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5】誰也不是誰的誰
不知道為何,看著那越來越近的黑影,顧伊平緩跳動的心臟突然急促起來,好像被什麼東西牽引著一樣,隨著那個夜色中的人影的步伐的頻率跳動著。
明明她看不清男人動作,只能從晃動的白色光束上判斷男人的舉動,心情卻隨著光束的一上一下起伏著,揪緊著。
「這麼晚了還敢在大雨中爬山,這人不要命了吧?」旅館老闆抽著劣質的香煙走到窗戶前,看著穿透雨簾照射過來的白色光束感嘆道,「山上路滑,又是晚上,一個不注意腳下,踩空,就掉到山谷里去了,不死也是和終身殘疾,這人可真是命大。」
顧伊在聽到老闆的話后,心突地一跳。她莫名的按著胸口,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反應。
「有人有可能在山上還下著大雨的情況下生存兩天兩夜嗎?」顧伊突然想到一個問題,那就是這個人之前在哪兒?難道一直在山上承受著暴雨的洗刷?
「這個說不準,一般人是承受不住的,山上溫度太低,晚上山頂會達到零下。這人就算是誤打誤撞找到這裡來也是憑著求生的意志,估計本身已經沒有什麼力氣了。」老闆對著煙屁股狠狠的嘬了一口,吐出無數個眼圈。
聽老闆這麼一說,顧伊心下黯然了,她本來還抱有幻想可能是來救援的人,可是冷靜下來一想便知道不可能,救援人員怎麼可能只有一個人呢。
看到有人來,本來平靜無波的心不知怎地變動浮躁起來,顧伊知道,Irvine和唐果現在肯定很擔心她,她的心裡也牽挂著他們,生怕他們遇上危險。
其實,按照現在的境遇看,顧伊的處境還算是不錯的,雖然被困在山上,但是起碼還有房子遮風擋雨,有床睡,有飯吃,比起外面那個連夜冒雨趕路的傢伙不知道要舒服多少倍。
就在顧伊和旅館老闆說話的空當兒,顧伊再轉頭向窗外看去,那束白光竟然消失不見了。在荒山野林里,淅瀝瀝下著雨的夜晚,猛然冒出一道白光,又消失不見,這是個很詭異的事情。會讓人想到恐怖故事的靈異事件,然而,顧伊卻是滿心的緊張。
「哎,妹子你幹什麼去?」老闆見顧伊拿起靠在門邊的傘就要向外走,忙伸手拉住她。
屈銘楓也站起來,走到顧伊面前,擋住她的去路,「小伊,外面還下著雨,你要幹什麼?」
「我……」顧伊愕然,她看著手裡的傘,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出去,更不知道剛才自己怎麼會有這樣的舉動。
當看不到那束白光時,她莫名的心慌,然後身體就不受控制的做了她自己都沒有反應過來的舉動。
「屋裡太悶,我想出去透透氣。」顧伊為自己找了個借口,一個很假的借口。
「外面下這麼大雨,你出去會淋病的。」屈銘楓拿過顧伊手裡的傘,他說什麼也不會讓她出去的,先不說下雨,就是在這山上也不安全。雖說已經被開發過了,但是誰也不能保證這山上沒有具有攻擊性的動物。
「就是啊妹子,這麼大的雨,你打把傘它也遮不住,忍忍吧,雨天就是氣悶。」旅館老闆也勸說道,畢竟是他的客人,萬一腳滑摔下山,他也不好受。
顧伊沒再堅持,任由屈銘楓把傘拿過去放回原位,抱歉的對老闆笑笑,又坐回到窗戶邊上,眼睛卻一順不順的盯著光線消失的地方。
直到看得眼睛酸痛,也沒有發現一丁點兒的亮光。
顧伊心裡不禁著急,難道那個「夜行人」真的出事了嗎?
她向四周看去,整個天地黑壓壓的,只聽見雨水落在地上,打在樹葉上的聲音,沒有一丁點兒屬於有生命物體的氣息。
心頭湧上一股難以言說的情緒,抓撓著心房,瀝出一道道血痕。
「小伊,回房間睡覺吧,雨一時半會兒停不了的。」屈銘楓看看掛在牆上不緊不慢走著的鐘錶,時針指在數字十二向左偏十度夾角的位置,分針正在奮力掙扎地向前走著,再跳躍幾步,便可以和時針重合。
「我還不困,你先回吧。」顧伊語氣淡淡的,很清明,沒有一絲困意。她回頭對屈銘楓淡淡一笑,「不用擔心我,我困了就回去了。」
雖然顧伊還是一如既往的對他疏離,但是那句在別人看來普通不過的關心,聽在屈銘楓耳里,卻暖到心裡。
「我也睡不著。」那意思便是,顧伊不上樓,他也不回去。
顧伊卻沒有再次勉強屈銘楓,既然他不想上樓回房,她也不能說什麼,不管他的不回去是因為她還是他自己,她都不會傻到把那層窗戶紙捅破。
顧伊繼續轉頭看著黑漆漆的夜幕,眼前恍然閃過一束光亮,定睛看去,卻什麼都沒有。原來是幻覺啊,顧伊搖頭苦笑,原來她這麼渴望有外人到來把她就下山啊。
雖然不知道那個在雨夜行走的人到底是不是救援人員,但是,能在這麼大的雨里找到這裡,也算是不錯的。
顧伊想著,便有不知不覺地擔心起來,不知道那個人怎麼樣了,她記得那條路雖然不寬,但是,一邊是高高的土坡,另一邊是一道長長的溝谷,並不深,人如果跌進去,除了被灌木划傷,應該是不會有生命危險的。
顧伊的神思還在那條路上游弋著,視野里毫無防備的撞進一個人影來,把顧伊嚇了一跳,大腦還沒發出指令,身體已經先於大腦做出了反應。
屈銘楓霍地站起來,看著舉動突然的顧伊,伸手去攔,卻指抓住了她的衣袖,「小伊你去哪兒?」眼看著衣袖從指縫間溜走,屈銘楓撐起傘追了出去。
聽不到呼呼的狂風,感受不到硬幣大小的雨滴砸在身上的疼痛,顧不上被打濕的衣服。顧伊一路狂奔,穿著不合腳的男式皮鞋啪嗒啪嗒的踩在雨水裡。
她看不見其他,眼前只有那個站在黑夜裡與黑暗融為一體的男人。
雨水從男人的頭髮上滑落,順著下巴淌下來,他愣愣的站在原地,看著前方一個瘋狂的女人向這邊跑來,他僵硬的抬起手擦了一把被雨水黏著的眼睛,甩開膀子沖了上去。
從未覺得,幾百米的路也是這麼的漫長,從不知道,奔跑也是如此甜蜜。只因為,他要找的那個人就近在眼前;只因為,那個讓她又愛又恨的男人出現在危險重重的山路上。
兩具冰冷又火熱的身體重重的撞在一起,楚炎鶴在快要靠近顧伊的時候便控制著自己減緩了速度,所以,顧伊衝過來的時候,把他撞得後退了好幾步,差點抱著顧伊滾到泥潭裡。
「炎鶴……」一聲呼喚,聲音哽咽著,再也發不出聲來。
她緊緊的抱著面前的男人,眼前迷濛一片,濕濕的順著臉頰淌下去,不知道是雨水,還是她的淚水。
楚炎鶴箍緊了懷裡的女人,冰涼的臉頰摩挲著她的,胸脯大幅度起伏著,他張大嘴巴呼吸著,像一條快要窒息的魚兒,只有這樣,他才能抑制住見到她時激動到想要落淚的衝動。
顧伊收緊雙臂,明明他身上冰冷無比,她卻覺得心暖。她想,如果她所聽到的一切都是真的,她是不是也離不開他?
不想了,不想了,她不要想了,就讓她做一回鴕鳥,暫時忘記那些不愉快。
顧伊咬著唇,細碎的聲音嗚咽出來,這麼多天來,獨自一個人的堅強,一個人的傷心失落,一個人的孤獨,像這瓢潑的大雨灌滿身體,衝破重重阻礙發泄出來。
屁股卻陡然一痛,緊接著「啪啪啪」幾聲,大掌毫不留情的打上去。
顧伊抿著唇放開掛在楚炎鶴脖子上的手臂,疑惑又倔強的看著楚炎鶴。
楚炎鶴惡狠狠的瞪她一眼,凶神惡煞的樣子在黑夜中很是猙獰,「打你還是輕的,要不是時間不對,我還要關著你餓上幾天!」
「你為什麼要虐待我?」顧伊咬著唇,眼眸濕漉漉的,聲音裡帶著點兒氣憤。
「對,就是要虐待你,我還要把你拴在我身上,囚禁你!」楚炎鶴沉著聲音說道,大掌繞到顧伊腦後,托著她的腦袋按向自己,張嘴含住那張讓他生氣,讓他不舍的小嘴兒。
顧伊掙扎,卻抵不過男人的霸道。
毫不猶豫的叩開關口,長舌作為先鋒部隊,長驅直入,以橫掃千軍之勢佔領了敵軍要地。
瘋狂的親吻,噬咬,恨不得把兩人的唇瓣粘連在一起。細細的摩挲,輕輕的啃咬著,貪婪的吮吸著甜美的汁液。
忘情的親吻讓兩個人忘了身處何地,忘了頭頂的雨幕,忽視了身後同樣站在雨里吹著冷風的人。
屈銘楓手裡的傘已經歪斜了,雨水悉數淋在身上也毫無察覺,他的眼裡,只有那個狂奔著撲向另一個男人懷抱的女人,只有他們緊緊相擁的身影,心底只有他們忘情深吻的的苦澀。
原來,他做再多也比不過楚炎鶴的一個擁抱,一個親吻,原來,他們早就分道揚鑣,成為永不相交的兩條直線。
黑布雨傘掉在地上猶不自知,任由雨水沖刷在身上,洗去他滿心的奢望。
屈銘楓緩緩轉身,身體僵硬的像生了銹的機器人,每一個動作,好像都能聽到關節「嘎嘎」的聲響。
機械的向著光明處走,腦子裡一片模糊,有的,只是嬌小的身影不顧一切撲進男人懷裡的急切。
他多希望,那個人是他,他多希望,她撲進的是她的懷抱。
可惜,這都是妄想,在他抱著目的接近她的時候,這一切的一切,註定了最後的結局,便是他輸。
屈銘楓捂著自己的左胸口,那裡還在跳動著,最後一絲清明的理智告訴他,他的生命里除了顧伊,還有很多,比如,躺在病床上等待他的妻子,坐在家裡向外張望著的母親。
是的,除了顧伊,他還有……責任。
對妻子的責任,對養育他長大的母親的責任。
踉蹌的走進旅館,渾身的雨水低落到地上,在本就不幹凈的地面上匯成汩汩細流,屈銘楓抱歉的沖老闆一笑,無聲的上樓。
那腳步似有千斤重,每挪一步,都耗盡了他的力氣。
老闆是個活了半輩子的人,雖然不知道具體是什麼事兒,但也猜到了個大概,識趣的什麼都沒說,什麼也不問,狠抽了幾口煙,把煙屁股捻滅在煙灰缸里,拿著已經斷了信號的老式收音機慢吞吞的回到自己的房間。
茫茫天幕間,只剩了忘情擁抱著親吻的兩人。
在冰冷雨水的沖刷下,顧伊的小臉依舊通紅,羽睫顫顫地闔動著,一滴雨珠兒落在上面,羽睫承受不住重量彎了彎,雨珠兒順勢滾落下來,親吻著酡紅的臉頰,流到兩人緊密相貼的唇瓣,幸運的見證了兩人相吻的一幕。
顧伊被楚炎鶴狂暴的吻嚇了一跳,隨即那如颶風狂卷般的吻讓她窒息,全身綿軟無力的靠在男人身上,幾天來,從未有過的安心。
男人漸退漸攻的吻著那柔軟的唇,不時的用牙齒磨著細心嫩嫩的肉,好像只有這樣,才能證明顧伊是真真實實的存在在他身邊的。
天知道他聽到唐果打電話過來說和顧伊走散了他是多麼的驚慌,那一貫毫不在意無所謂的臉上第一次出現了龜裂。
而接二連三的重磅消息讓他幾乎站不穩,他的伊伊,被暴雨困在山上,他的伊伊已經脫離了他的掌控範圍失去了聯繫……
什麼都沒想,買了最快的機票便趕往S市,甚至連酒店都沒去,便直接打車奔向鍾靈山。山底下聚集著救援的人員,可是雨太大了,根本沒人敢上山。
楚炎鶴對著救援負責人員揮了拳頭,他腦子裡只有他的伊伊困在山上,伊伊需要他。
最後,救援負責人勸說無效,在無奈的情況下,只好違反規定派給楚炎鶴一輛車。
「伊伊。」
「嗯?」
「伊伊。」楚炎鶴捧著顧伊的臉,用自己的腦袋給她遮擋著從天上落下來的雨水。
「嗯。」顧伊輕輕的應著,眼眸濕濕的漾著水光看著眼前放大的俊臉。
「伊伊。」楚炎鶴輕聲呢喃著,那聲伊伊好似怎麼也叫不夠。
「我在。」顧伊聲音里忍不住笑意泄露出來。
「伊伊,我終於找到你了。」楚炎鶴把腦袋埋在顧伊的肩窩裡,這一刻,他的世界是沉靜的,是完美的。
「我又沒丟。」顧伊看著像個大孩子一樣的楚炎鶴,拍了拍他的背。
「你還敢說!」楚炎鶴忽地站直身子,讓顧伊面對著自己,眼眸像利劍一樣直射著顧伊,「你怎麼不給我打電話?我打電話你怎麼不接?誰讓你關機的?」
一連串的問題拋出來,把顧伊砸了個暈頭轉向。
反應過來,才發覺,這個疑似出軌的男人竟然先發制人,在質問她?
「楚炎鶴,有沒有你這麼過分的?!」顧伊怒了,咬完啃完,現在找她算賬來了?他怎麼不先檢討一下他自己?
女人就是犯賤的動物,一看到男人冒著雨,冒著危險來找她,她就把什麼都拋下了,甚至毫無原則的抱著他,汲取著他的溫暖。
「你來幹什麼?來質問我的嗎?那好,你現在可以走了,你給我回去,從哪來的滾哪去!」顧伊從來沒在楚炎鶴面前說過如此惡劣的話,她毅然轉身,不去看這個讓她傷心透頂的男人,挺直脊樑走回旅館。
她傻了才和和這個三心二意的男人站在外面淋雨,她傻了才會從屋子裡衝出來,她就是個傻子。
「顧伊你給我站住,我讓你走了嗎?」本來,楚炎鶴計劃著,見到顧伊一定要狠狠的教訓她一頓,竟然敢不給他打電話,還把電話關機。可是,當真真切切的看到那個日思夜想的人的時候,所有的計劃都他娘的見鬼去吧。
象徵性的打了幾下屁股,算是給她的教訓。
思念在見到她那一刻,在抱住她那一瞬,如深水魚雷爆炸開來,翻騰著,涌動著,澆滅了他所有的理智,腦中有一個聲音叫囂著,抱她,吻她,把她拆骨入腹。
「楚炎鶴,你不是神,不是所有的人都聽你的命令,而我也不是你的手下,別用這種口吻對我說話。」冰冷冷的語氣,劃分界限的姿態,讓楚炎鶴攥緊了拳頭。
如果說這句話的人不是顧伊,他一定一拳把他打倒在地。
「那你就用這種口氣跟我說話?」楚炎鶴壓抑著自己的怒氣,一步一步,踩著雨水上前,看著顧伊濕透的衣服緊貼在身上,看著她微微顫抖的身體,他還是會心疼,即使她說出令他生氣的話,他還是會心疼她。
「顧伊,是不是我太縱容你了?」他的女人,他願意縱容,願意把她捧上天,願意讓這個女人踩著他的肩膀往上爬,但是,前提是,這個女人是他的。
「縱容嗎?也許吧。」顧伊嘲諷的轉過身,看著渾身上下散發著暗沉氣息的男人,「你下一句話是不是要說,你要收回你對我的縱容?那麼,感激不盡。」
說完這句話,顧伊迅速轉身,她不要任何人看到她的脆弱。
脊背比剛才更加堅挺,腳步沉穩有力,一步一步,走向透著暖光的小旅館。
「顧伊!」楚炎鶴一聲怒吼,如野獸的嘶吼,在空曠的山野里回蕩著,遙遙的傳來回聲。
顧伊腳步滯了滯,決然的向前走去。
楚炎鶴張了張嘴,發現自己什麼也說不出,對著她,對著她那決然的面容,對著她決然無情的話,他什麼也說不出。好半天,才抬起沉重的腳步,向著同一個方向走進去。
顧伊並沒有上樓,進入旅館后陡然的溫暖讓她打了個噴嚏,她揉了揉痒痒的鼻子,這就是瘋狂的代價,失了尊嚴,還折騰了自己的身體。
楚炎鶴進來的時候,便看到顧伊背對著自己站在微弱的燈光下,她的腳下,流了一灘水。濕濕的頭髮黏膩的垂在背後,她雙手抱著胳膊,努力想讓自己溫暖。
「伊伊……」楚炎鶴出聲,聲音軟了些,都怪他,都怪他喪失了理智,讓她在雨里淋成這樣。
「旅館里沒有多餘的房間了,你去找老闆要床被子和乾衣服湊合一下吧。」還是忍不下心,顧伊嘴角扯起一絲苦笑,何必關心他呢?
說完,顧伊轉身上樓,絲毫沒給楚炎鶴一個眼神。
顧伊上了二樓,站在樓梯拐角處,伸手擰著衣服上的水,她不可能再回到屈銘楓的房間,也只好湊合著在樓道里過一夜了。
顧伊檢查了一下樓道里的窗戶,確定關嚴實了,不會有一絲風透進來,然後順著樓梯走上去,確認走廊里沒有人,才下樓回到拐角處,把外衣脫下來,擰著上面的雨水。
離開了那個人的懷抱,她現在瑟瑟發抖,可是,她從不願意和別人分享一個男人。
顧伊把擰的差不多的外套抖了抖,用手抹開上面的褶皺,然後把衣服蓋在身上。雖然裡外的衣服都濕了,但是不去想,不去在意,也就沒有那麼難受了。
她找了個牆角,也不管地上臟不臟就坐下,半蜷著腿抱在胸前,頭枕著胳膊閉上眼睛。
靜謐的空間里,樓道的燈一閃一閃的,除了顧伊輕微的呼吸聲,驀地傳出低低的咳嗽聲。
顧伊抬頭,利落的站起來,只見離她不遠的黑暗處,一點火星一閃一滅。
黑暗裡走出一個人影來,顧伊垂下頭,下意識的後退了一步。
屈銘楓把手裡還剩的半截煙扔在地上,用穿著涼拖鞋的腳捻滅,他走到顧伊面前,沒有問她任何事,「回房睡吧。」
「謝謝……我在這兒就好了。」顧伊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兒,這個時候的她是狼狽的,她不想讓任何人看到,誰都不行。
「小伊,你衣服都濕透了,總要換身衣服。」屈銘楓把自己的西裝外套脫下來披在她身上,不容她拒絕的替她攏了攏衣領,「別跟自己的身體過不去。」
「我……我還是不去了……」明明告訴自己不要在乎那個人的心情,卻還是避嫌一般,盡量和屈銘楓保持著距離。
「你這樣會生病的,身體是自己的,沒有人會替你疼。」這樣失魂落魄的顧伊讓他心疼。是的,楚炎鶴讓顧伊心痛,顧伊卻讓他心痛。
「你去洗個澡換身衣服,住不住在那裡,我不勉強。」知道她顧忌什麼,那他就清除她的顧忌。
顧伊抬起頭,眼神濕漉漉的撞進屈銘楓的眸子,不知道是因為淋了雨,還是因為那個該死的男人。
「我也好久沒睡了,在椅子上根本睡不著,我沒那麼大方,每天都把床讓出去。」屈銘楓眼上的青黑的眼圈昭示著他的疲憊,下巴上冒出的青青的胡茬給他一向儒雅的臉上添了抹頹唐。
顧伊腳步動了動,穿著濕衣服在樓道里過一晚,卻是不是個明智的決定,而且她現在冷的發抖,上下牙齒都在打架。
「去吧,我在外面抽會兒煙。」屈銘楓讓到一旁,剛好能讓顧伊從她身邊經過。
「謝謝。」除了謝謝,顧伊真的不知道還能說什麼。
幾乎是在屈銘楓的眼神里落荒而逃地跑上樓,顧伊衝進浴室,也沒試水溫,便把自己置身在水下,過燙的水流傾灑在身上,讓毛孔一陣緊縮,等適應了水溫,便是全然的舒展,一如她埋藏在心底的情緒。
如火山爆發般噴湧出來,水流和著淚水流淌下來,即使是發泄,她也死死咬著唇不發出一絲聲音。
熱水把肌膚燙的通紅,顧伊卻沒有察覺到疼,只是緊咬著唇弓著身子靠在牆上。
屈銘楓站在房間門口,從煙盒裡又抽出一根煙,點上。
他從來不抽煙,身上也不會帶著,這煙還是從旅館老闆那裡花十幾塊錢買來的。
劣質的煙很嗆鼻,卻正是他所需要的。
狠狠吸了一口,沒有把煙霧噴吐出來,而是吞下去,讓它刺激著自己的肺部。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一個小時后,屈銘楓還是保持著一個小時之前的姿勢站著,腳下落了一堆煙蒂,手上夾著最後一根煙,點燃。整個走廊里,全是刺鼻的煙味兒。
他甚至希望時間再久一點,或者,顧伊在裡面不要出來。
可是,願望和現實總是遙遠的。
房間的門被打開,顧伊重新換上從旅館老闆那裡借來的衣服,連腳上也換了旅館里的廉價拖鞋。
屈銘楓幾不可察的皺了下眉,眼神在掃過顧伊紅腫的唇時,略微停頓,不動聲色的掠過去,「洗好了?」
顧伊點頭,聞到走廊里的煙味,疑惑的看了屈銘楓手上的香煙一眼。
「過來量一下體溫。」屈銘楓從雨中回來的時候,去老闆那裡要了一個體溫計,為的就是怕顧伊淋了雨後會發燒。
這樣的關心,顧伊無法拒絕,她跟著走過去,接過用酒精擦拭過簡單消毒的體溫計含在嘴裡。
兩個人相對無話。
五分鐘后,屈銘楓讓顧伊取出溫度計,看了看上面的溫度,懸著的心才放下來。
「我去把溫度計還給老闆,你先休息一下。」說著,便拿著體溫計走出房間,隨手關上門。
顧伊無所事事的在房間里轉了一圈,洗過澡后的身體漸漸回暖,沒有剛才那麼冷了。然而,沒了寒冷分散心思的她又想到了那個男人,他還穿著濕了的衣服嗎?他有沒有找老闆要被子?
顧伊拍了拍自己的腦袋,他又不是小孩子,自然會照顧自己。
說不定人家心裡還心心念念的想著那個金屋藏嬌的嬌嬌呢,你在這裡操那個心幹什麼。
見屈銘楓還沒有回來,顧伊把他的皮鞋拿到浴室里沾著水擦了擦,把上面的污跡擦掉。幸好在她那樣的折騰下,這雙皮鞋很給面子的沒有裂口子。
她把皮鞋豎起來放在陽台上,裡面沒有濕,明天屈銘楓應該就可以穿了。
顧伊覺得自己沒有繼續待在屈銘楓房間里的必要,轉身向房門走去,伸手去開門,卻怎麼也拉不開。
怎麼回事?
顧伊轉動著把手,只轉了一半,便轉不動了。
鎖住了?
顧伊拍著房門,聲音不大,怕驚擾到其他的客人,但是足夠讓外面的人聽見,「屈銘楓你開門,你把門鎖了幹什麼?」
屈銘楓手裡又換了一盒剛開封的香煙,他抽出一根夾在手裡,並沒有立刻點上,看著震動的房門,聽著顧伊的呼叫,他把手掌緊貼著房門,這個地方,是不是也貼著小伊的手心?
有人說,手心相貼,是離心臟最近的地方。
「屈銘楓你開門,開門讓我出去!」
「小伊,你放心在裡面睡吧,我不會進去,天亮了我會把門打開。」屈銘楓的臉貼在冰冷的木板門上,這樣,能夠更加靠近她。
「你……你說了不會強迫我在這兒睡的。」在顧伊印象中,屈銘楓是從不說謊的,更不會對她說謊。
「我不這樣說,你怎麼會進去?」屈銘楓的聲音里透著苦澀,「小伊,好好睡一覺,什麼都別想,也許明天什麼都好了,天也晴了,陰霾也散了。」
「我不會讓任何人打擾你,包括我自己,安心睡吧。」門外響起腳步聲,聲音越來越輕,越來越遠。
顧伊扶著門,無力的靠上去。
屈銘楓的好意,她知道,可是她不能接受。
身子靠著門緩緩的滑落下去,顧伊蹲坐在地上,這一切,讓她煩亂的毫無頭緒。
楚炎鶴的不忠,屈銘楓的關心……兩個人的行為好像完全掉了個個兒。
這便是她的命運嗎?
永遠逃不出男人的背叛?
她記得,小的時候,她跟媽媽走在路上,一個擺路邊攤的算命先生追著她非要給她算一卦,具體說了什麼她記不清了,不過大體意思是她的一生不會太平,起起伏伏風,糾糾纏纏,煩亂一生。
那個時候,高貴雅麗的媽媽還生氣了,罵了那個算命先生一句。
不知道靠著門坐了多長時間,顧伊覺得手腳冰涼的沒有知覺。她扶著牆站起來,好一會兒,酸麻的刺痛感才淡去。
既然房門打不開,她也不能一直守在門口。
緩慢的走向床,對屈銘楓的愧疚便加深了一分。
若是沒有遇上她,屈銘楓可以安安穩穩的睡個好覺,她是不是個災星啊?
躺在床上,拉了被子蓋在身上,明明眼睛疲憊的睜不開,腦中卻沒有絲毫睡意。
聽著雨水打在玻璃上的聲音,顧伊無聊的數著雨點子。
不知道是不是數數數暈了,腦袋有些疼,顧伊把一條手臂橫在額頭上,溫度並不燙,那是因為,顧伊感冒從來不發燒。
昏昏沉沉的睡過去,第二天醒來,房間的門已經開了,床頭柜上擺著早餐還是熱的。
顧伊簡單洗漱了一下,肚子早就咕咕的叫了,依然是簡單的青菜米飯,卻沒有第一次吃的香了。
迅速吃完早餐,顧伊把碗筷收拾好端下去。
下樓的一路上,並沒有看到屈銘楓的身影,外面還在下著雨,絲毫沒見減小。
樓下沒有人,大概對於救援隊已經不抱什麼希望了,等雨停了,他們也可以自己走下山去。
顧伊把碗筷送進廚房,眼睛不受控制的向著前台處的唯一的排椅掃了一眼,沒有見到那個人的身影。
是走了嗎?
因為不想見她,所以不顧生命危險,冒著雨下山了嗎?
老闆又拿著他信號斷斷續續的收音機走出來,因為連天下雨,收音機基本上只剩了刺啦刺啦的電流聲。
「妹子起了啊。」中國傳統的問候語,沒什麼意義。
「老闆……」顧伊又想排椅處看了一眼,「那個……昨晚那個人去哪了,你知道嗎?」
「不知道啊,我昨天回去就睡了,今早起來也沒看到有人。」
「他沒有找你去借被子?」顧伊有些擔心,真的走了?因為在她這裡受了氣,便連夜趕回去,是為了見別的女人嗎?
「沒有啊,我睡覺很輕,有人找我,一叫我就醒了。」老闆回想了一下,堅定的說道。
「哦,謝謝。」顧伊極力掩飾自己的失落,原來,她真的不重要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