:「爺爺,我上外屋幫你干點兒活兒吧。」小姑娘扭身出去了。
爺爺進屋裡站在大立柜子前,回過頭來看著福臣眯縫的小眼兒,順口就問了他一句:「昨晚喝高沒?」
福臣還沒等回過神來就說:「迷糊。」
張大爺說:「老孫說的你咋想的呢?」
福臣低下頭說:「俺姑家裡孩子多,顧不上我。」
「還是問一下好啊,哎呀,這麼大也該找了,像屯子這麼半大小子,孩子都四五歲了。」張大爺咔吧一下滿是皺紋的臉,瞄了福臣一眼。
福臣低頭不好意思地說:「是,那個是,確實有點兒晚。」
大爺收拾好牙缸,又在柜子上拿抹布抹了一下大柜子說:「在農村吶,你這個歲數,早該結婚了,不過按城裡來講,還不算太晚。」
福臣暗笑了一下,什麼都沒說。
這時候,隔壁的工友們都起來了,外邊兒屋地傳來了嘈雜的聲音和著詢問張大爺家孫女的話題,年齡大的人看著小姑娘說:「哎呀,張大爺這孫女長得可挺俊呢,挺漂亮,有沒有人嫁呢?」
這時候,福臣就有點兒坐不住了,出門兒就說:「快點兒刷牙好乾活兒吧,還沒吃飯呢,都扯到人家大孫女身上,幹啥!」
大家看他臉紅脖子粗認真的樣子,都笑著逗他:「哎呀,張大爺啊!福臣可沒對象啊,你大孫女要是沒成家,趕明兒給他倆聯繫聯繫吧。」
張大爺大孫女聽到這兒,緊忙放下了手中的水舀子,腮幫子羞的通紅:「可別瞎說呀!」然後就跑進了屋裡。
大家一頓鬨笑,誰也沒有當回事兒,但是對於兩個年輕人來講,心裡頭都有這個心思,張大爺看在眼裡也是笑了笑,沒有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