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姚茜茜做賬號局,一戲夏天
華強公司董事長兼總裁林躍進的手機響了。
林躍進說:「你好。」
對方說:「林總好。」
林躍進沒有辨別出聲音來,說:「請問你是誰?」
對方說:「我是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有一個你特別想要的消息。」
林躍進說:「哪方面的消息?」
對方說:「有關你的競爭對手的。」
林躍進說:「能透露點信息嗎?」
對方說:「可以的,是反映競爭對手的問題的。」
林躍進說:「問題大嗎?」
對方說:「可以這樣說吧,如果你把這個問題拋出來,對方得脫層皮。」
林躍進說:「有那麼嚴重嗎?」
對方說:「有的。」
林躍進說:「你不會是做慈善來的吧?開個價吧。」
對方說:「500萬。「
林躍進說:「你不會是開玩笑吧?搶錢呀。」
對方說:「我不會信口開河的,這點小錢,對你來說,九牛一毛。」
林躍進說:「你說得倒輕巧。」
對方說:「那你考慮考慮吧,考慮好了認為有必要買再撥我的電話。」他欲擒故縱。
林躍進遲疑了一下,接著說:「100萬,100萬好不好?」
對方說:「不行。」
林躍進說:「那就算了吧。」他也挺老練的。
對方說:「林總,機不可失喲,我等你想好了再回答我。」
林躍進說:「那就150萬吧。」
對方說:「太少了太少了。那就算了吧,等於我沒說。「
林躍進說:「200萬,再多一分我是你崽!」他感到對方有些老辣,不是那麼好打發的,同時覺得沒有必要在這點錢上糾纏,於是又鬆了點口。
對方說:「好吧,成交。」
林躍進說:「現在可以說了嗎?」
對方說:「可以了。」
林躍進說:「你不怕空口無憑,我到時不認賬嗎?」
對方說:「你堂堂華強公司的總裁,還會有信譽問題嗎?你相信我不會說假話,我也相信你不會說假話的。」
林躍進說:「那你說具體內容吧。」
對方說:「金寶鋁業公司環境滯澀非常嚴重,周圍出現了好些個癌症村。」
林躍進說:「就這些了。」
對方說:「這還不夠嗎?」
林躍進說:「我拿這個做什麼?我不想拿這個坑別人的。」
對方說:「這是一個殺手鐧,對方不欺侮你,你可以不用,但若對方欲騎在你頭上,你隨時可以拿出來,給對手狠命一擊。」
林躍進說:「你越說越離譜了。」
對方說:「我是實話實說。」
林躍進說:「好吧,你把銀行賬號發過來嗎。不過,我得核實消息的真偽,如果為真,再給你打錢。」
對方說:」好的。「電話掛斷了。
一會,對方的銀行賬號發到了林躍進的手機上。
林躍進隨後令一個手下去了解了,情況屬實。他於是令人把200萬打到了對方的賬號上。
華強公司是清江省第一大民營企業,位於省會清水市城北的市經濟技術開發區內,離報社大約20公里。公司董事長兼總裁林躍進是清江首富,身價800億,這在全國也是屈指可數的,排在福布斯財富排行榜前幾名。公司以經營工程機械為主,其中的混凝土泵,是全球的老大。公司不但稱雄全國,在國際上也有相當的名氣。他們在德國、義大利,美國,日本,印度等地,都有分公司,且業績十分火爆。
而金寶鋁業公司,是清江第二大民營企業。公司董事長兼總裁夏天是清江第二大富翁,身家達600億。開初,因為企業有一定的污染性,沒有擠進市經濟技術開發區,總部落戶市梨花開發區,其鋁材加工廠與總部在一起,而污染重的煉鋁廠則落戶梨花區山河鄉。梨花開發區位於省會東北邊,離報社大約25公里,山河鄉須再走5公里。夏天號稱鋁業大王。
夏天對林家懷有比較強烈的嫉妒心,曾造謠說林躍進養小三、偷漏稅什麼的。林躍進不想陷進是非中去,對造謠從來沒有反擊過,採取了一種冷處理的方式。對偷漏稅之說,稅務部門曾上門查過,但林躍進鐵打的腰桿,硬得很,連雞毛蒜皮都沒有查出來。養小三之說,也因為沒有任何確鑿的證據支持,漸漸地淡去了。
對於是不是將癌症村的消息透露出去,狠狠地教訓一下夏天,林躍進十分地猶豫,思來想去,最後還是透露佔了上風。他首要的還是潛意識裡有私心,有打壓一下對手的快意在萌動,另外,他覺得這個題材,對清江日報社社長、總編輯劉平原來說,可能是一頓可口的大餐,於是決定給劉平原打電話。他們是老朋友了。
林躍進說:「平原嗎?我是林躍進。」
劉平原說:「林總啊,好久沒有聽到你親切的聲音了。」
林躍進說:「我知道你很忙,不想多打擾你。」
劉平原說:「看來你是有重要事兒要說。」
林躍進說:「是的。我有一個重要報道線索要告訴你。」
劉平原說:「什麼線索?」
林躍進說:「金寶鋁業公司環境汅染十分嚴重,周圍出現了好些個癌症村。」
劉平原說:「是誰提供的線索?」
林躍進說:「一個不願透露姓名的神秘電話客。」
劉平原說:「消息來源可靠嗎?」
林躍進說:我已派人核實了,絕對可靠。」
劉平原說:「你是希望我報嗎?」
林躍進說:「我只是告訴你一個重要的報道線索而已,報不報,你自己定奪。如果報道的話,請不要向外透露是我或者華強公司提供的線索。」
劉平原說:「知道了。」
他們隨後聊了幾句其它事兒,掛了電話。
之後,劉平原想了想,覺得這是一樁不可多得的好新聞,應該馬上派記者去采寫。要辦最好的省報,就是要多登有轟動性的真正的新聞。派誰去好呢?他很想把報道交給姚茜茜去做,想多給她一些歷練的機會,但覺得搞這樣的批評報道,有一定風險,他不放心。那就派個男記者一同去吧,派誰去好呢?他想到了劉秋葉。
姚茜茜除了是劉平原老師姚爾同的女兒外,亦是他的小學姝,畢業於京華大學人文學院中文專業。她被戲稱為報社社花,長得亭亭玉立,1米65的個子,丹鳳眼,鵝蛋型臉模子,豐滿的胸脯與臀部,細細的腰,修長的腿,該突出的地方特別突出,不該突出的地方一點也不突出,凹凸有致。她雖然不是那種一看傾人城,二看傾人國的絕世美女,但艷壓群芳的氣場還是有的。更難能可貴的是,她不是李嘉欣一類的超級花瓶,繼承了父親的優良基因,相當有才,考進清江日報社還不足兩年,便已是報社時政部一名響噹噹的記者了。
劉平原把姚茜茜叫到了辦公室。
劉平原說:「茜茜,有個批評報道的題材,不知你是否感興趣?」
姚茜茜說:「劉總,什麼題材?」
劉平原說:「金寶鋁業公司環境汅染十分嚴重,周圍出現了好些個癌症村。」
姚茜茜說:「這可是個爆炸性新聞,好極了,我去。」
劉平原說:「好的。」
姚茜茜說:「這個線索誰提供的?」
劉平原說:「線索提供者要求保密。另外,也不要說是我提供的線索。」
姚茜茜說:「哦。」
劉平原說:「搞這樣的報道,怕有危險,派個男記者隨你一道去吧。」
姚茜茜說:「算了吧,我能應付的。」看來,她不願別人分一杯羹。
劉平原說:「我不放心。」
姚茜茜說:「我能行的。」
劉平原說:「那好吧。」
這類重頭批評性報道,姚茜茜以前沒有觸及過,她心裡沒有底,於是,想到了向劉平原請教。
姚茜茜說:「劉總,我想請教一下批評報道應該如何搞?」
劉平原說:「搞批評報道,首要的是要對題材進行風險評估。一般來說,批評涉及重大且敏感的題材的,風險特別大;批評題材不是很重大很敏感的,風險相對小一些。對前一類題材,在報道前要進行謹慎的評估,三思而後行。就這個題材而言,批評的是一家民營企業,風險較小。另外,做批評報道還有一定的技巧,如要儘可能地選擇有關民生的題材,這樣的題材,最能引起讀者的共鳴,產生強烈的社會反響。」
姚茜茜說:「你當年搞的《清水市火柴脫銷原因何在》的報道,就是反映民生問題的批評報道吧?!」
劉平原說:「是的。」他對她對自己早年的陳穀子爛芝麻事兒都知道,有些吃驚。
姚茜茜說:「還有什麼呢?」
劉平原說:「還有,報道一定要準確。如果有不準確的地方,讓被批評方抓住了什麼把柄,反咬一口,那報道就失敗了。為了達到準確的目的,便要在採訪上下功夫,把材料抓紮實,目擊的新聞事實最可靠。聽到的新聞材料,如果是新聞親歷者的陳述,可靠性大,如果是採訪對象聽來的,那就還要從不同渠道印證核實;沒有把握的材料,全部摒棄;同時要留有餘地。」
姚茜茜說:「知道了。」
劉平原說:「那你去吧,自己多加註意。如果採訪途中感覺困難大,就別搞了,安全第一。」
姚茜茜說:「好的。」
劉平原真誠的關心,讓姚茜茜覺得很溫暖,她大大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他,眼睛的睫毛,像一根根細細的鋼絲。
在姚茜茜的眼裡,劉平原才華橫溢且有紳士風度。
她對劉平原的印象,最初來自於父親的嘴裡。父親把劉平原這個弟子說得神乎其神,讓情竇初開的少女生出無限的崇拜來。劉平原到她家裡拜訪過多次,他的風度翩翩,令她印象深刻。她報考京華大學新聞學院,受這方面的影響極深。她立志以劉平原為楷模,做傑出媒體人。畢業前夕,正好碰上清江日報招聘,她便報了名。清江日報開出的待遇很一般,除她之外,幾乎沒有名校生應聘。她應聘,不是沖著待遇來的。她的筆試成績,在30多個應聘者中,是最高的,而且高出第二名一大截,面試也是第一名。她知道劉平原在清江日報社做老總。不巧的是,她來時,劉平原已在清水市副市長的任上。她知道他的家仍在報社,但沒有去打擾他。她沒有想借他的勢的想法,只想憑自己的能力,打出一片天地,到時讓他不低看自己。她利用報社圖書館查看報社歷年的獲獎作品,讀到了劉平原大量的優秀新聞作品,還有他的著名的歷史大散文集《大風起兮》,崇拜更盛,劉平原成為了她的精神偶像。劉平原調回報社,一眼便認出了姚茜茜。劉平原的樣子,仍然是精力充沛的年輕態,與三四十歲的青年人別無二致!她那顆少女之心,不由得蕩漾起來。她想起了唐代銅官窯瓷器上無名氏詩中的句子:「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不對,君還沒有老。20多歲的跳水王后伏明霞嫁給了近50歲的香港財神爺梁錦松,不是很幸福嘛?!人家梁錦松沒有老婆的呀。這倒是個問題。如果沒有這個問題,那該多好啊,那她會毫不猶豫地撲向他的。正因為這樣,她才心裡猶猶豫豫。她不願拆散他的家庭,但也不願就這樣放棄。她勸自己理智,理智,不要感情用事,但有時莫名的衝動一下就涌了上來,理智的閘門成了聾子的耳朵,這時,她甚至想......。她時不時地用眼神去試探他,而他則如一截木頭,沒有信息反饋。到底是本來就木頭還是故意木頭,她不得而知。她覺得他這樣聰明的人,不應該木頭的。
姚茜茜的異樣的眼光,劉平原不是沒有接收到,他接收到了。他也處在深深的矛盾之中。作為一個正常的男人,對漂亮女性,沒有不欣賞的,想入非非都很正常。這是人的動物性的一面。但人之所以為人,是不但有動物性的一面,更有道德的一面。愛一個人,就更應該對她負責。如果就此與她怎麼怎麼了,雖然他會得到難以言說的快樂,但時時湧上心頭的愧疚,會把他殺死的。他要讓她幸福。他應該好好地保護這個盛開的玫瑰一樣的小學妹,讓她一輩子幸福,讓九泉之下的老師安息。想到此,他內心便有一種莫名的激動,原來,做一個美人的大哥,也有一種快樂在的。
他看著姚茜茜的背影出了門。
姚茜茜的母親,原來是雙江市文化館的圖書管理員,退休了,住在市文化館宿舍區。姚茜茜還有一個弟弟,也在省會工作。
姚茜茜於是到報社車隊叫了一輛車,第二天清晨,驅車赴梨花區山河鄉採訪,摸到了大量一手材料。她記著劉平原的提醒,採訪材料扎紮實實,擬就的新聞稿也很精當。新聞稿內容如下:
梨花區驚現癌症村
本報記者姚茜茜
清水市梨花區山河鄉地處丘陵地帶,曾是生態環境優美的地方。1998年,佔地2100畝的金寶鋁業公司煉鋁廠在此開工建設,煉鋁廠邊建設、邊生產、邊治污,給當地生態環境帶來難以挽回的創傷。
日前,記者在通往山河鄉的道路上遠眺,高聳的水塔和煙囪從翠綠的丘陵里伸出來,顯得有些突兀,空氣中散發著濃濃的刺鼻氣味。
金寶鋁業公司煉鋁廠首條生產線2000年1月投產。2004年10月,該廠2期擴建工程開工建設,該項目環評報告書提出的衛生防護距離最近65米,最遠的為850米。目前在此衛生防護區範圍內仍有數百名居民和部分農田。
記者隨機詢問了廠區東側位於防護區的多名住戶,她們表示面對污染願意搬遷,鄉政府也就此打過招呼,然而並沒有確認搬遷時間和補償方案。
煉鋁時排放的污染物——氟化物對人體的危害比二氧化硫大20倍,而且擴散距離遠,能導致農作物減產。63歲的村民全金生指著樹上的枳殼(形同橘子的一種藥材)說:「都變異了,原本和橘子似的果實,表皮形成了一個個小瘤子。」老人說,以前每到收穫季,果子能把樹枝壓彎,現在的結果量不到以前的三分之一,而且全都被污染了。
該鄉盛產橘子和山茶油,過去每家都要收2000-2500公斤的橘子,山茶油也頗為熱銷。自從廠子建成生產後,橘子大量減產,油茶只開花很少結果。
梨花區環保局一名副局長告訴記者,2000年1月首條生產線投產,初期相關環保配套設施不完善,污染的確比較嚴重,對周邊種植業有影響。2001年,環保局曾協調區農林部門,對污染區域進行污染評估,根據評估,公司每年拿出200萬元,對周邊村民進行污染補助。同時政府也動員廠區周邊衛生防護距離內的居民進行搬遷,並對搬遷戶給予適當補助,補助費由金寶鋁業公司出。
在山河鄉的山谷,堆滿了煤渣和灰渣,以及其它有毒危險固體廢料。
在山河鄉一位村民的指引下,記者看到一片百餘平方米紅色散發惡臭的水。她告訴記者,這些臭水是山谷上游雨水遇到工業固廢,滲透下來形成的。這位村民說,村民過去直接用溪水灌溉農田,自從上游固廢大量堆砌后,村民再用這些水澆灌,發現水稻嚴重減產,蔬菜等農作物也長不活。
順著護壩往山谷上游,是一個個大大小小的堆積池,堆著煤灰、煤渣,位於堆積池附近的樹木大都枯死,一片蕭瑟。
這位村民告訴記者,以前下游的牛頭組沒有聽說過得癌症的,這幾年全村百餘口人,有近20人先後得了癌症死去,還有很多人身體虛弱,全身酸疼無力,卻查不出什麼病來。記者到牛頭組採訪,證實果然如此。
60歲的劉明輝的家與廢料填埋場隔著一個山坡,距離不過200多米。她告訴記者,以前沒有廢料填埋場,這裡就是個世外桃源,現在一颳風,漫天灰塵,把太陽都能遮住,到處都是厚厚的灰,空氣、土地都污染了。她說,這一帶原來20多戶人家80多口人,後來政府動員她們遷走,現在有一半人已經搬遷,一半人依舊留守。2000年劉明輝和兩個弟弟籌資30萬,蓋了3層小樓。原來住了十幾口人,後來因為污染嚴重,莊稼幾乎種不了,都紛紛出去打工了,自己從小就生活在這裡,現在年歲不小了,怎麼也捨不得離開。
記者問:「你們得到了搬遷補償沒有?」
劉明輝說:「聽說有補償,但還沒有落實到位。」
報道傳給了副總編李青春。李青春看了后挺滿意,立即傳給了劉平原。按規定,批評稿都要交劉平原最後審定的。劉平原審完后,批了一個「好,發4版頭條,明日見報。」隨後將稿子傳到了晚班。
好事多磨。這條標題異常醒目的新聞,偏偏被也在審稿發稿的副總編趙超群看到了,他好奇地點開了。趙超群看到稿子時,已是下午5點多了。他們所用的內部采編平台,副總編輯有權點開所有發往晚班的稿件的。這一點一看,問題就來了。當趙超群看到稿子及劉平原的批示后,心裡驚了一下,馬上想到了應該告訴夏天。
被批評的金寶鋁業公司的總裁夏天,39歲,畢業於著名的震旦大學,是趙超群的校友,他學的是工商管理。夏天趕上了20世紀最末的那撥下海潮,從一家國企下海,創立了這家集鋁冶鍊與鋁材加工為一體的公司。全國最好的鋁冶鍊與鋁材加工方面的人才,大都被他網羅了來,公司赫赫有名。
夏天與趙超群是朋友。前些年,趙超群曾分管過經濟部,帶隊採訪過夏天。他給夏天的公司發過不少稿子,其中有頭條消息,也有長篇通訊。夏天也投桃報李,前前後後給過他100多萬的好處費,並幾次請他吃飯,親自作陪。之後他沒有管經濟部了,夏天也沒有冷落趙超群,公司有什麼需報道的,他只找趙超群,趙超群也儘力而為,搞得讓夏天十分滿意。當然,好處也是大大的。趙超群沒有絲毫擔擱,給夏天撥了電話。
趙超群說:「是夏總嗎?」
夏天說:「我是夏天,趙總呀。」
趙超群說:「我有十萬火急的事兒告訴你,看怎麼辦?」
夏天被搞懵了,問道:「什麼十萬火急的事呀?趙總你快說。」
趙超群說:「報社記者姚茜茜,采寫了你們煉鋁廠污染環境的批評稿,標題嚇人,叫什麼梨花區驚現癌症村,稿子剛才總編輯簽發到晚班了,估計明天就會見報。」
夏天知道清江日報批評報道的強大威力,如果稿子見報,將給他們造成巨大的壓力,下不了台的,他慌了手腳,對趙超群說:「趙總,這可如何是好?」
趙超群說:「當然是能阻止批評稿子發出來最好。」
夏天說:「你看如何阻止呢?你是清江日報的老總,應該是有辦法的。」
趙超群說:「我只是一個副總,稿子已由總編輯簽到晚班,生米快煮成熟飯了,我想幫你但難以下口。」
夏天對趙超群能通知他,是很感激的,但對他推脫不肯進一步幫忙又心生不滿,他腦子一轉,對趙超群說:「趙總呀,這事出在你們那裡,只有你能幫上我的忙,就拜託你了,事成之後,我送你100萬,如何?」夏天知道趙超群是個打不贏金錢的人。
趙超群不好立即接砣,他說:「不是錢不錢的問題,是我能力有限,我們是朋友,能幫得到的,我會毫不猶豫幫的。」
夏天說:「趙總,我知道你不是愛錢的人,給點報酬,那只是我的一點心意罷了。我是走投無路了,托你拉兄弟一把。」
趙超群說:「沒辦法了,老朋友,那我試試看吧。行不行,過一會兒我都給你回個話。」
夏天說:「辛苦趙總了。」
趙超群提醒說:「如果不行的話,還得你自己了難啊。」
夏天說:「有你趙總出馬,一定能行的。」他抓到了救命稻草,使勁給趙超群打氣。
趙超群於是來到劉平原辦公室,對劉平原說:「我們明天是不是要發姚茜茜的批評金寶鋁業公司的報道?」
劉平原說:「是的。」對於趙超群知道這個消息,他沒有感到吃驚,因為他知道采編平台對副總編輯是全面開放的。
趙超群說:「金寶鋁業公司是大型民營企業,書記、省長很關心的,發批評報道,會不會惹得領導不高興?」
劉平原說:「不會的,書記、省長也沒有說報紙不能搞批評報道。正常的批評報道,他們也是很支持的。」
趙超群說:「金寶鋁業公司是省里的贏利大戶,每年上繳省里的稅金五六十個億,批評報道一搞,會嚴重影響他們的經營的,利稅有可能大減。書記、省長考慮到這一點,很可能不支持公開批評金寶鋁業公司的。」
劉平原說:「書記、省長肯定會考慮到利稅問題的,但人命關天,他們在人民群眾的生命與利稅之間,應該會毫不猶豫地選擇保護人民群眾的生命的。」
見這樣說劉平原油鹽不進,趙超群又換了個角度企圖說服他:「這樣重量級的對手,我們一旦批評稿有什麼漏洞的話,到時會吃官司弄得雞飛狗跳的。」過往,報社也出現過這樣的事例。
劉平原說:「我們充分相信記者。如果我們連這點自信都沒有的話,還辦什麼報?要打官司我們奉陪到底。為保護人民群眾生命鼓與呼,這個值得。」
趙超群沒有了辦法,他停了一下,好像還有一些不甘心的樣子,又說:「金寶鋁業公司是報社的廣告大客戶,一年的廣告投放量在200萬元以上。就沖這一點,我們也得多考慮考慮呀。夏總跟我說,如果我們能放他們一馬的話,他們今年的廣告投放量可以翻兩倍。」這后一句話,是他臨時想出來瞎說的,為了說服劉平原,他有些黔驢技窮了。
劉平原說:「報社收入要考慮,但我們不能見錢眼開,這樣處理的話,會冷了記者的心,到時還有誰願意搞批評報道。記者搞一個批評報道,非常不容易的。」他是有意維護姚茜茜的。這個報道如果夭折了,姚茜茜會很傷心的。那他這個身為社長、總編輯的學長,就太窩囊了!如果換個記者,或許他能網開一面。
趙超群說:「不滿你說,金寶鋁業公司的總裁夏天是我的的好朋友,他一再拜託我請報社頭頭手下留情。你能不能看在我這張老臉上,退一步,有限度地放他們一馬,稿子做內參發,不公開見報?如此,對夏總公司的衝擊大大縮小,也能促使夏總他們就此整改。這樣,記者也照顧到了,保護人民群眾生命也注意到了,同時夏總那邊也照顧到了,他們也會很感激的。」趙超群這一番話,是急中生智想出來的,他覺得自己的腦子還好使。
劉平原說:「不是我不給你面子,實在是那樣處理不妥。就是不考慮記者的因素,你是報社的頭頭之一,也應以報紙為重。這樣好的批評報道,做內參,太淡吃了。批評報道,是明顯地不宜公開見報,才做內參發的。報紙也非常需要批評報道,不然會沒有生氣的。」沒想到劉平原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趙超群說:「好的好的,你要怎麼辦就怎麼辦。」說著氣沖沖地走了,右額上那顆黃豆大的黑痣,似乎也氣得堅挺起來。
趙超群走回自己的辦公室,坐了一會兒,理了理思緒,有了一個新的想法,於是,他按約定給夏天掛電話,說一把手劉平原他想盡了辦法都無法說動,很對不起了。不過,他告訴夏天,可以直接與采寫新聞的記者姚茜茜聯繫,給她開個特別優厚的條件,試試看她動不動心。如果她動了心想撤稿的話,理由有的是,如說有些細節還要進一步核實什麼的,或者說有些把握不住想再斟酌斟酌什麼的。夏天很失望,但聽趙超群的最後一說,雖然心中忐忑,還是想試一試,也就是死馬當活馬醫吧。夏天向趙超群要了姚茜茜的手機號碼。
夏天給姚茜茜撥了電話,他說:「你是姚記者嗎?我是你這次要報道的公司總裁夏天,有事想請你幫忙。」
姚茜茜有些吃驚,她沒有驚動金寶鋁業公司,怎麼公司總裁便知道了採訪的事和她的手機號碼,她多了個心眼,說:「夏總呀,手機聲音太小了,我調一下音量再說好嗎?」其實,不是手機音量小了,而是她迅速把手機調成了免提,又掏出一款手機錄音。兩款手機擺在一處。姚茜茜留了一手。
她接著說:「你是怎麼知道我手機號碼的?」她估計有內鬼,問了一句。
夏天說:「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了你的手機號碼,算我們有緣,不如就此交個朋友,我很喜歡與記者交朋友的。」他不願意供出趙超群來。
姚茜茜說:「夏總,你有什麼事就說吧。」
夏天說:「你能不能手下留情,新聞暫時不發。」
姚茜茜說:「那是不可能的。」她回答得很乾脆,想讓對方死心。
夏天說:「我不是無償讓你做出犧牲的。」
姚茜茜聽懂了他的意思,她有意放了一下線:「你的意思是……」
夏天見對方露出了一條縫,便說:「只要你暫時不發這個新聞,我給你100萬怎麼樣?」
姚茜茜說:「嚇人啦,我可不敢拿。」
夏天說:「除了你知我知,再沒有人知道了。」
姚茜茜說:「要想人不知,除非已莫違。老天在看著呢。」
夏天說:「我用人格擔保,沒任何事的。」
姚茜茜說:「算了吧。你別說了。」
夏天還是不死心,想做最後的爭取,他想,有時,事兒往往在絕望的情況下突然柳暗花明的,他說:「姚記者,你就放寬心羅,怕什麼怕。向我學習,我就是什麼都不怕,企業才做成今天這個規模的。」
姚茜茜眼中忽然流露出一絲狡黠,說:「我學不了你的。」她見夏天到這個時候了還不忘炫耀,便有了該送他點什麼的想法。
夏天說:「你們記者都是化學腦袋,好使著呢。」
姚茜茜說:「哪像你說的。」
夏天說:「你把賬號發過來吧,我馬上就打。」他說話比較藝術,有意避開了錢字。
姚茜茜說:「不好吧?」
夏天見對方一步步軟下來,催著說:「發過來發過來。」
姚茜茜說:「好吧。」她隨手從辦公桌上拿起一個文件,翻了一下,翻出一組號碼,報了過去。
夏天大喜過望,他記下了號碼,隨後說了聲「再見再見!」便掛了電話。他生怕有變,10分鐘后,便把100萬元錢匯了過來。
姚茜茜之後把錄音材料錄入電腦,將她自己說的「算了吧,你別說了」為止的部分通話內容整理了一下,前面交待了幾句,通過采編平台傳到了劉平原的名下。接著,她撥了劉平原的電話,已6點半了,因事兒多,劉平原還沒有離開辦公室。姚茜茜告訴劉平原剛才金寶鋁業公司總裁夏天打電話來企圖收買她的事,說她錄了音,整理了這個材料,想做為批評報道的附記一併發,這可以大大增強此批評報道的戲劇性和份量,看行不行?最後匯款一節,她有意省略掉了。劉平原覺得這個東西挺好,告訴她可以,於是將稿子發到了晚班,並說明是放批評稿後面作附記發的。
第二天,報道順利發了出來,反響熱烈。
經濟部主任黃鍛志看了報道,在心裡感嘆道:「這娘們大大地厲害!」
科教部主任苛國慶看到報道后,感到很沒有面子,屬自己部分管的領域的好題材,讓別的部的記者搶了去,還是個女的。
夏天特別關注著稿子的事,他一夜沒有睡好。早晨起來,他上清江在線查,一查便查出了大麻煩,原來批評稿照常見報了,還附有他與姚茜茜的電話交談中他欲收買姚茜茜的內容。夏天暴跳如雷。他對姚茜茜出爾反爾的行為很是憤怒,同時感到不可理解,這樣一來,她不是也把自己搭進去了嗎?她收了自己100萬呀。憤怒之下他沒有多想,便掛了趙超群的電話,把事兒都跟趙超群說了。問到底是怎麼回事?天底下哪有如此無恥和不可思議之人?
趙超群到辦公室后看到報道和附記,覺得壞事了,比他預計的更壞,那個附記很麻煩的。他聽到夏天講的姚茜茜收了100萬的事,思索了一下,也覺得不可思議,這不是自己暴露自己嗎?姚茜茜她不是青年痴獃了吧?她一時也理不出個頭緒。但姚茜茜既然受賄100萬,把這事兒掀出來,不把姚茜茜整進監獄里他是不會善罷甘休的。他急匆匆走到劉平原辦公室,把姚茜茜受賄100萬的事兒抖了出來。劉平原也一頭霧水,他也急,便一電話把姚茜茜叫到了辦公室。
姚茜茜來了。劉平原問她夏天說她收受了100萬是怎麼回事?姚茜茜把錄音資料拿來了,她看趙超群也在,怕幾句話說不清楚,便說領導們別急,先放一段錄音聽聽。於是開始放錄音。姚茜茜見趙超群也摻和了進來,自己沒有曝光的100萬的事也曝光了,便估計昨日很可能是趙超群向夏天提供的手機號碼。她知道過去超群帶隊報道過夏天,他們是熟的。至於100萬的事,也很可能是夏天告訴趙超群,然後趙超群告的狀。
聽完錄音,劉平原說:「這麼說,你是收了100萬?」
姚茜茜說:「是的,收了。」
趙超群在一邊幫腔說:「受賄100萬,這還得了!」
劉平原說:「你呀你,叫我怎麼說你。你看看,現在如何收場?」
姚茜茜說:「劉總你別急。」
劉平原說:「火燒眉毛了,我怎麼能不急?」
姚茜茜說:「你聽我說吧,這100萬,不在我的賬上。」
劉平原說:「不在你的賬上,在別的賬上,性質是一樣的,你這是掩耳盜鈴!」
姚茜茜說:「是在報社的廉政賬戶上。」原來為了加強廉政建設,報社專門設了一個廉政賬戶,員工收受了紅包什麼的,打入廉政賬號便行了,實物上繳又顯眼又麻煩。
她這一說,把劉平原說懵了,但劉平原立即便回過了神來,一下笑噴了:「你把夏總耍了!」
姚茜茜嘻嘻笑了。
劉平原說:「我查查看。」
他於是打通了報社監察部處長鄭夫子的電話,請他查一下昨天下午廉政賬戶是否打進了100萬?
鄭夫子兩分鐘后便回了電話,說是有100萬,是下午6點20分到的賬。劉平原回答說知道了。鄭夫子問這100萬是怎麼回事,如何處理?劉平原告訴他,怎麼回事一兩句話說不清楚,過後再解釋,至於這100萬,暫時不要動,就放在那裡。
劉平原對姚茜茜說:「你這鬼,沒事了,去忙你的吧。這事就暫時到這裡,我們幾個人知道就行了,不要擴散。」
趙超群、姚茜茜都點頭。
劉平原顯然不想事態擴大,他不是一個落井下石的人。姚茜茜也只是想戲弄一下夏天而已,沒有更什麼的心的。
趙超群經歷了這一幕,事兒的來龍去脈都搞清楚了。他額頭上汗都偷偷跑出來了。如果檢察部門注意到了這個報道,認真追究起來,夏天就麻煩了。好在附記還留了點情,沒有講最後匯款100萬的事。講了,那就是行賄成了既成事實,有入刑的可能,沒講,也可能是行賄未遂,有退路的。那100萬,只能當成是丟進水裡了,問都不要問。這事兒的主動權全在劉平原、姚茜茜的手上,只能服軟。
趙超群隨後也走了。
他到自己的辦公室后關了門,然後急匆匆給夏天掛了電話,把內幕與他的想法都一一給夏天說了。他囑夏天,唯一可行的做法,便是做好努力進行環保整改的準備。估計這個報道省委書記、省長可能批示,省環保部門一定會找上門來的。
夏天忍著氣,把趙超群的話聽進去了。
書記、省長果然當天便批示,責令金寶鋁業公司限期整改到位。省環保廳一隊人馬兩天後進駐金寶鋁業公司,督促整改。
在巨大的壓力下,夏天大放血,進行整改,並承諾拿出一大筆錢安撫當地百姓,總花費預計二三十個億。至於行賄一事,他一口咬定只是說說而已,並沒有實行的。上頭也信了夏天,因為他們判斷,姚茜茜如果真受了賄,不會屎不臭挑起臭,自我暴露的。她也許只是戲弄一下對手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