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戲弄喃嘸棠(下)
當喃嘸棠掏出鑰匙時,上氣不接下氣、喘得要命,連拿鑰匙的手也抖得厲害,加上天色太黑,弄來弄去也沒有辦法將鑰匙插進鎖匙孔里,只好猛拍大門,高聲大叫:「老婆,快快開門!老婆,快快開門!」
喃嘸棠老婆見今晚老公外出作法,比平時遲了那麼久還不見回家,焦急地在屋裡度著步,忽然聽到喃嘸棠的叫聲,便快步走出院子,將大門打開。
大門剛打開,喃嘸棠即搶步進屋,馬上返身把大門關上。
喃嘸棠老婆見喃嘸棠這副驚慌失措的樣子,奇怪地問:「阿棠,今天為什麼這麼晚才回來呢?」
喃嘸棠在山中被「野鬼」折騰了半夜,身心疲憊到了極點,對老婆的問話並不作答,快步衝進房間,連鞋也不脫,就躺到床上,用棉被把頭蒙得嚴嚴的。
喃嘸棠老婆緊接著追進房間,來到床沿,一把掀開棉被,問道:「阿棠,剛才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害得你如此的驚慌?」
在晃動的油燈映照上,喃嘸棠臉色慘白如紙,講話變得結結巴巴,「我……我今晚遇到野鬼……鬼……」
喃嘸棠老婆沒好氣地說:「咳,我以為天塌下來了,原來是這件事。你平日不是專門給別人捉鬼的嗎?你肯定是看花了眼。」
「絕對沒有看花眼,」喃嘸棠驚魂未定,口氣十分肯定,「那兩個野鬼不但會哭會叫,而且還會向人撒沙,打在我的臉上,覺得好痛。」
「嚇,真的有那麼一回事?」喃嘸棠老婆打了一個寒噤,追問道,「你今晚是在哪裡遇到兩個野鬼呢?」
喃嘸棠將手伸出被窩,指往鳥鴉仔山的方向:「在烏鴉仔山的墳墓前。」
喃嘸棠老婆聽到丈夫說在墳前邊遇到兩個野鬼,她的心也馬上「撲通撲通」地狂跳不停,臉色驟變:「啊,墳…墳墓前見到野鬼,這太駭人了。」
喃嘸棠心有餘悸:「那兩個野鬼還向我追來哩,幸虧我這一回逃跑得快,不然,我都不敢再想下去了……」
喃嘸裳老婆聽后,臉上的肌肉痙攣了好幾下,手腳發著抖:「啊,那兩個野鬼追著你來?如果這一回你引鬼入屋,那就慘了。」
「現在該怎麼辦呢?」
喃嘸棠眼珠骨碌了好幾回,指著桌面上那一大堆黃色的符:「把我平時用的這些符簽拿來,在門口、廳堂與各個房間都貼滿它。」
喃嘸棠老婆對自己丈夫的騙人作法本是雞食放光蟲一一心知肚明。她說:「死佬,這些符是你平日自己亂寫亂畫的,那些爛紙降鬼究竟靈不靈呀?」
喃嘸棠自己其實也沒有底氣:「管它靈與不靈,總之現在是無法可想,貼上去才算。」
喃嘸棠老婆道:「事不宜遲,你快快起床,和我一起分頭把這些符貼上去。」
喃嘸棠有氣無力地:「老婆,現在我渾身像散了骨架一樣,軟弱無力的,你自己動手去貼吧。」言罷,把棉被往上一拉,又將腦袋蓋住了。
喃嘸棠老婆無奈地搖了搖頭:「唉!」她見喃嘸棠這個樣子,只好動手去貼那些符了。
……
當龍飛回到家裡,已經是深夜了。
他爹已上床睡了。
他娘在屋裡左等右等都不見兒子回來,等得心亂如麻,最擔心的是這個調皮兒子出事。
聽到推門聲,她又怒又怨,但見到龍飛后,一直崩得緊緊的心弦終於鬆弛了。
她狠狠地看著龍飛,責怪道:「你呀,出去玩也要知道歸家,害得我覺也睡不了。你看看現在是什麼時候?」
龍飛看了看天,支吾著說:「哎,都快半夜了。」
葉氏語氣迫人:「又和誰在一起幹什麼壞事去了?」
「壞事?」龍飛擺了擺手,「我今晚和肥仔冬一起,乾的是好事。」
葉氏搖了搖頭:「半夜三更與肥仔冬去干好事?我才不信。」
「阿娘,我說的是真話,」龍飛見娘親仍不相信,便舉起手來發誓道,「如果我有半句假話,明天就會被天雷辟死。」
聽到那個「死」字,葉氏急忙衝上前去,用手捂著龍飛的嘴巴,訓斥道:「小孩子不要功不動就對天發那些毒誓!究竟做了什麼好事,你就一五一十告訴我知道。」
「好的。」於是,龍飛便打開了話匣子,將事情的前因後果都向葉氏講了出來。
葉氏聽后覺得又好氣又好笑,氣的是自己的兒子竟然會想出這樣的主意,做出這樣的惡作劇來;笑的是那個所謂捉鬼騙錢的喃嘸棠竟然被兩個小孩子嚇得如此狼狽。
這一次,正是應了世間的這句格言:心中無鬼,有鬼亦無鬼;心中有鬼,無鬼亦有鬼。
作為家長,葉氏還是覺得要教訓一下自己的兒子,故意板著臉:「你呀,下不為例!」
龍飛乖巧地:「我知道了,但是,我還有一件事放心不下來。」
葉氏故作不明地:「什麼事情?」
龍飛揚手指向水東村的方向:「黃秀麗的阿爹病了那麼多天,吃了附近郎中開的葯不見好轉才找鬼乸嬋和喃嘸棠。我估計那個喃嘸棠被我和肥仔冬這麼一嚇,明天夜晚再也不敢出來搞事了。」
葉氏點著點,說:「是呀,人經過這麼一嚇,不得大病才怪哩!」
龍飛趁勢說:「我曾聽阿娘您講過,雙子山上的七星寺有位老和尚醫離奇雜症很靈驗的。阿娘,您能不能去請七星寺那位老和尚來給黃秀麗阿爹治病呢?」
自己的兒子平時雖然調皮搗蛋,但今天所做的事是出於對弱勢家庭同情關愛之心。從這一點可以看得出來,正直和良知正在兒子幼嫩的心靈中開始萌芽了。
葉氏想到這裡,點頭答允:「好的,明天我立即趕去龍門縣,到七星寺去請那位大師父。」
「娘,您真好!」龍飛說著就一頭撲到娘親身上,撒嬌地依偎在她的懷裡。
葉氏用手輕輕地撫摸著龍飛的腦瓜,自言自語地:「你能夠學好,娘就放心了。」
翌日,葉氏大清早就前往雙子山而去。
三天後,果真請得七星寺的住持來到黃秀麗家。
住持替黃秀麗的阿爹把過脈后,叫他們一家無須過度擔憂,說他只不過是得了重度風寒而已,併當場給黃秀麗的阿爹開了藥方,加上自己帶來的一些葯作藥引。
葯到回春!
黃秀麗阿爹煎服了住持所開的葯后,高燒當天便消減了不少,三天之後大病便痊癒了。
而喃嘸棠則是另一回事。
正如龍飛和葉氏所料一樣:喃嘸棠自從那天夜晚在鳥鴉仔山的墳幕前遭遇兩個「野鬼」的驚嚇后,害怕得回家后整晚都要用棉被蒙頭,還發起高燒來了,講著胡話。
第二天的傍晚,鬼乸嬋不知情況,依約前來喃嘸棠家,叫喃嘸棠和她一起前去黃秀麗家作第二次法。
在喃嘸棠的家門口,喃嘸棠老婆苦著臉對鬼乸嬋說:「那天阿棠外出作法,回家路經烏鴉仔山樑氏祖墳時遇到了兩個『野鬼』,嚇得病倒在床發高燒,整晚亂講胡話,現在再也不敢在晚上外出了。」
連續幾天,喃嘸棠的病仍未見好轉,鬼乸嬋與他前往黃秀麗家作法驅鬼騙錢的事就自然而然地泡湯了。
十多天都閑來無事,鬼乸嬋一次無意中看見擱在屋隅的那塊招牌,像發現了什麼似的將原本的「兔」字修改為的「鬼」字,從它的幼稚程度可以判斷,這不像是大人寫的,倒很像是小孩的筆跡。
「附近有哪個頑皮的小孩子會整蟲人呢?」鬼乸嬋想來想去,第一個可疑目標浮上她的腦海一一那就是經常出術整蠱他人的龍飛。
常言道「捉賊見贓,提奸在床」。事情已經過了將近半個月,自己手中並無真憑實據說是龍飛乾的,如果冒冒然到龍飛家去向他家長投訴,肯定會招致人家的迎頭臭罵,這又何必再次搬起石頭打自己的腳呢?
最後,鬼乸嬋只好無奈地打落門牙往自已肚子裡面咽。
而那個喃嘸棠在烏鴉仔山的墳墓前遭遇「野鬼」這麼一嚇,就這樣在病床上一卧就是十多天。
半個月後,喃嘸棠自我感覺身體無恙了。
但裝著銅鈴的作法布袋已丟失,自己已經被「野鬼」嚇怕了,現在哪裡還有膽量去重操舊業,去替別人作法驅鬼呢。
從此以後,阿棠便丟棄了當喃嘸佬這個呃神騙鬼、混騙錢財的行當,痛改前非,專心專意和老婆在家裡耕田種菜過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