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章：怪人

雨後的清晨總有著別樣的愜意，微風帶來泥土的氣息也依舊那麼讓人心曠神怡。自律的人兒追趕著朝陽，倜儻的少年向著籃筐飛翔。早期的鳥兒尋覓著自己的口糧，正如那豆蔻少女偷偷瞄著自己的小情郎。看台上的女孩豎起畫板，手中畫筆飛舞似是要記錄永恆，奈何塗塗改改還是無法體現出這一刻的渾然天成。

女孩皺了皺眉頭，這幅畫她已經畫了大半個月，只有這籃球場這一隅之地遲遲無法完成，倒不是她畫技不佳，而是有一個人實在過於扎眼，每次落筆之時目光總會被那個怪人吸引。

那個與這美好清晨格格不入的男人此時正慵懶地坐在球場邊的長椅上，連帽背心的帽子隨意地扣在頭上，兩隻胳膊自然地懸在長椅靠背上，穿著短褲的雙腿自然舒展開，肌肉線條分明的小腿似乎在向周圍的人們展示著主人的力量。

這個人似乎每天都在，來到這裡，什麼都不做，就那樣望著天空，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甚至沒人確定是醒著還是睡著。

女生咬了咬牙，幾天前她可是親眼看到過有兩個身材高挑的姐姐過去搭訕，那個怪人只是扭頭看了一眼就不再理會，最後那兩個姐姐也只能尷尬離開。

太陽漸漸升起，終於，女生像是下了什麼決心，走下看台，徑直向怪人走去。

兩人之間的距離越來越近，女生髮現這個怪人右臂手肘和手腕帶著看起來相當專業的護具，露出的左臂肌肉線條也十分清晰，微微隆起的胸部讓人不禁聯想這面前這人身材應該相當不錯，如果有機會讓他當自己的人體模特的話……

女生連忙甩了甩頭，將這個想法從腦中驅逐。

兩人距離五步的距離，女生突然停下，踮了兩下腳尖似乎是在給自己打氣，上前說道：

「您好，我在畫一幅畫，想在這裡取景，請問您可以到別處休息嗎？」

男生轉過頭，打量了女生一番：「小學生……嗎？」

「我已經上了高中了啊！」女生情緒瞬間被點燃，激動地跺腳以示不滿。

「啊，抱歉。」

怪人簡單地道了個歉，於是恢復了之前的姿勢。

「喂，你這個人……」女生有些生氣：「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

「啊，那個啊，抱歉是兩件事的回復。」

「啊？」女生一些時間有些摸不到頭腦。

「抱歉」，男生轉過頭：「不讓，這裡曬太陽最舒服。」

「你！」

看著女生漲紅的臉，怪人開口詢問：

「為什麼要生氣呢？」

「哈？」女生有些難以置信：「我要畫的這幅畫差一點就能完成了，然後……然後……」

「然後把那一點點上不就好了。」

「但是你在這裡啊。」

「我不是很懂，我在這裡和你無法完成你的畫有什麼必然聯繫嗎？」

「你……我……」女生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總不能和一個陌生人說，我不想畫你，所以你給我離開吧。

「看來你也想到了一件事，你並沒有權利讓我離開。可能你的畫對你很重要，但是我的太陽對我同樣重要。人們總習慣性地把事物主觀的分為客觀的三六九等，貌似看起來完成繪畫確實比躺在這裡曬太陽重要得多。但是，你的是你的，我的是我的。就是這麼簡單的道理，所以小孩兒，沒必要生氣的。」

女孩呆在原地。不知道為什麼，對面這人明晃晃地做了件放在小時候會被老師教育的事情，

但是他說的好有道理，甚至有些無懈可擊。

半晌，女孩委屈巴巴地拿出錢包拿出一張二十元紙幣，想了想又塞了回去換了張十元的拿了出來，雙手顫顫巍巍的遞向面前的怪人，聲音顫抖：

「那個……我可不可以暫時買下這個位置……」

男生愣了一下，隨即忍俊不禁。

女生看到這個反應以為是自己出的太少了，連忙補充道：「我可以再加一點點的，就一點點哦，假期我的零花錢不是很多的，剩下的錢還要買顏料。」

「讓給你一天，拜拜了，有意思的小孩。」男生笑了笑，拎起地上的背包準備離開。

「真是個怪人。」女生忍不住嘟噥起來。

「很多人都這麼說啊。」男生笑了笑，轉身離開。

次日。

女生再次來到體育場，這次，她要完成一些對細節的勾勒。踮起腳尖看了一圈，索性坐在了男生身邊。

「怪人，你看我畫的怎麼樣。」

「喲，不錯」，男生難得提起了性質，仔細地觀察著畫：「嘶……昨天你把我趕走……就是為了畫個椅子？」

「嗯，畢竟你和這個氛圍不是很搭。不過總覺得少了些什麼的樣子。」女生頭也不回地回答。

「你的課題題目是什麼？」

「清晨的運動場。」

「嘛，我走的好冤啊。」

「嗯？」女生停下畫筆：「為什麼？」

「畢竟你的課題是『清晨的運動場』，而不是『我想象的清晨的運動場』。」

「什麼意思？」

「那我說的通俗易懂一些」，男生環視周圍一圈，指了指外面：「你看那個路過的人，對，就是那位女性，染著紅色頭髮，穿著十分時髦甚至有些過於前衛那位。你能想象她是一位十分優秀的教師嗎？」

「確實不是很能想到。」

「但是她就是一位教師，她的學生如果寫一篇名為《我的老師》的作文，總不能把她架空，虛構出一個人們心中刻板的老師印象吧。」

「你是說……」女孩歪著頭想了想：「不是老師應該是什麼什麼樣，而是她身為老師，他什麼樣老師就是什麼樣。」

「看不出來你還蠻聰明的嘛，也就是說，既然選擇了取實景，就不要憑藉自己的想象來畫，努力的他們和百無聊賴無所事事遊手好閒的我，加在一起才是完整的體育場。」

「唉？」女生有些吃驚：「你對自己的定位竟然如此清晰明了。」

「人貴有自知之明。」

「那麼貴人，躺好別動，我來把這積極向上的畫中補上這頹廢的一筆。」

「對了，你怎麼知道那個人是個老師？」

「我瞎編的。」

……

就這樣，接下來的假期里，雖然畫已經完成，但女孩仍會每天早上來到體育場，問男生各種問題，與父母的溝通，同學間的相處，鄰裡間的雞毛蒜皮……

每歌讓她頭痛的問題都會被這個怪人用他那神奇的歪理輕鬆化解。

她叫他怪人，而他叫她小孩。

女孩有的時候會感謝這次的課題作業，畢竟沒有這次作業，她也不會遇到這樣有趣的人。

但時間會給所有的故事畫上句號。

2022年，秋。

「怪人，你說這句『我見青山多嫵媚，青山見我當如是』，你覺得是什麼意思。」

男生愣了一下，隨即露出微笑：

「誰知道呢？」

女生略顯驚訝，這是男生第一次給出這樣的答案。

男生閉上眼睛，彷彿陷入回憶：

「吶，我給你講個故事吧，可能有點長。」

「嗯。」

男生嘆了口氣。

確實是很長的故事啊……甚至不知應從何時開始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