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大師姐的刀
見過他的生靈,沒有一個會忘記他的臉。
緊皺的眉頭,如死灰一般的眼神,深邃的輪廓,刀鋒一般,細薄的嘴唇。
景熙永遠不會忘記他的臉龐,還有他那雙大而溫暖的手掌,偉岸的唯一能帶給他安全感的背影。
鷹也永遠不會忘記,他燦爛的笑容和深邃的眼眸里,隱匿著的無垠的痛苦。
還有血巢上下的大人物……巨龍,古神,伯尤,以及最古老的黃金朝聖一族。
奧西里西,那個男人的名字,一個標註在世界末日那一頁,最後的一行字。
……
黑色轎車駛進一片戰場。
元素,科技,遠古之力與現代兵器的碰撞,讓戰場淪為月球表面那般,無數巨大坑洞,就像彰顯力量的勳章,遍布狼藉,成為血腥廝殺下的傑作。
先進精密的器械殘破不堪,沾滿鮮血以及不明的液體,散落在廢墟之上。橫七豎八的血肉模糊的屍體,被元素摧殘致焦黑的斷肢,血淋淋的內臟……在烈日之下散發出陣陣惡臭。
人間地獄,夢魘聚集於此,在死亡與絕望之地狂歡。
他們是引發戰爭的罪魁禍首,是他們迷惑生靈的心智,使那些位高權重的領袖,在利益與慾望的誘熏下,發動了一次又一次冠冕堂皇的戰爭。
戰爭將死亡與絕望帶到世間,而夢魘從中獲得大量的負面情感,滋生,成長,進化……
特級夢魘。
除了奧西里西,沒有一名炔魘師可以單獨面對特級夢魘。
更何況是一群?
密密麻麻的一群!
奧西里西的黑色轎車,會帶著他,自動行駛,追蹤這世間擁有最強大怨念的夢魘。而在車行駛的這段期間,他會一直睡覺,他會進入夢境並保持清晰。
在夢裡還有另外一個戰場在等著他。
夢境的底層,那裡是數不盡的生靈所許下的心愿,就像無數帶走願望的流星,落入黑夜的盡頭,堆積成慾望的混沌泥沼,成為滋生夢魘的溫床。
夢魘數不勝數,如同野火燒不盡的一望無際的芒草,而奧西里西的身影會在燃燒的火原上穿梭,重複著單一的揮拳。
車門自動敞開,奧西里西從夢境里蘇醒。
他走下車,車呼嘯離開,揚起一路灰塵。
見到夢魘,奧西里西二話不說,開始揮拳。
黑色的火焰,從奧西里西的拳頭上迸發而出,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劃破空間,在夢魘的身上點燃。
黑色的火焰吸收,吞噬世間的光亮。
夢魘漆黑的身軀,猩紅的眼珠,被無業之火淹沒,發出恐怖,絕望,消極的哀嚎。
一拳,兩拳,三拳……無數拳。
一個,兩個,三個……無數個夢魘瞬間被黑火吞噬。
他們痛苦的吼叫,充斥在屍骸遍野,地獄一般的場景之上。
在無業的焚燒之下,他們毫無抵抗之力。
在此之前,他們也曾遭遇炔魘師的追殺,然而他們能夠活到現在,就等同宣告了炔魘師的死亡。
他們日漸強大,早已不把炔魘師視為威脅。然而今天,他們終於知道,炔魘師之中,居然會有如此霸道至極的火焰,一旦沾染絲毫,就痛到他們癱瘓,痛到他們絕望,痛到他們根本無法反抗。
夢魘所吞噬過的所有情感,在瞬間被無業點燃。
他們翻滾,掙扎,怒吼,咆哮,在無情的業火之下,支離破碎,逐漸淪為灰燼,消散不見。
蜥蜴人的器械也好,蟲人的屍體也罷,都在浩浩蕩蕩的無業之火下,湮滅了所有跡象。
光線越來越暗,刺眼的陽光,也無法穿透因無業所產生的黑暗,彷彿這片大地之下,濃烈的黑夜破土而出衝天而起,如同上古吞食日月的天狗。
奧西里西停止揮拳,無業吞噬了一切之後,像黑色的大霧緩緩散開。
陽光再度灑向這片大地,
奧西里西閉眼低頭在原地,彷彿在禱告。他形單影隻,孤寂的身影,在觸目驚心的一望無際的焦黑里擱淺。
安靜了很久的天地,突然一股絕世妖力,化作一道磅礴的,比陽光更加炙熱的光線,從天而降,落在奧西里西的正前方。
奧西里西睜開雙眼,眉頭緊鎖,他料不到這個時候,她會來來。
他的眼前雖是少年,但他看得到,少年的身體里還有一個跋扈的,高傲的,冰冷的,充滿殺意的意念。
少年手中握著正是焚懾妖刀,少年也正是肖青,而那個意念也正是曲幽。
「大師姐。」奧西里西,說到,聲音很低,很沉,沒有絲毫情感的流露。
「我受不起!」肖青沒有開口,卻有洪亮而冰冷的聲音從他身體里傳出。
「大家都是這麼稱呼的。」
「我卻不喜歡你這麼叫。」
「你一直就對我心存芥蒂。」
「難道我不應該嗎?那天寒門遇難,你在哪裡?」
「我做了一個夢。」奧西里西緩緩抬頭看向眼前的少年,感受到曲幽那怒不可赦的意念。
肖青已經握住刀柄,天地再度變色,空間在無垠的妖力下扭曲。
「我知道你身負重任,可我也知道你好幾次去了血巢,你不是任何時候都要做夢,都要忙著屠殺夢魘,就如同現在的你有時間發獃,有時間站在這裡和我對峙一樣,只要你願意的話,你同樣有時間返回寒門。」
「那麼你呢?」奧西里西反問,語氣淡然,整個人顯得很鬆散,飄渺。
「整個妖族擋在我面前,算不算一個理由?」
「我被困在夢境里。」
「什麼夢魘可以困得住你?」
「不是夢魘,而是夢境,我失去過所有,卻在夢境里找回了一切,然後我遇見了一個手持皓環的生靈,是他留住了我。等我醒來,一切都已經結束。」
曲幽深吸一口,試圖平復內心,不讓自己失控。她淡淡說到:「小花在哪,他身為終焉,若是死了,意念應該重回皓始。」
「在血巢。」
「小師弟和小花那時候應該呆在一起。」
「小師弟死了。」
「那他的孩子?」
「也在血巢。」
曲幽冷冷看著奧西里西,她不想單方面的斥責對方,既然得知小花和小師弟孩子的下落,也不想多做停留,好一會,她轉身,準備離開。然而就在她轉身的時候,她看到奧西里西鬼魅的身影擋在了她的路上。
這世上沒有幾個生靈能夠阻攔一名終焉的去路。
終焉的前路,與死路無異,哪怕是一整個妖族,也為他們的愚蠢付出了死的代價。
奧西里西並不愚蠢,他有資格,也有能力,留下現階段,所有生存在這個世界的生靈,只要他願意。
「你還有什麼要說?」曲幽早已做好於奧西里西一戰的覺悟,眼神冷冽,正氣凌然。
奧西里西,猶猶豫豫,慢慢吞吞說到:「你不能去血巢。」
「為什麼?」
「有些事情正在發生,我不希望你出面阻止。」奧西里西正視著肖青體內的曲幽的意念。這種凝視代表著他的不可撼動的決心,與真誠。
「你還有什麼事情隱瞞著我?」
「那是我的事情,我不希望再有誰,因為我而犧牲。」
「就算死了,我的意念也會重回皓始。」
「那,這個少年呢?」
曲幽猶豫了片刻,厲聲說到:「一整個妖族都被我斬於刀下,還有什麼東西可以阻擋我?」
「他只解除了六張符籙,就差點七竅流血,他還需要時間。」
「六張難道還不夠?」
「不夠,至少在我面前,還不夠。」
「那你就試試看。」
一言不合就拔刀。
只聽少年手握刀柄,拔刀同時,念了一聲:「狴犴。」
這一聲響徹天地,悠然深遠,好似有無窮的妖力,上古的威嚴,蘊含在此聲滄然之中。
焚懾刀鞘上,一張符籙上血字亮起。
肖青拔刀,妖力縱橫,在他的生后出現一片洪荒煉獄的景象,狴犴現出千丈妖身原型,虎虎生威,傲視蒼生,咧嘴咆哮,震動天地。
所有念象,實際上不過肖青拔刀出鞘的一瞬光景。一刀拔出,萬象橫生,上古之念,通天妖力,依依化作刀刃上不可直視的鋒芒,斬向奧西里西。
奧西里西,出拳,一如往常無數次出拳那般,平靜的可怕。
無業之火頃刻飛出迎向那勢不可擋的絕殺一斬。
兩股力量相觸的瞬間,空間陣陣扭曲,強大的衝擊,以兩人為中心,向外擴散,震碎大地。
頃刻之間,他們足下如同被隕石撞擊后所產生可怕景象。
「計蒙。」
一聲未平一聲又起。
另一張符籙靈動飄搖,發出奪目紅光。
焚懾不知何時早已收刀入鞘,也不知道又是何時,再度被少年拔出刀鞘。
肖青以一種極其莊嚴神聖姿態,揮刀斬向奧西里西。
天地之間在頃刻變色,就像時間被無限加速,場景瞬間變化,在肖青兩次拔刀的情況,人間景象跌入地獄一般,緊接著,在地獄未散去的景象里,突然便是狂風暴雨來襲。
磅礴的景象,因意念而起,這些念在肖青拔刀的瞬間,藉由刀中妖帝,釋放而出。
念化成像,又稱之為念象。只有擁有足夠強大意念的人,才能將自己的念化作現象。
念象不是海市蜃樓,不是徒有其表的假象,它因念而起,能引動天地之威,是可以真切的對人的意念造成傷害的驚天絕技。
每個生靈都有各自的意念,來自他們不同的閱歷,體悟,記憶,以及情感,有的意念如同溪流,隨著意念的強化,變成大河,再到大海,最後滿過天地,成為洪荒滅世的潮汐。
曲幽不一樣,她有焚懾刀,在刀中住有萬千妖邪。她拔刀的瞬間就能產生無與倫比的妖力。刀鞘之上另有八張符籙,封印著八尊妖帝。她只需喚其名,再拔刀,便能藉助上古妖帝的意念,斬下一幕幕勢不可擋的念象。與此同時,萬千妖力纏繞於妖刀之上,頃刻之間,便可讓萬丈之地,碾為破敗。
她有八尊妖帝,她有八種拔刀的姿態,每一種姿態都像是莊嚴肅穆,古老而神聖的儀式,也是驚天駭俗的拔刀招式。它們分別以各個妖帝的名字而定。
狴犴……
夔斗……
計蒙……
齊天……
皎月……
英招……
曲蜃……
幽冥……
曲幽已念了一聲「計蒙」。
她已拔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