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對月傾訴
月色如霜，落在小小的庭院里。
楚織坐在鞦韆上，出神地望著夜空中那彎細細的月牙。鞦韆慢悠悠地擺動著，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
微風拂過，紫藤蘿花紛紛而落，細碎的粉紫色花瓣像是月光下飛舞的精靈。她下意識地伸出手，那柔軟的花瓣便落在了掌心，很久很久，風也沒有把它吹走。此時此刻，彷彿整個世界只剩下了她和掌心的花瓣，像是命中注定一樣。
「你突然變得這麼多愁善感，我很不習慣。」
楚織回頭，淺藍色長袍的少年站在月光里，周身像是籠罩在一片朦朧的光暈中，與這靜謐的夜晚竟是說不出的和諧。
「其實，你若不願，不去也可以的。」他徑自朝一旁的亭子走去，手指在石桌上輕輕拂過，在看見上面細小得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塵埃之後皺了皺眉。
「我沒有不高興。」她低下頭，盯著自己的腳尖。後來才了解到，這雖是喬羽提出來的，但卻是公孫睿的意思。看似在徵求她自己的意見，但真要拒絕的話，想必會增加很多不必要的誤會。這一點，她那神經大條的老爹未必看得出來，但是母親卻必定通透得很。自君王朝覆滅之後，燕國不僅毫無收斂，且變本加厲，在軒轅啟病逝后，便發兵踏平了西夜族，不斷開疆拓土，其一統天下的野心，如司馬昭之心。
亂世紛爭，一將難求，自從燕國得到赫連俊昕之後，夏王怎麼可能不對蒼靈山莊有所顧忌。因而，此番讓楚織去雲麓書院，是榮寵還是牽制，就不得而知了。
「哦，是嗎？」他故意把尾音拖得很長，一臉探究地望著她，「也就是說，你已經決定要去雲麓書院了是吧？」
「我，我還沒想好……」她回過神來，依舊耷拉著腦袋，小聲嘀咕著，「我對那個什麼書院還一無所知。」
「你想知道什麼儘管問我。」他雙手環臂，斜倚在一旁的石柱上，好整以暇地望著她。
聽他這麼一說，她眼神一亮，整個人都彷彿精神了起來。對呀，怎麼說喬羽也是雲麓書院的優秀畢業生，歪著腦袋，貌似很認真地想了想，又想了想，像是在猶豫該不該說。擇校問題自然是馬虎不得，搞不好一待就是好幾年。反正喬羽這廝強大的情報網路她早就領略過了，於是坐直了身子，眼神專註地望著他。
「那個什麼書院地理位置如何，離市區近不近啊，交通方不方便，師資力量如何，硬體設施好不好，男女比例怎麼樣……對了，最重要的是，伙食好不好？」
「……」
「羽哥哥？」一雙墨黑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著他，眼神里流露出一絲困惑。
喬羽回過神來，尷尬地輕咳一聲，略微站直了身子，「雲麓書院位於祈雲山上，而祈雲山又處於鄞州與衢州交界處，既然是在山上，想必離街市也是有一定距離的，交通……上下山自然只能步行，不過你要是輕功絕佳，倒也不是問題。師資，之前姑母也說了，道明先生乃天下學子景仰之人。伙食，額，和宮中御廚自是比不得。硬體設施，又是何物？至於，男女比例……你問來做什麼？」
「我……我瞎說的。」她連忙擺了擺手，暗道不好，差點忘了自己不過是一個七歲的小女孩，難不成告訴他問男女比例是為了看看有沒有希望在上學的時候順便談個戀愛……她心虛地瞥了一眼喬羽，發現那廝目光灼灼，彷彿要把人看透，於是厚著臉皮轉移話題，「羽哥哥，你看，今天月亮好圓。」說完便抬頭望去，卻在發現夜空中那輪與「很圓」相去甚遠的上弦月之後，尷尬地笑了笑，「我方才眼花了……」
「……」
一時之間兩人都沒有說話，微風拂過，樹葉沙沙作響。
「羽哥哥，你說，此時此刻，是不是所有人看到的都是同一個月亮……」她喃喃道，聲音很輕，像是隨時都會被風吹散，「那我對著月亮說的話，只要月光照得到的地方，她是不是都能聽見……」
喬羽出神地望著眼前的小女孩，她望著月亮時，目光近似痴迷，眸底的笑意褪去之後，取而代之的是空洞，和彷彿怎樣也無法填補的悲傷……這樣的楚織令他感到心慌，就好像她來自一個不同的世界，隨時都會消失。
「想不想離月亮再近一點。」他緩緩走到鞦韆架前，雙手輕輕按在她的肩上。
楚織點了點頭。下一秒，她感覺自己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靠著那並不算厚實的胸膛，她彷彿聽見了一聲一聲沉穩而有力的心跳。喬羽抱起她，迎著漫天飛舞的紫藤蘿花瓣，一躍而起，穩穩地落在屋頂上。
「這兒離得近，比較容易聽清。」他轉過頭，看著她精緻小巧的側臉，長而捲曲的睫毛微微顫動著。
楚織漫不經心地「嗯」了一聲，然後十分專註地盯著月亮，嘴裡還念念有詞。喬羽不禁苦笑，這丫頭還真信了。轉念一想，楚練這傢伙不過出去一個月，就有人這麼惦記著他，心裡竟生出一絲羨慕，同時還有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楚織沉浸在自己的回憶里，完全沒有意識到身旁之人此刻無比豐富的內心活動。從小，媽媽就告訴她，她之所以住在福利院里，不是因為親生父母拋棄了她，而是因為他們走散了。後來她才明白，媽媽只是想讓她自信，陽光的長大，不願意讓她因為自己被親生父母遺棄而心生陰影。楚織還記得，當時夕陽穿過樹梢，落在她藍白格子的棉布裙上，她笑容親切地揉著她的頭髮，說，「小梔要是想爸爸媽媽了，就悄悄告訴月亮，月光照得到的地方，他們就會知道。」而如今，那個用二十幾年青春來養育陪伴自己的女人，當月光透過窗子的時候，能不能聽見……小梔很想你，很想很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