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１章：無妄之災
何易睜開眼睛，面前一片漆黑。
七日前，通過「蘭因術」，他已經預見了今日必有禍災。
只是這禍災會如何發生，又如何避免呢？
他的蘭因術並不純熟，目前還難以做出如此清晰的預知。
然而，這七天中一直縈繞於心頭的憂慮卻在時刻提醒著他：謹小慎微。
何易醒后，默默躺在床上，凝神細聽，香爐里發出炭餅斷裂的輕響，風聲低鳴，雪塵打在窗紙上傳來沙沙聲，門外隱約有呼吸聲……
兩個呼吸聲，說明正是月退九分，門口的衛兵來換第三班崗了。
確認沒有危險后，他這才無聲坐起，撥開絲綢帷幔，習慣性地摸向床下，觸手冰涼，那把渙陽寸弩仍在原位。雖然在家中，但這些最起碼的防備還是要有的，《何家祖訓》曾言：「枕刀卧弩，方能安寢。」
畢竟，多少人王帝主都死於床榻之上……
穿好衣服，沒發出半點聲響。
禍災究竟是什麼？
難道……那件事是真的？
他其實早已收到了風聲，只不過這事情太過駭人聽聞，讓人不禁懷疑這只是市井流言罷了。
走到窗前，推開那扇透雕楠木窗，寒風吹來，何易臉上的倦怠一掃而光，眼神又恢復了往日的堅定。天邊出現隱隱出現一絲亮色，他深吸一口氣，覺得十分滿意。昨夜睡下前，他曾告訴自己要在月退九分時醒來。
這次蘭因術的預感格外強烈，那個禍災絕對非同小可。
「少爺？」門口的衛兵發現了異樣。
何易暗自點頭，府中衛兵的警惕性還不錯，低聲贊道：「很好。我醒來，無事。」
他望向窗外，黑暗中，城中屋舍皆覆蓋白雪，人影走動，那是早起奔波的黎民百姓。再向遠處看，巍巍城牆之外是寬闊曲折的護城河，放眼天地，白霧橫江，遠山黛色。那抹魚肚白越來越亮，遠山轉為淡青，一縷紅光穿破曉雲。
晨光最先照亮結霜的城牆，又慢慢灑向原野，最後，江畔的一片建築也沐浴在曙光之中。這是在叔叔默許下，何易暗中經營的一項產業，與千江四大鹽商、七大糧商均有干係……
太陽升到一半時，晨鐘敲響，身穿杏黃色長襖的侍女便端著一碗玉瓣粥步入房中。
何易微笑示意她把早膳放在案邊。
侍女離開后，他剛打算用早膳，卻聽急促的腳步聲傳來。
咚咚咚……
何易咽了口唾沫，他隱隱明白所謂的禍災究竟是什麼了。
腳步聲由遠至近，漸漸放緩，最後靠近門口。
這腳步聲不像是僕人，會是北閣的人嗎？如果是，又來做什麼呢？難道叔叔要找自己？會有什麼事如此急迫？
何易只覺得一陣寒意漫上脊樑，連忙關起了窗戶。
難道那消息並非虛言？
「聖閣副官，少爺他——」侍衛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打斷。
木門輕響三聲。
何易嘴角微一抽搐，「副官，請進。」
「聖閣官，閣君大人要見您！」
看著副官一臉焦急，何易只是嘆了口氣。
叔叔昨夜又是一晚都沒有回府，今早便急匆匆地要見他，會是什麼事？他心中細細分析：副官能進入府中，說明這是叔叔授意。叔叔為防我嗅出不對，找理由推諉，所以一定要副官立刻見到我，把我帶去見他……
何易不會理會副官，從容地走回案邊坐下，拿起白銀湯匙，
在碗中轉了轉，吃東西前一定要確認無毒。
畢竟，多少梟雄都死於下毒暗算啊。
恐怕沒人比他更怕死了，如果有，那這個人肯定是他的叔叔。何易嘆了口氣，這才是真正的言傳身教啊……
他喝了一口玉瓣粥，自顧自嚼著蓮子與蜜棗。
副官忍不住再次開口，「聖閣官，閣君大人想必有急事與您相商。」
何易一笑，他正是激對方出言催促，果然上鉤。
「哦？急事……」
他凝視著副官的雙眼，不再說話，屋內一時陷入沉默，副官焦急的神色去了大半，站姿開始略顯不安。
副官終究還是扛不住壓力，移開眼神，肩膀微微上提，就連語速也快了幾分，「閣君大人可能是想讓您施展『聖術』吧？」
他頓了頓，又畫蛇添足地補上一句，「我也不知道……」
「施展聖術啊，如果真是這樣，那倒是我作為聖閣官的職責所在……」何易嘴上這麼說著，臉上卻露出微笑，這笑容的含義是：我知道你在騙我，你也知道我發現了，對吧？
副官喉結一動，咽了口唾沫。
「不好意思，我剛剛起床，還有些倦怠。」何易聲音中有著恰到好處的威嚴與不滿，最後，他裝出一副妥協順從的樣子，「副官，你在門外等我吧，我穿戴整齊后便與你同去。」
副官猶豫一下，似乎還想說什麼，但最後還是決定閉口不言，退步出去了。
何易不緊不慢地喝完玉瓣粥，穿上象徵著聖閣官的淺紅色長袍，腰間繫上北閣的白玉令牌，左側掛上一把上品的渙陽劍，懷中之物分別是一卷紗布、一瓶止血粉、三粒續命丹、一瓶飽腹丸。
此時已然天光大亮，他站到光潔的銅鏡前，鏡中之人年紀雖輕，但眼神卻分外深邃。
門外副官輕聲咳嗽一聲，何易撇撇嘴。
萬無一失，一切都按計劃進行。
只要一切都按計劃進行，他將作為聖閣官一直輔佐叔叔，直到叔叔壽終正寢，便能接過閣君的交椅，進而大刀闊斧地施行他醞釀已久的改革。
他早就看那些愚蠢的老貴族不順眼了。
何易回憶著方才副官的一舉一動，試圖推測叔叔到底有何用意，這是在有意敲打自己嗎？莫非私底下的那些小動作越界了？又或者是考察「聖術」的修習情況？
看起來都不像……
難道那件事並非虛言？
他知道，一定發生了什麼，叔叔很有可能拋給自己一個燙手山芋。這樣一來，他目前的計劃也許就會被打破。不過沒有關係，何易自信一笑，到時候他就會定下新的計劃。
無論那個人會不會來安水城，一切都會按計劃進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