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言靈阿月
言靈山北起祁國落英嶺,南接南疆翠岩山,呈西北東南走向,如一道天然的屏障橫亘在西夜與夏國之間。而久居於此的言靈部落統治這片土地千百餘年,是比君王朝還要古老的存在。
梵音神殿內,女子慵懶地斜倚在王座之上,銀白色的長發如絲緞般柔軟光滑,泛著柔和的光澤,包裹住那纖細修長的身軀;又如一道清冷的月光落在黑暗的神殿之中。深藍色的袖擺掩映之下隱約可見一柄長劍,白皙而修長的手指緊緊抓著劍鞘。
「篤篤—篤篤—」
腳步聲在寂靜的宮殿里異常清晰,那人戴著銀制面具,一身曳地黑袍,走過大殿中央的青石橋。
「燕國退兵了么?」她驀然睜眼,深藍色的瞳孔里看不出絲毫情緒。
「稟告殿主,十萬燕軍依然駐守在涼州境內,但是主將卻不在軍中。」那人單膝跪地,冷汗從脖子上流下來,滑入黑色的衣襟內,他頓了頓,接著道,「燕都那邊傳來消息,赫連俊昕即將迎娶景陽郡主。」
「哦?」她下意識地摩挲著手中的劍鞘,饒有興趣地道,「這個時候成親,有意思,只是可惜了,我沒能為他保住西夜。」
黑衣人沉默片刻,面具下的臉色蒼白如紙,嘴唇微微顫抖著,他提起全身內力,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平穩正常,「燕國平定西北部落之後一直沒有下一步動作,如今戰事未平主將卻不在前線,看來燕國也不是真的要對我言靈用兵。」
她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隨即抬眼向殿下之人看去,左手輕輕一揮,大殿兩側高高的青銅燈座之上數十盞燭燈同時亮了起來,「星瀾,你怎麼了?」
「屬下無事。」他緊咬著唇,一股腥甜的味道在齒間蔓延。
女子皺了皺眉,緩緩起身,腰間的玉環相互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深藍色的裙裾從台階上滑過,不過眨眼間,便佇足在他身前,伸手揭下了他的面具。
「蠱毒又發作了?」她看著男子精緻的臉龐因疼痛而扭曲起來,白皙的皮膚下面似有十幾隻蟲子在不斷遊走。
「屬下……」他疼得說不出話來,半蹲在地上的身子不住抽搐。
「我現在救不了你。」她深深地嘆了口氣,轉過身,不再看他,「你退下吧。」
「是。」星瀾看著她單薄而寂寥的背影,點了點頭,便起身離開了。
腳步聲剛消失在大殿里,便聽見「叮」的一聲,手中的面具落在地板上,強撐起來的力量瞬間被抽空,與此同時,黑暗中有人喚了聲「殿主!」
「退下!」她低喝一聲,下意識的將全身靈力匯聚到左手,食指輕輕一勾,便是殺招。
「我現在還不想見你。」紊亂的氣息漸漸平靜下來,她左手的銀藍色光芒緩緩熄滅。星魅,你不該用他的命來換我的重生,「你可曾想過,即便引魂術將我的靈魂帶了回來,我頂著這具軀體又能撐到幾時?」
「屬下定會為殿主找到那名女子,到時再用逆轉術……」話未說完就被厲聲喝止,「你是嫌我的業障還不夠多麼?如果讓我知道,陵江郡的事情和你有半點關係,你知道後果!」
「殿主——」那人似乎還想解釋什麼,語氣里透著一絲憂慮,和偏執。
「傳令下去,從今日起,不許任何人靠近明月宮一步。」她依舊緊緊地握著手中長劍,語氣凌厲,透著一絲不容抗拒的威嚴,腳步虛浮地往大殿後門走去,「我不在的日子裡,言靈大小事務,都由你代為處理。」
「屬下領命。」黑暗中那人始終沒有現身,聲音回蕩在空曠的大殿里,顯得異常詭異。
「星魅,」她嘆了口氣,沉聲道,「我若再也醒不過來……」
「殿主無需擔心,屬下定會想到萬全之策!」那聲音透著一絲執著,打斷了她的話。
她搖了搖頭,嘴角勾起一絲嘲諷的笑,他都已經不在了,就算找到又如何?早在睜開眼的那一瞬間,看見倒在血泊里的他,她就寧願自己從來沒有醒來過。
明月宮是一座位於神殿西邊的古老建築,也是現任殿主的寢宮所在。高高的漢白玉石階彷彿直通雲霄,深藍色曳地長裙的女子手執長劍,一步一步走得很慢,就像小時候婆婆牽著她的手。
寢宮內,淺紫色窗幔隨風浮動,縷縷檀香自青銅瑞獸香爐內漫溢出來,充斥著宮殿的每一個角落。她躺在巨大的白玉石床之上,蜷縮著身體,銀白色的長發包裹著身體。她動作輕柔地摩挲著劍鞘上鑲嵌的海藍色寶石,淚水從眼角溢出,閉上眼,長長的睫毛上一片晶瑩。
「阿啟……」她呢喃著,像是囈語。恍惚之中,一個人影掀起層層簾幔,坐在她身旁,那人有著稜角分明的臉龐,兩道劍眉斜飛入鬢。
那人看著眼前的女子有片刻愣神,手中的面具落在地上,發出「哐當」的聲響,她只是皺了皺眉,似乎沉浸在夢境里無法自拔。他情不自禁地伸手,指尖輕輕滑過她長長的睫毛,秀挺的鼻樑,櫻花般的雙唇,最後停留在鎖骨處一個淡淡的月牙印記上。墨綠色的眸子里閃過一絲痛色,印記越淡,力量便越弱,她沉睡的時間就要越長,看來這次修復神殿結界果然損耗巨大。
「阿啟,不要……」睡夢中的她毫無徵兆地握緊了身旁男子的手,冰涼的手指緊緊地纏繞在手腕上,力道之大,使那人腕上出現一片青紫的印痕。
「不要命的女人!」那人皺了皺眉,迅速伸出左掌,一股由內力匯聚而成的細流源源不斷地傳入她的身體,周身縈繞著的藍色光芒漸漸淡去。
「你的夢裡有誰,竟讓你不惜靈力枯竭,永遠沉睡……」他喃喃著,別過頭,卻剛好看見落地銅鏡里的自己,眼裡閃過一絲厭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