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風起寒江

第7章:風起寒江

晨鐘響徹天宇,那把匕首映照著朝陽,周圍的死士議論紛紛,何易只能聽懂一些隻言片語。

「這樣好嗎?」

「他是個渙陽人,據說還是個聖閣官……」

「是他們負責策劃典禮……」

那名死士爆喝一聲,其餘人等紛紛住口,他舉起匕首,何易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下一刻,血光乍現。

死士劃破了手掌。

何易一時沒明白這是什麼意思。

死士朗聲說了幾句,他說的應該是煙陰語,但何易一時間竟沒聽明白是什麼意思,好在他善於察言觀色,從表情和語氣判斷,對方沒有惡意,那種語氣更像是在進行某種儀式,最後眼神的細微變化,似乎是在詢問自己是否願意。

他恍然大悟,回想起一本名叫《煙陰詳考》的古籍,上面記載了煙雨山的一個土著民族,黑林族。何易明白過來,這是他們認可摯友的儀式!鮮血滴在地上,衛隊長又說了句煙陰話,我們很感謝你救了烏勒,你願意進行這個儀式嗎?

護國的衛隊長是黑林族人?不對,剛才他吩咐手下時,用的也是黑林族的語言,莫非他的整個衛隊都是黑林族?

何易按照書上記載的儀式,捧起衛隊長的傷手,取出手帕,為他簡單包紮。

衛隊長咧嘴笑了,「安索!」說著,他作勢要與何易擁抱。

何易配合著,也報上自己的名字,「何易。」

安索的力氣極大,何易覺得肋骨生疼,肺里的空氣一下就被擠出去了。擁抱持續了很久,甚至有那麼一瞬間,他懷疑對方是不是想趁機勒死自己。

擁抱結束后,安索又拍了拍他的肩膀,看來這是個習慣動作。

安索嘟囔了兩句黑林話,從懷中掏出一個胡鐵鑄造的骷髏,旁邊一個死士驚呼出聲,看來這個骷髏十分珍貴。

何易接過這個胡鐵骷髏,想起《煙陰詳考》記載,黑林族崇尚死亡,以骷髏為圖騰,他們認為英勇的戰士會在死亡後去往極樂世界,但作者顯然有些偏見,在末尾只寫了七個字的評語:黑林族嗜血好色。

他看看安索,對方正伸著手,等待回贈的信物。

有什麼信物能給他?何易平時不喜歡佩戴飾品,唯一掛在腰間的就是北閣聖閣官的令牌,總不能把這個送出去。他想了想,用煙陰話說,自己有一份珍貴的禮物,但是並沒帶在身上,可不可以之後再給他?

安索沒說話,但那隻手執著地伸著……

周圍的煙陰死士的目光都變得尖銳起來,顯然,他們認為這是在羞辱衛隊長。那本書里還說什麼了?何易發誓以後讀書必然反覆抄錄,直到爛熟於心。

對了!何易退後一步,抽出配刀。

安索露出詫異神色,死士們也紛紛聚攏過來。

他利落地割下一縷頭髮,從衣袖上撕下一段,系好,遞給安索。他的手竟然有些發抖,周圍的死士先是一片嘩然,繼而歡呼慶祝。把身體的一部分贈與對方,在黑林族的文化中,這是極高的禮儀,甚至父母都不能享有。

與安索再次擁抱作別,何易綳足了全身的勁。他發現,黑林人對擁抱禮十分鄭重,每一次都像是做好了永別的準備。

換做從前,他也許絲毫不放在心上,但此時目之所及儘是爆炸后的狼藉——其實死於爆炸的人還在少數,真正的傷亡在於踩踏。

何易也用力抱了抱安索,不知為什麼,他生出了一種非常天真的想法,

他不想再有人死了,無論是朋友還是敵人,無論與自己是否有關。

送走煙陰死士后,何易便看到佇立在遠處的趙檀,他顯然目睹了剛才的一切。

「少爺……」趙檀走上前來,眼神複雜,但沒繼續說下去。

何易自然懂得他的意思,是「少爺」不是「聖閣官」,或許他並沒有說錯,自己只是個家教嚴苛的小少爺,而不是可以縱橫官場的聖閣官。

「少爺,此舉是否欠妥?」

何易覺得胸口彷佛壓了塊石頭,此舉當然冒失,北閣閣君的侄子與煙陰護國的衛隊長結為至交,如果這個消息流傳出去,四閣會怎麼想?國君會怎麼想?其他護國會怎麼想?至於那個人,他又會怎麼想?

「我當時沒有多想……」

趙檀目光灼灼,「為什麼沒有多想?」

何易一時滯住,或許是他內心深處在厭惡計算吧?當有人表達善意時,他更希望能真誠地回應,而不是去思考雙方的政治身份和意圖……

「以後不會了……對了,護國的衛隊都是黑林族嗎?」

趙檀重重嘆了口氣,「至少他這次帶來的都是,黑林族英勇善戰,看來護國也知曉此行兇險……」

何易心中又閃過死士之前那副兇殘的模樣,他們橫刀而立,一起哼唱著死亡之歌,「黑林族是把鋒利的刀,手持利刃固然能防身,但也能殺人……」

國君密詔,護國的黑林死士,江畔的爆炸……他又是一陣煩躁,但從小的訓練讓他並未表現出來,「北閣有沒有黑火走動的消息?」

趙檀看了看他,也進入了討論事務的狀態,「沒有,別說黑火,就算是最重要的原料——火硝,都沒有任何消息。」

能瞞過北閣,莫非真的是國君在背後操縱?

這次輪到趙檀看透何易的想法了,「不止是國君可以,那個人也行。」

「他比國君還要可怕……」

桂魄渠上江風嗚咽,兩人面面相覷,一個小吏跑來,打破了沉默,他與趙檀耳語兩句便即離去。

「最後一條線索也斷了,屍檢的初檢與複檢並沒有發現什麼新的東西。」

本著渙陽人的謹慎,何易問道:「夢羅花汁液的檢測做了嗎?說不定……」

「做了,他的隨身物品沒被施過聖術。」

「不!有一件東西沒有!」

趙檀莫名其妙,隨即張大嘴巴,從懷中緩緩掏出那方綉著「平安」的手絹。

何易知道,保住繼承人全要靠這條手絹了。

寒風從桂魄渠上一陣陣地吹起,劃破江面的寂靜,擾亂水畔的菖蒲,最後沿城牆而上,與浩蕩天風一起吹入還未蘇醒的安水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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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君必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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