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清規
欒一瑾非常驚奇,要知道曾經的陸家,不過是玉瀾城中的末位世家。只出了這麼一個陸秋霜,在皇家書院中碾壓眾人,入了皇帝的眼,連帶著陸家也水漲船高。
可要用欒一瑾的話來說,陸秋霜就是一個只會讀書的木頭,曾經書院下學回家路上,多少的小郎君給她暗送秋波,她愣是一個都沒接著。
只她去避暑莊子的這幾個月了,突然就說要娶夫了,可不就像是母豬上了樹般的神奇。
「許宴,倒是聽著有幾分耳熟。」欒一瑾摸著下巴回憶著。
沒等她自己想出來的,陸秋霜就微微紅了臉頰,解釋起他們兩人的淵源。
許宴和他們同歲,許家是為宮廷供應織品和綢緞的,本家並不在玉瀾城。其長輩在玉瀾城中養老,順便給本家族的小輩兒們相看婚事。
許宴是許老太太從小帶在身邊長大的,玉瀾城也就那麼大,欒一瑾小時候還見過小許宴,只記得是個挺鬧人的小糰子,沒有太深的印象。
而許宴和陸秋霜相識倒也是偶然,當年那個下學了也只知道楞頭回家溫書的木頭成了官員,也是成天泡在公務里的木頭。要說她還有什麼愛好,可能就是貪那一嘴口腹之慾。
好巧不巧的,某日下了職去玉瀾城的點心齋買吃食,半道上忽然雷聲陣陣,沒多久就落了雨。街上行人四散,陸秋霜跑進茶館廊下避雨,正巧碰上了許宴。兩人機緣巧合便認識了,就此看對了眼。
要說這木頭在男女之事上茫然了這麼些年,忽的開竅,行動效率格外迅速。前腳互通書信表陰了心意,得到確切答覆之後,次日就帶著聘禮上了門。
連媒郎都沒來得及請,當時也算是轟動一時了。
要知道,就陸秋霜自帶著讀書人的書卷氣,長相氣質在玉瀾城中也是數一數二的。再加之她本身前途坦蕩,在皇城之中可是搶手的妻主人選。
這婚事定下的當晚,可算是讓好些皇城小郎君們嘆惋。
欒一瑾就著陸秋霜要成親的事情和她調笑了好一會兒才罷休,兩人拍開陸秋霜帶來的兩小壇酒,牛飲起來,這一喝就喝到了晚上。也只有在四下無人之際,這兩個高位之人才會如此肆意暢懷。
聊著聊著,這話題又是一拐,落到了江恆身上。
陸秋霜借著酒意,一臉興緻盎然的湊到欒一瑾跟前道:「瑾啊,你跟我說老實話,你是不是真的看上那個小將軍了?」
她眯縫著眼睛盯著欒一瑾:「這麼些年我見著你身邊也沒個暖床的侍郎,還當是你有那等磨鏡的癖好,原不想是喜歡這等粗礦的。」說著陸秋霜還拍了拍胸脯,「姐們如今都定了親了,也不能落下你不是,你今日只要點這個頭,就算是赴湯蹈火,姐們也去幫你辦定了那小將軍。」
欒一瑾看著她這模樣,氣的牙痒痒,又是好笑。她伸出一根指頭戳中了陸秋霜的腦門,把這個醉鬼戳倒了才算是消氣。
「陸秋霜你還真是好樣的啊,我磨你個大頭鬼。」欒一瑾抬腳對著人的屁股上踹了兩腳才算是解氣。
陸秋霜自身酒量極差,可耐不住是個貪杯的個性。陸宅雖不似世家大族,但也見不得多乾淨,陸秋霜在家中還算是有威望,鎮住了好些手腳不幹凈的人,可同時她也不敢在家中宿醉,也只能躲到欒一瑾這王女府中逍遙這麼浮生片刻。
見這醉鬼有睡過去的徵兆,欒一瑾喚人將她抬到客房去,便沒再管她。
丟下酒盅,欒一瑾就負手走出了房間。其實和她走得近的人都知道欒一瑾雖然花名在外,可身邊卻是一個能夠進她帳子的侍郎都沒有。
而那些花名的流傳,就都說來話長了。
欒一瑾本身對男女之事並不是很在意,她曾生在末世,那時候的人活著的每一天都算是上天的恩賜,每一個人都是享樂當下的性子,男歡女愛也不過是生活的調味品。
她這麼些年看上去不近男色,倒不是多麼恪守禮節,只是相比起慾念,她更愛惜自己的身體。如今社會,女子十五便可娶夫生子,可那對身體本身的傷害極大。欒一瑾上輩子為了活命拼殺了幾十年,身上或多或少的都帶了些病根,這一世有如此年輕健康的身體,她更是格外愛惜。
酒後總是多愁,欒一瑾也不知道為什麼的,自己就想到了上輩子的事情。她一邊沿著雕梁畫柱的府廊而行,一邊思緒翻飛。
也不知漫步到了哪裡,欒一瑾只聽到一陣說話聲。
循聲望去,就看這個時辰了,王女府中一管事的侍郎拿著戒尺正在教習著瘦弱少年規矩。
即便是收拾了一番,少年臉上的傷疤和瘦弱的身板實在是太有辨識度,可不就是今日剛剛被她帶入府中的乞兒。
人雖然是收入府中了,可是王女府那麼多人,要想跟在欒一瑾身邊,只憑他一個流落街頭的乞兒可遠遠不夠格。自然是要狠狠的教習一番,去了一身腌臢氣,才能在王女身邊露臉的。
欒一瑾看了一會才抬步走過去,甫一靠近,那侍郎便躬身低頭,立在一旁,道了聲:「殿下。」
而他的教導頗具成效,少年也學著他的樣子,低頭站在一旁。
欒一瑾嗯了一聲,坐在一旁的石凳上:「猴子,過來。」
少年靠近幾步,低聲道:「小人在。」
欒一瑾坐下之後,就有侍郎給她端上溫熱的茶水。欒一瑾掀起茶蓋,緩聲道:「既然入了我府上,就不好再叫流名,你可有中意的姓名?」
少年當即跪下,趴伏在地上:「回殿下,小人沒讀過書,起不出什麼名諱,斗膽請殿下賜名。」
欒一瑾倒是不在意這些,她一手撐著腦袋思索了半晌,抬頭看正當空的圓月,喃喃道:「今日這月色倒是陰亮,便叫你清規吧。」
少年當今叩首謝恩道:「清規謝殿下賜名。」
欒一瑾坐了一會兒就離開了,倒是一直靜立在一邊的侍郎暗暗心驚。直道著乞兒撞了大運,王女府上百來號人,能得主子賜名的又能有幾個?日後只要這乞兒不犯糊塗,在這府上必然是混得不錯的。
此番心裡有了計較之後,侍郎教導起少年越發上心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