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十一.溺亡

對於人類幼崽，有時候好意勸說只會嬌縱他們，所以遇見這種情況揍一頓就好了。

然而，小女孩是個鬼魂，林青潯並不具備觸碰鬼魂的能力。除了看著她乾嚎，他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被小女孩抱住腿，跟被一團偏冷的空氣抱住沒有區別。

林青潯保持拿著手機的姿勢，以免被旁人認為是個精神病。

「自己去找其他鬼魂小朋友玩。」

「不要，你陪我玩。」小女孩嘟起嘴來。

林青潯在「扭頭就走」和「視而不見」兩個選項中選擇第三種選項：「玩什麼玩，滾去學習。」

「即使是變成鬼了，你也得好好學習。你知道現在當鬼都捲成什麼樣了嗎！」

小女孩癟癟嘴：「陪我玩一會，這裡沒有別的小朋友。」

「這樣吧，我們玩躲貓貓。我來當鬼，你躲起來。」然後他拍拍屁股走人。

「你騙人！你肯定會跑掉！」

沒想到她還挺精的。

林青潯無奈說道：「好好好，陪你玩一會，我不跑，約好了。」

「嗯，約好了。」小女孩乖巧地點點頭。

林青潯感到一股冷氣進入他的額頭，讓他打了個冷顫。他回憶了一下自己學過的淺薄的鬼怪知識，覺得這玩意應該叫陰氣。

再結合小女孩之前的話，看來他必須要陪小女孩玩一玩了。

思考半秒，林青潯打開手機撥號：「喂！隊長啊，是我！」

「我被女鬼纏上了，一時半會脫不了身。就這樣，再見！」沒等電話那頭說什麼，林青潯連忙掛了。

「你要玩什麼？把人頭當皮球踢這種事我可不幹哦。」

小女孩動作一滯。

「殺人放火、跟鬼干架這些事我也不幹。」林青潯繼續說道。

天地良心，他就是個入夢師，不跟鬼打交道，最多和夢境里的鬼怪親切交流一下。現在讓他帶鬼娃，是不是太為難他了點。

專業不對口啊。

「我還沒想好玩什麼，你先陪我逛逛吧。」

直覺告訴林青潯，小女孩別有用心。

但是直覺又告訴他，陪陪小女孩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穫。

林青潯決定這次遵從直覺，因為看上去會很有趣。

直覺這東西玄之又玄。它還有個更加規範的名稱——靈感。

談到靈感，林青潯又想起感知力。靈感和感知力是兩種相似卻不同的東西，前者指精神與靈異方面的感知，而感知力指的是身體上的感知。

恰好，林青潯兩種都很敏銳，但他很少依賴這兩樣。

因為會很無聊。

張哲光坐在獨立辦公室里查閱田明英發來的資料。

這一過程被林青潯沒頭沒尾的電話給打斷了。張哲光搖搖頭，嘆了口氣。

他倒不覺得林青潯在開玩笑，但也不擔心林青潯的人身安危。好歹相處了三年，他對林青潯的性子有了不少了解。

雖說這三年他與林青潯的關係還沒親近到父子兄弟那種程度，但他想世界上最了解林青潯的就是他了。

儘管林青潯的言行中總透露著一股玩世不恭和隨性，好像不把自己和他人的生命放在心裡一樣，但林青潯是不會把自己置於絕對危險的境地中，特別是在現實世界。

夢境里可能死了不是真死，林青潯偶爾還會瘋一把，但現實可沒有重來的機會。

林青潯很惜命的，比任何人都要惜命。雖然張哲光不知道緣由。

張哲光把視線轉到那份任務報告上，不出意外他得對這次任務進行輔助了。

死者名叫劉向詞，是個準備讀研的大學生。家裡很有錢，所以租了一間公寓給他一個人住。死者的朋友一段時間沒有聯繫上他，覺得不太對，就上門找他，然後就發現了死者的屍體。

死者死因是……溺死？

死亡時間估計有半個月了。雖然屍體還完好，似乎死了沒多久，但是解/剖人員從胃中的食物判斷出真正的死亡時間。

「怨鬼這保鮮技術做的挺好啊……」張哲光自言自語道。

工作久了，各種奇葩事見多了，他已經不會對不合常理的死法大驚小怪。

口中的花是死後塞進去的。塞了很多，連胃部都有幾朵。

疑點是死者沒有任何殘留的怨氣。

照理來說，死於飛來橫禍或者人為的，死後都會有怨氣殘留。怨氣大點的甚至會成為新的鬼怪。

這點時間應該是不夠怨氣散盡的，但是並非毫無可能。假如死者心中有愧的話，被殺死的一瞬是會釋然，從而只留下很少的怨氣。

這是一個調查方向。

但是這次事件處處透著違和。

林青潯從小女孩的講述中得知她今年八歲，因為一場意外送去醫院搶救，但是最後還是沒能搶救成功。

對此，林青潯回答一句：「哦。」

隨即又覺得這樣回答太冷淡了，於是他補充道：「人各有命。」

小女孩帶著他四處亂跑。有些地方有規定，不能隨便進，她就帶林青潯從各種奇怪的地方抄小道進去。

路上還能時不時看見徘徊不去的死去的人，林青潯覺得自己愣是走出一種在玩恐怖版密室逃脫的感覺。

好在沒有厲鬼，否則他一介入夢師是半點辦法都沒有。

雖然林青潯想提醒小女孩他有入夢師資格證與行動執照，可以隨便進那些地方，不用東繞西拐的。

但出於趣味性，他選擇了隱瞞。

說實話，林青潯在當入夢師之前不知道原來入夢師還有資格考試，真離譜。考試還分為筆試與實踐，非常正式。

行動執照則是外勤組特有的。

林青潯胡思亂想的時候，小女孩叫了一句：「我們玩你追我逃吧。」然後就跑沒影了。

我追你逃，然後我追上你就把你揍一頓的遊戲嗎？

「喂，接線員嗎？對對對，還是我。」

「我要發布一則尋鬼啟示，女，八歲，外貌特徵是……咦怎麼掛了。」

皮一下很開心。

林青潯開開心心地循著感知中最陰冷的地方走去。

然後他就稀里糊塗地走到停屍間前。

陰冷，沒毛病。

不過要說陰氣有多重，那也不至於，就比小女孩身上的陰氣重一點點罷了。

據說為了防止醫院等經常死人的地方滋生厲鬼，特異局會每隔一段時間就派人來清除怨氣。

林青潯放心地推門而入。

一具具屍體整齊得排列著，停屍間沒有開燈，從門外照過來的燈光尚不足找到房間的每一角，顯得就像一些屍體正在被黑暗吞沒。

林青潯倒不覺得可怖。人死了，就是具破皮囊罷了。

真要說，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只不過生者會悲痛。

靈感似有所覺，林青潯朝其中一具屍體走去。

「多有冒犯。」林青潯把屍體上的白布掀開。

死者是一名二十好幾的男性，死亡時間是上午。鐵板床前簡略地記錄了他的信息。

但是……沒有怨氣，沒有執念殘留。

也沒有任何夢境的氣息。

乾乾淨淨，純粹至極，留在這裡的僅僅只是具軀殼而已。

反常極了。

林青潯仔細感受了一下，發現不是沒有夢境的氣息，而是屬於死者的夢被吞噬了，只留下微量的夢境碎片。

「這就是你把我引來這裡的目的嗎？」林青潯說道。

無人回應。

林青潯癱坐在地上，一下子擴大感知讓他有點反胃。而為此他也被迫感受到整個停屍間的夢境殘片和怨念。

只有他眼前這一具格格不入，整個都顯得空落落的。

沒有造成傷害前，特異局是不會出動的。現在也沒有證據表明他是被什麼東西給害死的。

所以他只能先獨自進行調查。

「我只是個膽小，可憐，無助的入夢師，為什麼要為難我啊。」林青潯自言自語道。

林青潯跑去醫院信息管理處，依靠自己的行動執照成功要到了死者的信息。

死前一個月都處在昏迷、半昏迷狀態，還進過幾次搶救室，最後還是沒能活下來。

很合理，如果他不是檢查過屍體，說不定真的信了。但是要找線索，他是半點思路都沒有。

夢境殘片都沒有一個，他想進去找找線索都沒辦法。

林青潯揉揉太陽穴，陷入無路可走的境地。

「不會，不知道怎麼辦，告辭了。」林青潯說道。

這句話是說給小女孩聽的，反正林青潯也盡了力了，小女孩沒有理由纏著他。

林青潯準備先回局裡一趟，讓特異局的兄弟們幫他除一下小女孩塞給他的陰氣。

九點多，路上的人影逐漸稀少。林青潯哼著小曲走在路上，心裡打著要寫的任務報告的腹稿。

特異局表面上看就是一棟不起眼的辦公大樓。

夜晚的涼風吹過林青潯的長發，街邊的路燈一閃一閃，似乎是接觸不良。

忽然，林青潯停下了腳步。

他直直地看著眼前，然後輕笑一聲：「跟著我做什麼？」

感知過強有時不是好事，這意味著他沒辦法對某些事視而不見了。

一個陰暗的人影出現在他面前，如果忽略它不正常的頭身比和翻滾的怨氣，它長得還怪人模人樣的。

怎麼今天的鬼一個兩個都找上他來了？

「老兄啊，我與你無冤無仇的，你找我幹啥呢？」林青潯試圖交流。

此時，周圍竟然一個人都沒有。或許它就在等待這一時機。

「完犢子，沒有理智，只剩下獸性了。」林青潯想道。

他雖然不擅長這些東西，但是他可以逃進夢境里。一般的鬼魂是進不了夢境的，而且就算進去了，對方也奈何不了他。

夢境才是他的主場啊！

林青潯悄然感知著離自己最近的夢，準備躲進去。每天做的夢算不上夢境，這樣的夢也有專業名稱，叫作碎片夢。

入碎片夢有風險，要是一不小心落到夢隙里，風險就更大了。

「咦？」林青潯忽然一愣。

趁著林青潯發愣，鬼發動了攻擊。他瞬間移動到林青潯面前，掐住林青潯的脖子。

林青潯竟然半點都動彈不得，全身冰冷。

鬼的身軀彌散開來，變成黑霧狀把他包裹起來。林青潯覺得自己就像是落入無光的大海深處，冰冷的海水嗆入口鼻，深海動物正在黑暗中伺機而動。

林青潯勉強睜開雙眼，眼前出現幻覺。鬼的記憶殘片朝他湧來……

他胸前掛著的白色方塊正在發燙，這是他的底牌。用不用的選擇權在他手上。

忽然，冰冷的黑霧逐漸變得稀薄，被溫暖的海水取代。周圍變得湛藍且明亮，美麗極了。

這是屬於夢境的海水，現在它跨越夢境來到了現實，或許是這海水對鬼怪有什麼特殊功用，鬼怪落荒而逃。

然後一切都消失了，大量海水把林青潯澆了個透心涼。

林青潯癱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氣，耳鼻都流出鮮血來，看上去好不凄慘。

「咳……咳咳——」林青潯咳出一口血。

「咳……赫赫，咳咳……哈哈咳，哈哈哈。」

他笑了起來，就像一個瘋子。

這下有了他受害的經歷，特異局可以介入調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