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既來之,則安之
姜榆傷勢過重,卧床七日還總是覺得異常疲憊。那日昏睡過去,再醒來已是兩日後。
一睜眼就看見殘陽趴在床邊睡得香。少年還是那身衣服,束髮鬆散了不少,大概是忙著照顧她而無暇打理。
睡了一覺,頭腦清醒了不少,身上也沒有那麼的疼痛難忍。姜榆盯著頭頂的白帳愣了一會兒,悄悄地撐身坐起。
奈何她剛支起胳膊,床邊睡的正香的少年像感覺到了什麼,突然轉醒。
迷迷糊糊的揉揉眼,見她醒來,趕緊坐上床,手忙腳亂的扶她。
「師姐,你又昏睡了兩日,我都嚇壞了,」殘陽握住她的手,委屈屈,「怕你再也醒不過來,就剩下我一個人……」
說著,少年再一次紅了眼,眼瞧著就要哭出來。
姜榆最受不了男孩子哭,尤其還是這麼可愛的小男孩。她拍拍他的手,柔聲道:「我沒事了,你別怕,不會剩你自己的。」
這少年一看便年紀不大,唯一能依靠的人還受了重傷卧病在床,害怕也是再正常不過。
聽她這般說,少年終於有了笑容,抬手擦掉眼淚,「那師姐,你可有想起什麼?」
姜榆搖頭。
她睡了兩日,醒來的時候倒是很希望自己能夠想起一些關於這個「姜榆」的記憶。
可事與願違,還是一片空白。
現在除了知道這個人和自己同名,是面前這個叫殘陽的少年的師姐,其他一概不知。
殘陽想了想,「醫書上並未記載師姐這樣情況的先例,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或許是在打鬥之中被傷了頭部也說不定。」
「沒事,我都醒了就先不管這個。你先給我講講關於我的事,說不定就能讓我想起來點什麼。」
「好啊好啊。」
——
入夜,萬籟俱寂。
姜榆躺在床上,毫無睡意,腦中在回想今日所獲得的信息。
殘陽說,他們兩個都是被師父撿回來的孤兒。
師父是個逍遙散人,不喜官場內鬥,不愛世俗紛爭,常年浪跡江湖,四海為家。年輕時陸續撿到了三個孩子,帶回家教他們讀書認字,傳授武藝,撫養長大。
一個是她,一個是殘陽,一個是和師父一起被殺害的大師姐。
師父能文能武,極其擅長制毒用毒和製作兵器,因此成了各江湖人士朝廷官員爭搶用來消滅異己的目標。而師父宅心仁厚,向來不願用畢生所學去傷害他人,對於前來拜求者皆是閉門不見。一來二去,遭人埋怨記恨,就被各路人馬追殺。
她之所以會傷得如此嚴重,就是因為他們在跟師父出去的路上被人挖了陷阱,而後又遭遇眾多來歷不明的蒙面人圍堵。師父跟師姐拼盡全力將她跟殘陽送出去,他們二人卻力氣用盡,最後慘死於他人的刀下。
想到這兒,姜榆不由得嘆氣。
她雖未見過所謂的師父和師姐,可看殘陽說起他們小時候事情時臉上的那份開心與滿足,大概也是非常好的人兒。
關於她自己,殘陽說了很多。
師傅將自己畢生所學傾囊相授於他們三人。師姐溫潤嫻雅,雖武藝平平,但醫術超群,救人無數。他貪玩,武藝尚可,醫術也還湊合,算不上精通,但輕功很好。
三人中,數她武功最高,在武學上天賦極佳,學東西最快。師父本是想與他們二人一樣除武藝外再傳她醫術,奈何她並不買賬,一點都不學,反而經常躲在兵器室里跟一堆刀槍劍戟打交道,還總是纏著師父要學制兵器。師父拗不過她,便教了她。
而制毒,師父鮮少與他們提起。
她性子冷,不愛說話,大部分時間不是練武就是看書,外邊看上去很冷漠,實際是個很善良的人。殘陽開玩笑的說自己小時候非常怕她,總覺得他會被揍,一見到她就躲,長大之後才好的。
皎潔的月光透過薄薄的窗戶紙射進屋內,留下一縷明亮。
姜榆翻了個身,心下已然平靜。
上蒼憐憫,讓她命不該絕,穿越重生到了一個和她同名同姓的古代女子身上。想到殘陽紅紅的雙眼,還有見她醒來時那可憐巴巴的模樣,她便決定要好好照顧這個少年。
——
卧床已有一段時日,姜榆在床上躺的煩躁不堪。明明身上的傷都沒什麼大礙,殘陽就是固執地不讓她下床,非說等傷完全好了才可以下床活動。
姜榆忍無可忍,收拾了一頓這個叨叨不停得小屁孩,然後立馬去洗澡。
再在床上繼續躺著,她不僅要被憋瘋,還會被自己身上的味道熏死。
誰能有她慘?
剛穿越過來就受重傷卧病在床半月之久,還不讓下床不讓洗澡。
反正她是沒見過有這樣經歷的小說女主。
姜榆在浴桶里泡了很久,把自己全身上下都洗的乾乾淨淨才出來。瞧著自己身上各處深淺不一,新舊縱橫的傷疤,並沒有很在意。
一個武藝高強,闖蕩江湖的俠女,身上有傷並不奇怪。
穿好殘陽早上幫她買回來的新衣服,姜榆坐到梳妝台前,端詳著銅鏡里的自己。
這是她穿越過來這麼久,第一次看見自己的樣子。
鏡中的人兒,青絲如瀑,直到腰際,散落肩上。膚若凝脂,雙眸清澈,平靜似水,細看卻又暗如深淵,彷彿能夠將人吸進去。眉宇中帶著幾分不加掩藏的淡漠,鼻樑高挺,嘴唇緊閉,清瘦的小臉細緻清麗,冷傲靈動。
一身上好的錦緞黑衣,腰間綁著一根金色腰帶,更顯得小腰不贏一握,腳蹬一雙黑色長靴,英氣十足。
姜榆有那麼一瞬的愣神。
她沒想到,穿越到的這個身體的主人,長的與她如此相似。
唯一不同之處,她沒有這個女孩這般清冷的氣質。
真是好一個少見美人兒。
目光掃過上面這些形狀不一的簪子,姜榆覺得一個頭兩個大。
古代人得衣服她會穿,可古代人的髮髻她不會梳啊。
要是在頭上插一堆簪子,她想想都覺得煩。
思考半天,姜榆拿了兩根髮帶,將自己這一頭濃密的長發梳了個高馬尾,額頭兩側還有點扎不上的短髮便隨它們自由的散著。
忙好再看鏡中之人,她滿意的點頭。
走出屋子,入目的便是蒼翠欲滴的竹林。竹葉沙沙作響,不時傳來鳥叫聲,大大的太陽讓姜榆有些不適的眯眯眼。
怪不得古人都喜歡到山裡隱居避世,陽光正好,空氣清新,在這兒呆一輩子也是一種享受。
姜榆伸了個大大的懶腰,又做了些拉伸動作活動筋骨,整個人舒展開來,十分享受這溫暖的陽光。
「師姐,過來吃飯了。」殘陽從廚房拿出幾碟小菜擺在木桌上,看也不看她,撅著嘴,臉上老大不樂意。
姜榆忍俊不禁,上前幾步一把拿過他手裡的兩碗飯,順帶彈他一個腦瓜蹦,「臭小子,還在這兒跟我耍脾氣!」
殘陽捂著額頭,疼的嗷嗷叫:「你欺負人!我不讓你下床是為你好你打我。你現在還打我,就知道欺負我!」
「就欺負你怎麼了,有意見?」姜榆瞪眼,故意嚇唬他。
少年一下就蔫了,捧著飯碗坐下,直搖頭,「不敢不敢。」
瞧這受委屈的模樣,姜榆被逗笑,「跟你開玩笑的,我沒事兒了,現在很好,你不用擔心。我也不會打你不會欺負你,不用怕我。」
少年半信半疑的點頭。
姜榆看了眼身後的三間茅屋,「這是什麼地方?我們這段時間是一直待在這裡嗎?」
「這是紅葉山,師父原來帶我們住過,很少有人知道。那日從蒙面人手中逃脫后,我就帶著昏迷不醒的師姐你來了這兒。」殘陽邊吃邊回答,兩頰塞得滿滿,活像個小倉鼠。
「紅葉山…那我們要下山嗎?」
「不要,」少年頭搖如波浪鼓,「你還沒有完全康復,而且現在山下瘟疫肆虐,萬一被傳染上了怎麼辦?」
姜榆:「……」
就不能說我點好!
「至少要等到師姐身體完全康復才行。」說到這裡,殘陽很嚴肅,「論醫術比你高,這點你必須聽我的,不完全康復我是絕對不會讓你下山的,你打我也沒用,哼!」
「好好好,聽你的。」
——
陵城,月色如暉。
一隻烏鴉在空中盤旋許久,最後落於一顆粗壯的樹枝上,發出「呀——呀——」的叫聲,在夜色中頗為瘮人。
一黑衣男子自房頂而下落於地上,拱手行禮,「已將藥物投於城中。」
「好。」黑暗中傳來一男聲,「你暫且返回城內,暗中觀察。」
「是。」
言罷,男子輕功點地,飛身而起,很快便消失在夜色中,無聲無息。
——
山中,小溪旁。
姜榆用手盛水洗去臉上的汗,溪中倒映出一張略微蒼白的小臉,碎發浸濕,粘在臉上。她看了一會兒,長嘆一聲,倒在身後的石頭上,滿足地長舒一口氣。
對於穿越這件事,她很快就接受了。
其他倒也還好,最好奇的就是古代的功夫。
作為一個看過無數仙俠古裝電視劇和小說的現代人,對於什麼輕功啊,內力啊,各種高深莫測的招式都是只吃過豬肉沒見過豬跑。如今穿越到了一個武藝高強的女孩身上,她必定要好好的感受一下。
於是今兒一大早就來到這空曠地帶,她只是按照曾經小說中寫的那樣想看看能不能用輕功上樹,沒想到就三兩下的功夫就到了樹頂。
極目遠眺,視野就是好。
下來不費吹灰之力,至於其他的什麼打架的功夫,姜榆覺得應該跟現代格鬥之類的差不多。
對於警校畢業,拿過兩年世界綜合格鬥冠軍的她來說,這一點還是非常有信心的。
正躺著閉目養神,姜榆耳朵動了動,聽見有身後輕微的腳步聲。
練武之人,耳聰目明,感官異於常人,「殘陽,你是又想挨揍了嗎?」
腳步聲明顯一頓,隨後泄氣的坐在她旁邊,「不好玩,師姐怎麼知道是我啊?」
「不是你還能有誰?」姜榆雙手枕在頭后,舒服的快要睡著,「你來幹嘛?」
「把這個給你啊,你不練武嘛。」少年把手中之物放在她腿上。
她只覺腿上一沉,睜眼細瞧,瞬間被吸引。
是一把長劍,劍鞘純黑,上刻一「姜」字。劍身玄鐵而鑄,雖薄卻重,泛著冷冽的寒光。劍柄金色,雕有一展翅鳳凰,劍刃鋒利,削鐵如泥。
當真是一把好劍。
「她叫涅槃,師父留給你的。他本來打算等過段時日等師姐生辰之時送於師姐做禮物,但現在恐怕是不行了。正好師姐原來常用的那把在與蒙面人打鬥時斷了,以後就用這個吧。」
姜榆愛不釋手,現代時她就很喜歡古代兵器,更別說這原主是個愛兵器如命之人。喜愛之情溢於言表,「我很喜歡,謝謝。」
殘陽沒有回答,拿起一塊石子扔入水中,盪起一小圈波浪。
「師姐,我想師父和大師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