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被詛咒的新娘
景熙遁入血霧之中,感覺全身都包裹著一種粘稠而又溫暖的液體,他恍惚之間看到一片血之湖泊,而自己站立其上。
上一秒他還在電子競技樓,下一刻便如同穿越了時空一般,看到人間煉獄般的恐怖場景,四周散發著刺鼻的惡臭。
他感覺莫名其妙,因為他感覺這裡比起原本就很真實的遊戲世界更加真實,甚至比起現實世界都有過之而無不及。全身都不對勁,他一下無法分辨到底哪裡不對。他看到自己白皙修長的手指,全身裹挾著紅色的長裙。
「我居然穿著裙子?」
不說不要緊,一叫出聲來才發現,自己的聲音,甜美而優雅,高貴而聖潔。
——紅色的禮服?新娘的打扮?
「什麼情況?」景熙說著,聽到的仍然是那個與自己截然不同的動聽的女聲,除了吳穎琳,這是他聽過最好聽的聲音,清透,悠遠,空靈,彷彿可以如同最清澈的流水可以滲透人心與靈魂,可以洗滌一切不安與恐懼,但如果這個聲音充滿了憤怒的情緒,那它將是最可怕的武器。
景熙用手撫摸著自己的臉,輪廓分明,感覺雙手觸碰在這世上最柔軟的事物之上,另他愛不釋手。
這不是他的臉,也不是他遊戲中的臉。他低頭看到胸前凸顯的輪廓,內心生出一種不安。
「不會吧。」他伸手試探,連女孩小手都沒有牽過的景熙,頓時面紅耳赤。
「不會吧!」他震驚之餘,又說了一句,直接難以置信。
他環顧四周,他能看到很遠的地方,他的視力從未像現在這般,似乎可以翻閱千里不受濃稠血霧的影響。他看到前所未有的景象,一些他以前從未見過的顏色,世界在此刻變得斑斕。
以前看不到,是因為他的意念無法理解元素。他仍然不知道元素是什麼,但是這個身體看得到,這個身體所擁有的眼睛甚至可以看清這個世界最真實的樣貌。
煉獄最真實的樣子呈現在一望無際的血之湖泊之上。他看到遠處,血湖之上有一副金碧輝煌的棺槨。
——那是什麼?
景熙站立在血液之上,蹲下身,在光滑的血面之上看到自己如今的臉龐,於是他突然驚呼,不可置信地,像見了鬼似的一屁股栽進血里。
血水四濺,血的濃稠程度使得任何人都可以輕鬆在上面行走。一整片血面都散發著詭異的紅色微光,照射在血霧之上,更顯得環境陰冷而恐怖。
景熙不是真見了鬼,相反他看到了一張絕世容顏,然而這張臉之所以把他嚇成這般魂不守舍的原因,則是因為那張臉,他見過,她無數次出現在自己的夢裡,那個名叫安潔麗雅的,擁有毀天滅地的女子。
景熙下意識覺得這是夢,可夢無比的真實,體內血液的流動,磅礴的力量,高傲的心跳,他所能感受到的一切都不容許他將一切看作是不切實際的夢境。
可如果這是現實,又該如何解釋。
他記得自己是來看比賽的,他走在觀眾席上,不知不覺眼前便飄散起濃濃的血霧,回頭再看,自己全然身處異境。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景熙開始懷疑自己的身份,懷疑自己到底是誰?
然而就這他這個念頭出現的瞬間,他感覺腦袋裡彷彿爬滿了尖銳的鋸齒,它們不停地前後滑動,試圖將景熙的腦袋當成西瓜一樣剖開。
「啊!」景熙咆哮著,女子尖銳的聲響帶著痛苦,響徹在天地之間,
震得他足下的湖泊泛起陣陣漣漪。
模糊的記憶就像千軍萬馬,從景熙的腦漿上紛紛踩踏而過,闖入他的腦海。
他的腦海再度出現那個夢的場景。
他腦海出現那個男人,景熙終於看清了那個男人的樣子,那原本在他的夢境之中好似遮掩在濃霧背後的臉。
他金色的頭髮隨風飄揚,金色的眼睛散發出最莊嚴而神聖的光亮。任何人見到那樣的存在,都會認為遇見了高高在上的天神,都恨不得當場跪下,匍匐在地,獻上自己最虔誠的靈魂。
景熙可以感受到他與男子身上千絲萬縷的聯繫,他非但不狠那個男的,還深深的愛著他。景熙知道,那是安潔麗雅對金眼男子的情感,而絕非自己,可他已經快要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誰,在兩個身份之間反覆的掙扎。他苦不堪言,總覺得一不小心,薄弱的意念就會被佔領奪取。
他的腦子是錯亂的記憶,情感交織在一起的,就像無數錯綜複雜的細線,纏繞打結,再也難以分清解開。任何嘗試只會陷入更加絕望的痛苦之中,牽動一條線,就會引動所有帶刺的情感與尖銳的痛苦。
景熙在此刻明白,情感的可怕,如果他要毀滅世界,此刻似乎就能通過宣洩情感來輕易辦到。
那場夢再度在他的腦海中上演。
她倒下了,無數屍首卻如同匍匐在地的烏雲,滾動而來,金眼男子撤離。
景熙眼前一黑,好像他便是他夢中的女子,暈厥了過去一樣。
他看不到,但他聽得到,在他的背後一個小女孩哭泣的聲音越來越近,隨著急促的腳步聲,一直來到他的身前。
她痛哭流涕,她害怕極了,但她不能眼睜睜看著可怕的屍骸向著安潔麗雅靠近。
她的手中還緊緊握著那把梳子,她悲痛交加地喊著:「走開,統統走開,不要上來,你們為什麼要這麼做,走開,可惡,怪物,魔鬼,統統走開。」她嬌小的,弱不禁風的身影在黑壓壓的擁擠的屍骸前無助地顫抖。
她什麼也做不了,只能痛恨自己的弱小,要是自己也能長出那頭紅色的頭髮,自己是不是就可以向安潔麗雅那樣,像她保護著自己那樣,保護著她,不讓她受到一絲絲傷害。
她什麼也做不了,只能回頭來看著安潔麗雅,用她弱小的身體,緊緊地抱住安潔麗雅的身體。
景熙感覺自己被擁抱著。
「我不會讓任何怪物傷害你的,這次我來保護你。」她說著,突然停止流淚,眼裡是赴死的堅毅。
「帶著安潔麗雅姐姐離開,我來,讓我來阻擋這些魔鬼。」
「對不起以前總和你作對,總是欺負你,所以這一次讓我來守衛你。」
景熙聽到無數怪物的嘶吼,他們的腳步引發大地震動。
然後是小男孩凄厲的慘叫,小女孩不可抑制的絕望哭泣。
有個聲音在他的心裡喊著,不要,不要,不要……死吧,死吧,死吧……她要醒來,她要阻止這一切的發生,只要現在醒來,一切都可以避免,現在就給我醒來啊……
景熙終於昂天咆哮,血之湖泊上,響徹著催人淚下的悲傷,歇斯底里的絕望,以及恐怖的殺意。
小女孩?
小男孩?
恐怖的屍潮?
夢裡的景象煙消雲散。
景熙在現實與夢裡徘徊,在兩個不同的角色之間來回切換,混淆不清,漸漸迷失,他沒有醒來,側倒在血泊之中。
血霧之中一個人影逐漸顯現,露出他的樣貌。
那是張天天在遊戲中的樣子。
「這裡到底是什麼地方?說好安排我和那個不知好歹的垃圾見面呢?」
張天天尋著可怕的聲響,來到血之湖泊,新娘的身旁。
「什麼鬼,這是給我安排相親嗎?至於這麼血腥嗎?」
張天天看著倒在血泊上的新娘,不屑笑道,強裝鎮定。四周的逼真勝過以往所有在遊戲里見過可怕的場景,致使他感到恐慌,若不是他說服
自己身處遊戲世界,他可能早就嚇暈了過去。
——這當然是遊戲的世界。
——如果是現實呢?
——不可能,這一定是噩夢。
——不,我是遊戲之中啊,大豪俠的系統肯定又更新了,才會製造出比現實還要逼真的場景。
張天天誠惶誠恐,甚至不敢靠近倒在血泊中的新娘,深怕更加可怕的鬼怪在等著他。
他抬頭挺胸,握緊顫抖的雙拳,好一會才平復了急促的呼吸,鼓起勇氣,帶著好奇走到新娘身前,想看看那究竟是妖魔還是鬼怪。
一瞬間,張天天失去了對他眼睛的掌控,不知不覺中,他的意識也開始淪陷。女子絕世無雙的容顏如同神跡,無與倫比,媚惑眾生。
即便她沉睡著,安靜的臉龐足以令人神魄顛倒,魂不守舍。
張天天的恐懼徹底清除,內心被龐大無垠慾望所佔據。他在原地一動不動,目瞪口呆,定格成畫面。
不知站了多久,眼皮都不眨一下的張天天終於向前邁了一步。
身為隱俠,他向來心高氣傲,不想今天會輸給一張臉。
只要那張臉對他笑,只要眼前女子醒來,對他說,跪下吧,臣服吧,他也會照做,哪怕叫他去死,他也毫不猶豫。
女子沉睡著,就像童話里等待白馬王子的公主。即便場景血腥恐怖,與童話世界里的美好截然相反也不妨礙鬼迷心竅的張天天異想天開。
他突然覺得自己就是王子,只要親吻公主,就能喚醒,並贏得美人的眷戀。
他如痴如醉,蠢蠢欲動,面部開始扭曲,再也無法控制內心龐然的慾望,放棄抵抗,淪為慾望的奴僕。
他迫切向前,顫抖的手,伸向那張旖旎絕麗的臉。
一秒,他卻覺得時間好漫長,恨不得毫秒不到的時間,就觸及到渴望的一切。
心跳加速,呼吸急促,如同正在氣喘的精神病患,在自己的所想象的那個世界里獲得了至高無上的畸形的幸福。
馬上,只差一點,他就能觸碰到實質的慾望。
咚咚咚……
他的心跳已經超出了負荷,但他無法停止慾望的侵蝕。
一陣寒流,隨著一扇被打開的大門湧入這片血霧下的血之湖泊,在平靜光滑的血面上壓出絲絲波紋,冰冷地刮在張天天滾燙的臉上,卷著他的頭髮胡亂擺動。
遠古的大門已經被打開。
死神悄悄逼近,張天天毫無察覺,除了那張臉,和心中慾望,他什麼都感覺不到,直至他即將觸碰到女子臉龐的手指泛起了一陣不該有的透明而神聖的漣漪,他才在劇烈難忍的疼痛中幡然清醒。
他清晰地看到自己的手指如何支離破碎,就是紙張在火下燃燒,化作灰燼,紛紛揚揚。
在感覺到疼痛之前,就應該瞬間被漣漪震成血沫,就像那些死在赤焉大門前猙獰的怪物,以及那些試圖阻礙她前進的血巢長老們。他們連自己是怎麼死的都不知道,因為一切都發生得太快了。只有張天天看到了漣漪是怎樣緩慢的綻放開來。
他的意念在慾望的激發下,得以強化,致使他的感官敏銳而迅捷,他看得更快,也想得更快了,換句話說,就是他感覺到時間變慢了。
或許這不並不是什麼值得慶幸的事,身體在漣漪所產生的威能下支離破碎的,那深入骨髓的痛苦絕沒有人願意體驗。
毫秒不到的時間裡,張天天覺得過了很久,他的手臂已經消失大半,眼前的空間在漣漪下震動。他沒有後退,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的身體不斷被碾碎消失,因為他的眼睛從未離開過那張絕世的容顏,他害怕此刻不看,以後在沒有機會看了。他不僅沒有回退,還在慾望的驅使下繼續向前,他已經忘記了痛疼,露出陶醉幸福的表情。
他的慾望已經得到了滿足,他的意念不再那般強烈,於是在下一個瞬間,他也成為了漣漪下紛飛的血沫。
鶯子赤足落在血泊之上,高高在上猶如天神的她,在女子面前沒有絲毫高傲。
她將女子暈倒的女子扶起,抱在自己的懷裡,像個孩子一樣哭泣。
好一會,她抽泣帶著稚氣,眼神溫柔地說到:「睡吧,累了就睡吧,這次由我來守護,我已經變強了,安潔麗雅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