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 酆都鬼城
四川酆都縣,俗傳人鬼|交界處。縣中有口古井,闊不過三尺,年代已經不可考據,每到中元節即將來臨的時候,古井都會向外開始噴吐一種綠sè的火焰,持續時間長達三天。這裡的老百姓每到這個時候都會不約而同地集中在古井前,開始將紙錢帛鏹投往古井,名曰【納yin司錢糧】,所費將近三千兩白銀,人或有吝惜,此年必生瘟疫,屍橫遍野。
這一天,正是農曆七月十四,天剛蒙蒙亮,古井邊就聚滿了人群,這些人中,少壯老年者居多,全都是一臉愁容,將近兩千餘人,竟然沒有一個人說話,就連那些不過三五歲的孩童,也是一臉的惶恐,拉著大人的衣角,緊抿著嘴巴,生怕露出了分毫的響動,會讓大人責罵一頓,目光卻不約而同地盯著古井那股升騰而上的幽綠火焰,神sè間除了不解外,更多的卻是驚懼。
經過一天的守候,將近黃昏的時候,遠處終於傳來了一陣車馬響動的聲音,看著打頭那輛馬車上面高挑著的三角紅旗上面一個金絲綉成的【冷】字,人群突然就熱鬧了起來,那些長者撫胸長嘆了一口氣,緊繃的麵皮終於舒展開來,露出了幾分喜sè。
「太好了,冷大善人終於是趕了回來,看來這一回,咱們酆都縣的百姓又逃過了一劫!」
原來,每年這納【yin司錢糧】的事情都是由縣府親自cāo辦,老百姓只需要按照成例將例錢繳納上去,縣太爺會從府庫中抽調一部分銀子補足差額,然後交由專人去張羅cāo辦。可是今年這酆都縣縣太爺竟然在半月前突然暴病而亡,事發突然,繼任長官一時間又不能及時上任,導致這納【yin司錢糧】的事情一下子就擱淺了下來。
說起來,今年的年成也是糟糕的很,乾旱持續了將近兩月,地里的收成比起往ri要少了三成,雖然縣太爺的離世有些突然,但是民間的百姓還是自發準備著例錢,可是費勁心思,也只是勉強湊夠了一千兩白銀,對一個小小的縣城來說,這點銀子已經是這些老百姓的全部家底了,朝廷雖然對酆都縣特事特辦,每年都會及時地劃撥一千兩白銀納入府庫,可是府庫大門整個酆都縣也只有縣太爺一個人有資格打開,而現在,縣太爺已經不在人世,就連開啟府庫大門的鑰匙也不知所蹤,整整兩千兩的差額可就成了決定酆都縣老百姓生死的關鍵。
雖然沒了縣太爺的關照,好在他們還有冷大善人。說起這冷大善人,可以稱得上是整個酆都縣的首富。縣城中的買賣生意,至少有六成全都打著冷府的字型大小,稱得上是家大業大,最重要的是,冷大善人冷嘯天,一向宅心仁厚、樂善好施,這縣城上下,得到過冷老爺恩惠的比比皆是,再加上冷老爺喜歡結交來自五湖四海的江湖朋友,為人又極其仗義,對於錢財也不太在意,門上經常是賓朋滿座,稱得上是朋友遍天下。酆都城中的百姓都稱冷老爺為冷大善人,可是江湖上的朋友卻替冷老爺起了個外號,叫做【小孟嘗】。
正是為了這十幾萬的酆都城百姓,在這節骨眼上,冷老爺毫不愛惜自己將近六旬的身體,毅然站了出來,補足了剩餘的兩千兩銀子,在三ri前親自帶人到了外縣四處搜羅一應紙錢帛鏹。可是今年不知為何,這原本稀鬆平常的紙錢帛鏹之類竟然比起往ri漲價了將近三成,而且貨源緊張,在這種情況之下,冷老爺硬是調動了自己所有用得上的關係,不惜重金大肆收購一應物事,可是到最後,總共花費了將近六千兩銀子,買到的紙錢帛鏹也只有往ri的七成,萬般無奈之下,冷老爺只能打道回府,只盼這yin間的冥王老爺能夠理解凡世眾人的一番苦心,不要橫生事端的好。
林蔭道下,十幾輛馬拉大車組成的車隊緩緩停了下來,人群立刻圍了上去,等到第一輛馬車車廂門打開的時候,一名十七八歲的少年從車廂中跳了下來,轉身扶住了彎腰從車廂中探出頭來的老人。
「小六子,動作麻利點!」
「少爺,是您太心急了,這馬車還沒停穩,馬扎都還沒給您放下您就跳下了車,這要是萬一有個什麼閃失,咱小六子可是擔待不起!」
看著身旁比自己年長兩歲的少年將一個木凳擱在了地上,少年笑著說道:「小六子,你是不知道,老爺有多心急,你可別忘了,今晚亥時就是鬼門大開的時候,咱們要是不能趕在這之前將車上的這些東西全部燒化,後果···」
「行了,夜兒,趕緊扶我下來吧,沒看見鄉親們正等著啦?」
少年面sè一變,趕緊將一位面白無須的老人扶了下來。
整了整身上有些凌亂的衣服,老人沖人群拱了拱手說道:「嘯天不負眾望,總算是不辱使命,貨物全在後面那些大車上,大家搭把手,時間有些緊,趕緊將這些東西搬下來吧!」
說完,老人轉身對站在十數輛馬拉大車旁邊的漢子揮了揮手,說道:「大家開始卸貨,動作麻利點,誤了時辰可不是鬧著玩的。」
轟然響應聲中,人群動了起來,老人身旁的少年正要隨著人群過去幫忙,卻被老人一把拉住,老人指著朝自己走了過來的幾位老者,對少年說道:「夜兒,長輩面前不得無禮,且待我給你引薦幾位長者!」
「冷兄不必客氣,幾年不見,貴公子現在可是出落的一表人才,而且骨骼清奇,似乎是我道中人,讓老夫好生羨慕啊!」
冷嘯天趕緊朝面前的白鬍子老人拱了拱手,說道:「易大哥,犬子要不是得蒙你傳授【胎息功】,只怕骨相也不會有這麼大的變化,說起來我們冷家欠你的可是太多了,只是我實在弄不明白,你為什麼始終就是不肯收夜兒為徒?我這次之所以勞心費力地做這件事情,就是希望能夠積點yin德,替夜兒謀點福分。」
話剛說完,冷嘯天朝身邊的少年遞了個眼sè,說道:「夜兒,還不上前給幾位老伯行禮!」
少年立刻上前,向幾位老人行了一禮,尤其是在易老伯面前,行的完全就是一個大禮。
「我說冷兄,看你鄭重其事的樣子,似乎另有隱情啊!」
冷嘯天嘆了口氣,左右觀望了一下,見到那些鄉民全都只顧著搬運車上的貨物,並沒有注意到這邊的情形,立刻朝一處僻靜地方指了指,說道:「嘯天有極其重要的事情要跟幾位商量,咱們到那邊去吧!」
拉上冷夜,冷嘯天腳步匆匆地走到了樹林邊上,轉過身,才發覺竟然將三位老人遠遠地落在了身後。
等了一會,三位老人總算是氣喘吁吁地趕了過來,還沒開口,冷嘯天就抱拳說道:「事出突然,所以嘯天行為舉止有些失常,幾位兄長多擔待點。」
「冷兄,說起來還有什麼事情比起這納【yin司錢糧】的事情還要重要?」
冷嘯天說道:「實不相瞞,這一次嘯天動用了所有關係,任憑我怎麼上下使喚銀子,可是湊到的【yin司錢糧】也只有往ri的七成,嘯天實在是沒有辦法了!」
三位老人立刻面面相覷,再也難掩面上的驚恐之sè,紛紛問道:「怎麼會這樣?這種東西可是再尋常不過了,怎麼會差了這麼多?」
冷嘯天嘆了口氣說道:「價高我也不說了,可是今年不同於往ri,臨近縣城全都有價無貨,所以我不惜出動重金四處搜羅,這才勉強弄到七成。」
「冷兄,你一向思慮周詳,而且辦事謹慎,這一次連你親自出馬都只能做到這步田地,所以完全無需自責,這裡頭肯定有什麼緣故,你且說說,究竟是今年的庫存不夠,還是另有原因?」
冷嘯天說道:「事實上,附近幾個縣城的冥器店全都指著咱們酆都一年一度的【納yin司錢糧】過活,所以每年的庫存都綽綽有餘,可是就在一個月前,不少冥器店都遇到了一件怪事,經常有人半夜三更敲開店門,以重金購買大量紙錢之類的東西,而且當夜必須運走,當著一眾夥計的面將整車整車的紙錢在荒郊野嶺燒化。可是最多三ri,掌管庫房的人就會發現,這些半夜收上來的銀子全都變成了白紙做成的元寶,就和自己店子里出售的假元寶一模一樣。雖然這個消息悄悄地傳播在各大商行間,可是依舊是防不勝防,因為前來購買紙錢的確實是有血有肉的真人無疑,除了遍體冰涼外,沒有任何異狀,而且那些銀子掌柜的也當場驗過了,卻是真金無疑,可是三天後,這些被掌柜的悄悄做上記號的真金白銀就全都變成了紙錠,一時間,人心惶惶,大家全都傳聞,半夜遇到鬼了。」
「冷兄,對此你是怎麼看的?」
冷嘯天說道:「起初,我也懷疑這些傳聞是有心之人故意散布出來,用意就是要惡意哄抬價格,可是只到我親眼見到那些做上了特殊標記的紙錠的時候,我才發覺這件事情是真的,因為我能從那些紙錠上面感受到濃郁的yin氣,一個凡人是無法做到這點的。」
「冷兄,你的意思是說,確實有鬼物半夜跑到這些店子里來買紙錢之類的東西,故意要和咱們酆都縣過不去?」
冷嘯天看了看面前這個身材有些發福的矮胖老頭說道:「金兄,你也知道,我府上一向都有不少奇人異士盤桓,雖然對這些yin陽之術沒什麼天分,但是對於辨別那些紙錠是否經過鬼物之手已經足夠,事實上,我這個門外漢現在已經可以肯定,半夜前去購買那些死人才用的著的東西的根本就不是真正意義上的活人,而是被鬼物cāo縱的死屍。」
冷嘯天這番話講出來,三位老者立刻悚然動容,突然齊聲說道:「冷兄,看起來之前咱們的擔心是正確的,咱們酆都只怕真的要出大事了!」
冷嘯天正要回話,遠遠地一個鄉民跑了過來,朝自己拱了拱手說道:「冷老爺,東西已經全部準備妥當,還請冷老爺和幾位老爺子作為代表,啟動這個儀式!」
冷嘯天點了點頭說道:「你先走一步,我們馬上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