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冬之殤

穹都的冬天，隨著一夜雪悄然而至。

許夫人把碧洛叫來了房裡，拿出了兩套新衣給她，碧洛搖著頭說身上的衣服改改還能穿呢。

許夫人展開那套藍色綉著蘭花圖樣的衣服細細的端詳了一下

「把這套換上給我看看。」

碧洛一聽許夫人這麼說，只好進去裡間換上了。出來的時候許夫人滿意的笑了。

「這個年紀就該穿的漂漂亮亮的。」

許夫人上前給她理了理衣領，順帶寵溺的捏了捏臉。

碧洛穿著新衣新鞋走在路上，感覺腳步都輕快了許多。她摸了摸被許夫人捏過的臉蛋兒，傻傻的樂出了聲。許夫人要是她的娘該多好。想到這，她竟又忍不住的開始難過。她的娘會在哪呢，她的娘會不會到處找她，會不會每天想她呢。

她抬起頭看了看這片灰濛濛的天空，伸出手接住了一片又一片的雪花。她覺得她就像這雪花，許夫人就像這隻手。

許言之從市集上搜羅了幾本失意文人新出的話本子準備給許天月送去解悶，走到拐角處，他遠遠的看見碧洛正在對著手心裡的雪花發獃。她一身湖藍的佇立在雪中，一動不動。

許天月見碧洛一身新衣，直圍著她打轉。

「你真好看！」

「你才好看！」

「比我好看！」

「你最好看！」

兩人正嘻嘻哈哈的對著互誇的功夫，許言之進來了。

「三哥，你說碧洛好不好看？」

「好看。」

他語氣淡淡的，和平時無異。

剛過正午，碧洛和幾個小姐妹提著府里各家湊的棉衣去北巷發放。北巷是貧民聚集的地方，無論穹都再怎麼繁華，終究也有它的破敗不堪與滿目瘡痍。

許夫人讓大家把各家孩子穿小的，用不到的衣服都送去北巷，好讓那裡的孩子能過個暖冬。

不知怎的，碧洛回來當晚便高燒不退，許夫人和許天月一直守在旁邊，入了夜，她開始胡話連篇。

「娘，我不累。」

「娘，你起來……」

許夫人看她緊皺著眉頭囈語不斷，不由得被記憶拉回到了很久遠的以前。

第一次見到碧洛的時候她還小小的，六七歲的樣子。那時許孟川還沒做上將軍，他們一家人住在鄴涼城，也是這樣的一個冬天，雪花漫天亂舞，許夫人抱著許天月出來給老三抓藥，途中看見奴隸販子正在用鞭子抽打一個孩子，那麼冷的天，那孩子只穿了一件薄衫。比她大的都在求饒，只有她咬著牙不吭。她越忍那人便下手越重，直到倒在地上，可她就連哭都沒有放聲。

許夫人實在看不下去了，就將她帶了回來。那時候她每天晚上都在夢中喊娘，許夫人便將她抱過去，左邊摟著小四，右邊摟著她。但她總是在半夜醒來后又偷偷的跑回自己的床上去。

許孟川出征回來看見這一幕開玩笑的說，要不是年紀對不上，還以為許夫人在家裡和別人生的呢。

「娘，一起走……娘……」

許夫人一邊撫摸著她的頭一邊輕拍著她

「娘在這……娘在這……」

碧洛緊皺的眉頭漸漸地舒展開來。

夢裡，她夢見娘了。娘一直抱著她。馬車飛快的行駛在崎嶇的山路上，不知過了多久，馬車停下了，娘拉著她往樹林深處跑去，好像有什麼在追。突然，娘被捕獸夾夾住了，她無法動彈，她對著她喊:

「碧洛，快跑！快跑！別回頭！」

廚房的劉嬸端著葯剛進門就看見碧洛滿頭是汗的坐起來了。

「出汗好啊，捂出汗病就好啦。」

「你這丫頭真是好福氣，昨天夫人照顧你到後半夜呢。」

眼前突然就朦朧了。她一口氣將那碗葯喝了進去，在淚流出來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