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白鴉

水龍頭口滴下的水落在不平的泥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一隻綠頭蒼蠅從陰暗處飛了出來，搓著手停在了木椅的側邊，然後被一隻手帶著紙巾狠狠捏在了一起。

「陰間世界也有蒼蠅？」一個面色略顯蒼白的年輕人看著手上的紙巾團開口。

「...哪裡都有。」年輕人面前的中年男性沉默了片刻答道。

「哦。」年輕人點了點頭，輕輕拂過木桌上的灰塵，把紙巾放了上去，「我大概清楚你的目的了。」話鋒轉的有些快，中年人似乎有些沒反應過來：「什麼？」

「你想讓我做擺渡人，不是嗎。」年輕人看了他一眼，眼中似乎沒有任何情感，有些冷淡的嚇人。

其實沒什麼情感也正常，畢竟楚何心裡已經接受這些設定，只是還在掙扎而已，無謂的那種。

他也很清楚自己現在的處境，不就是地獄級開局罷了，沒什麼關係的。

真的，沒什麼關係的。

「好吧。」面前的白鴉點了點頭，「我確實是這樣想的。雖然這對你來說很危險，但你我對此都沒有什麼辦法，想要活下去也只能這樣了。」

楚何將白鴉臉上的歉意盡收眼底：「嗯。」

白鴉站起身，伸出了自己的右手：「閉上眼，我把自己的記憶灌輸給你，可能量會有點大，你要稍微承受一點痛苦了。」

楚何輕輕閉上了眼，一隻手緩緩放在了他的頭上——雖然這樣感覺很奇怪——有一股天靈蓋給人拿捏的感覺。

「我要來了。」

「嗯。」

楚何準備迎接痛苦，舌尖抵住了下顎。半晌，卻沒有任何反應，他愣了愣。

「...真的來了。」

「...」

楚何已經不想再多說什麼了，對於現在這個優柔寡斷磨磨蹭蹭啰里啰唆的白鴉，他還是更懷念第一次見面時冷漠的那位。就在這時，一股熾熱感從頭頂傳來，隨後席捲全身，帶動著血液沸騰起來。楚何感覺全部的細胞都在雀躍，在顫動。腦中不知不覺多了一些記憶，他隱約間看見了一張床，一個女人，緩緩將自己的衣服脫下——打住，不能這樣姑娘！楚何趕緊往別的記憶看去，就看見一道道血光掠過，最後重歸於黑暗，只剩下一個符文在腦海中微微閃動。

「好了。」虛弱的聲音從耳邊傳來。話音剛落，一股涼意傳入眼中，讓楚何下意識睜開了眼——比以往更加清晰的世界呈現在他眼前。

「怎麼樣。」聲音再次傳來，楚何這才將注意力轉向白鴉。

「不怎麼樣。一點也不痛。」楚何說著，突然覺得自己這麼說似乎有些不厚道，改口道：「還是有點痛的，您的記憶還是很大的。」

雖然這麼說很奇怪，但見面前一臉滄桑的白鴉逐漸臉色好轉，他也就不再想那麼多了。

「若不是我把自己的精神力分給你一部分，你也不會如此輕鬆。」白鴉說著，見楚何還欲言又止，打斷道：「你先接受一下我的記憶，我去做飯了。」

看著白鴉走進房間，楚何這才收回目光，輕輕碰了碰左手的符文：

21：25：00

通過白鴉的記憶，他知道這是陰間時間，然後是再碰一次。

01：30：05

這是來到陰間世界的計時，如果自己要回去，還要至少一個半小時。

看著手上符文有亮變暗，他默默站起身，拿起桌上一枚小針往手指上扎了一下，看見一抹鮮紅后，

楚何深吸一口氣，按照記憶里的方法開始畫符。

「鮮血凝文，承天顯地。」口中念念有詞，他手上的動作有些生澀的變換著。「陰陽塵世，魂歸靈呈，以我之血，渡其惡魂。」

血液在空中凝固，逐漸形成一個古老的文字，楚何額頭上逐漸冒出冷汗，但此時他已經顧不得擦了，現在已經是凝符的最重要時刻，手上動作變成蓮花狀：「請符！」

左手開始發燙，面前巨大的文字開始慢慢收縮，最後呈現出一個鬼畫符，他剛打算收起動作，卻聽到房間中傳出一聲輕笑：「符文都沒拿怎麼請符？」

話音剛落，房間中飛出一沓黃紙，楚何連忙接住，順勢抽出一張用食指和中指夾住：「收。」

微風起，吹過楚何被汗浸的有些濕的頭髮，吹過他手上緊夾著的黃紙。

「做的還不錯。」白鴉端著一碗紅燒肉走了出來，把肉放在桌上后，目光緩緩轉過來，看向一臉「被榨乾」樣的楚何。

「..哈..謝謝。」靠在牆上長喘著氣的楚何應了一聲，他沒想過「抽血」會是一件這麼累人的事，跟腎透支了一樣，軟的不行。當然這只是比喻，純潔的楚何並沒有腎透支過，他還是一個孩子。

半晌，臉色逐漸好轉后，他才站起身，用小臂擦了一下額頭上的汗道：「這樣就算是做好一張擺渡符了是嗎。」

擺渡符，顧名思義，就是通過這張符紙進行靈魂擺渡。但製作過程十分吃力，是用自己的靈魂來進行製作，靈魂力量越強，擺渡符就越強。雖說自己的靈魂力量並不弱，但從白鴉的記憶看來，自己的靈魂力量在惡魂面前也只是個戰五渣罷了。

白鴉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嚴肅地盯著他道：「現在你也姑且算是入門了，我有必要提醒你一句，擺渡符不能濫用和亂用，否則遭報應的就是你自己。」

「我知道的。」楚何點點頭，「我會好好利用它的，您老就放心去好了。」他半開玩笑半正經的回答道。

「你這小子。」白鴉給氣笑了，不過也沒再多說什麼，有些感慨的嘆了口氣，他指了指桌上的肉：「吃點吧，別涼了。」

「用手嗎？」楚何下意識問。他看著面前冒著氣的肉有些無所適從。

「難不成還用屁股？」白鴉沒好氣地反問。

「就沒有筷子？」

「你是不是想水字數？」白鴉站起身，不再與他講話。

「連肉都買得起還買不起筷子...」楚何小聲吐槽著，抓起一塊肉往嘴裡塞，出乎意料的是肉格外的鮮嫩，調料和肉汁完美的混合在了一起，咀嚼的瞬間綻放出令人沉迷的美味。

「什麼肉啊，這麼香。」他含糊地說著，嘴裡不停。

白鴉沉默，隨後開口：「如果我說這是人肉...你信嗎？」

和睦的氛圍一下子凝固住，楚何本已放鬆的心再度提了上來，他的嘴停止了咀嚼，手上的肉「啪」的掉在了桌上。

「什...什麼肉？」

他猛地意識到這裡還是陰間世界，渾身緊繃，楚何的心跳開始加速，本已經有些紅潤的臉再次轉向蒼白。

他突然想起來之前在休息室里看到的那一袋屍體。一陣反胃隨之湧上來，讓楚何不禁捂住了嘴：「這肉...是你殺的人？是那黑色袋子里的屍體？」

白鴉並沒有回應，只是徑直走向了休息室，打開了房門。他指了指門后的那袋黑色：「你說這個？」

...?

低頭看了一眼碗里的肉，再抬頭看看那一袋黑色，楚何腦子似乎有點轉不過來了，訥訥的開口：「那..我吃的是什麼？」

「豬肉。我唬你的。」白鴉無奈笑笑，「怎麼，對人肉很有警惕心？」

「廢話。」楚何沒有胃口了，抽了張紙巾擦了擦嘴，「哪個正常人聽到人肉不會警惕？」

「那可不一定。」白鴉把上半身靠在牆上，雙手交叉在胸前：「大航海時期也有人吃人的事。」他說著，意味深長地看了楚何一眼：「況且有些人啊，連畜生都不如。」

楚何看了他一眼，沒有回答，氣氛逐漸有些安靜下來，白鴉也沒有在這個話題上深究下去，把休息室里的那一袋子拎了過來后，開口道：「還有一件事我要糾正你一下。」

「什麼？」楚何沒有去看著他，而是盯著袋子里若隱若現的紅色開口。

「這裡面。」他搖了搖袋子，「可不是屍體。」

楚何給逗笑了：「大叔，玩笑可不能亂開，這可是我親眼所見。不是屍體還能是什麼？活人嗎？」

「你倒是聰明。」白鴉驚詫地看了他一眼。沒等楚何反應過來，他便解開袋子，取出了一塊血紅。在燈光的映射下，它反射著詭異的光彩。

楚何的瞳孔一陣收縮，他親眼看見，那塊肉在有規律的顫動著，彷彿裡面有什麼東西要出來一樣。他有些僵硬地看向白鴉：「你的意思是——」

白鴉點了點頭：「這是一個人。」

「準確的說，這些是一個人，是一個破碎的，但是仍然活著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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