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節 蘇醒

接下來，馬林只覺得一片恍惚。

他不太記得究竟發生了什麼，只是感覺自己被人攙扶著從這個平台上走了出去。他一左一右是兩個保安，全副武裝，攙扶著他，他甚至分不清楚他們是來保護自己，還是羈押自己，那陣勢彷彿自己是個剛被捕獲的犯罪嫌疑人。他臉上肌肉非常僵硬，也許是因為長時間做出恐懼的表情，而疲憊僵化了。到處都是圍觀的人群，用一種既好奇又害怕的眼神看著他，就像是在看動物園裡的大老虎。人群中有人在小聲議論。

「就是他，剛才中邪了！」

「可不是嘛，見了誰就要咬誰，跟瘋狗似的！」

「而且還差點兒從樓上跳下去……」

中邪？說的是他嗎？

他剛才沉浸一場噩夢之中，發生了很多怪異的事情，難道說，在現實世界中，他也因此做出了一些奇怪的舉動嗎？

傅爾康跟在後面，只是拍拍他的肩膀，一言不發。

隨後，他被帶到了病房。

病房裡一股消毒水的味道，其實這味道他還有點熟悉，因為在夢境中，剛剛被血水衝擊到河岸時，他也聞到了這樣的味道。或許，那個時候他剛剛從病床上坐起來。之後，一個穿白大褂的大夫過來了，對他進行了一番檢查。他首先扒拉著他的眼皮，用手電筒照了照，然後測量了脈搏血壓一類的，又詢問他是否記得剛才發生的事情，又問了一些簡單的常識，還有心理狀態方面的事情。馬林都一一如實回答了。

折騰了一番之後，大夫點點頭：

「他現在已經沒什麼問題了。」

大夫診斷為是癔症。

剛剛發生的事情，是因為他的精神壓力太大了，產生了幻覺，甚至不受自我控制。目前他的各項生理指標正常，大夫建議他休息一會兒，再去做一些檢查，當然也包括心理衛生健康的檢查，而且需要時刻有人看護。

「好的，我在這兒陪著他。」

傅爾康對大夫說。

之後，他們就離開了，那些圍在病房門口看熱鬧的人群也都被強行驅散開了。為了保險起見，之前跟馬林共享一個病房的老大爺，也被安排到其他地方去了。此時此刻，整個病房裡就剩下馬林跟傅爾康兩個人。馬林躺在床上，掛著吊瓶；傅爾康則坐在旁邊的椅子上，兩條胳膊環抱在胸前，臉上笑眯眯的，斜著眼睛看著他。許久的沉默之後，傅爾康終於開口了。

「哎呀，哎呀，哎呀呀。」

傅爾康沖他怪笑：

「星期三超市的雞蛋半價啦！！」

「閉嘴！」

馬林沒好氣地說：

「我都這樣了，你還折騰我？」

「說來也真是奇怪啊，用別的方法怎麼都不管用，只要一提周三雞蛋半價，你立馬就醒過來了，你說這雞蛋怎麼就這麼管用呢！——話說現在還不到中午12點，超市裡的雞蛋興許還有剩的，你要不要過去再碰碰運氣？」

說實話，聽到這兒馬林還真的猶豫了一下。

這麼好的機會，再等就是下個星期了。

但他突然意識到這是傅爾康在諷刺他，立馬惱羞成怒：

「可惡，你這個小混蛋竟然敢嘲笑我？」

「哈哈哈，難不成你還真想去啊？」

「氣死我了！要不是我現在掛著吊瓶，你早就被我揍扁了！」

兩人說說笑笑，鬧騰了一番，過了沒多久，馬林終於又恢復了往日的活力。他給公司那邊打了個電話，說明了情況，請了個假。他還專門給葉總打了個電話，畢竟，他有一些工作是直接對葉總負責的。他以為葉總會把他臭罵一頓，說什麼「如果因為一點兒感冒就不來上班，這種廢物還不如趁早滾了」，那語氣那神情他都想象出來了，但沒想到，這一切並沒有發生。葉總不僅沒罵他，反而還很高興，而且非常痛快地答應了他的請假。

「行，你就好好休息吧，讓傅爾康多照顧照顧你。」

這語氣簡直讓他不敢相信。

難道說葉總一夜之間就變成了關愛下屬的模範領導了嗎？

處理完工作上的事情，馬林嘆了口氣。從昨天晚上到現在，發生的這一連串的麻煩，可真是夠折騰的。而且他幾次三番遇到了生命危險。昨天晚上，如果不是傅爾康把他從18樓拖到醫院裡來，恐怕他早就死了；今天上午，如果不是傅爾康對他說出了那句話，他恐怕就從5樓天台上跳下去了。傅爾康救了他兩次。

「謝謝你，」馬林說，「要不是你，我早就沒命了。」

「咳，說這個幹啥，那不就見外了嘛。」

「我是認真的，」馬林說，「昨天晚上，我真的不該留在公司，更不應該作死跑到18樓去，我以為自己可以應付過來，但是沒想到事情的發展超出了我的想象。如果不是你把我從那裡拖出來，我早就死了，還有今天——」

「行啦行啦！」傅爾康不耐煩地擺擺手，「要想感謝我，等以後我鬧飢荒的時候，再幫我墊付房租就行了。」

「沒問題！」馬林說，「墊付一年兩年的都成！」

「你看你，跟你開玩笑呢，竟然還當真了！」

「我沒跟你開玩笑，真的沒問題！」

「行啦，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傅爾康想起了葉勝雄葉總跟他達成的協議，「你現在感覺怎麼樣？好些了沒有？如果我想讓你告訴我昨天晚上發生的事情，你……你覺得憑現在的狀態，能夠把它們講出來嗎？」

聽到這話，馬林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昨天晚上發生的事情……

那些事情光怪陸離，甚至還充滿邪性。他多年以來的無神論信仰，那些科學的理論，在種種現實的面前，竟是那麼不堪一擊。這裡面隱藏著無數的陰謀，而他所能窺見的，只不過是千萬分之一。夏天的癲狂日記，她腐朽發爛的身體，王濤的陰謀算計，陰森恐怖的血符與獻祭，還有慘死在那兒的西裝男……整個18樓就像是一個巨大的黑色旋渦，能夠把一切骯髒的、陰險的事物捲入其中，而他，真的不想再經歷那些事情了。

馬林喝了口水，深吸一口氣，然後慢慢把昨天發生的事情告訴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