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六十八雙龍戲水
這處荒草野坡的無主的孤墳,經過老嘎,老孫,黃毛,聖子的修繕,本來很凄涼荒廢的,現在也乾淨整齊了許多……
「哎,這草底下,黃土裡有東西……」
「這露著半截……像是一個窯貨……」
「我扒出來看看……」
「小心點,別弄殘了……瓷器,囫圇的,才值錢……破瓦茬子,就不值當費一些勁了……」
老孫幾下扒了個窩子,兩手一搖撼,從土裡捧起來個罐子樣的窯貨玩意兒。
「這麼淺口的,還帶蓋子……看著有點年歲了……」
聖子也認不太准,「……像是個玩意兒……像盛蟲……」
老孫抹掉包著的泥疙瘩,「這帶字……」
「……大……將軍……這是將軍罐啊?!」
聖子一下想到了,「我明白了,這是個玩『促者』的罐子。」
「啊,鬥蟋蟀的家什啊……」
「嗯,找找看,這墳地里,保准有厲害的蛐蛐,丁當,配這罐子正好!」
「哎呀,這裡有塊殘的瓦茬,裡頭還有雨水,還是露水,還有倆曲蟮泡著……」
聖子一聽,「那呢,這是二龍戲水啊,一般見不上……」
「兩地龍還動呢……這水有啥用的?」
「是一種藥引子……」
聖子倒空了一個礦泉水瓶,裝好了那些蚯蚓游過的水,「今天不錯,幫著人家修修陰宅,人家都沒白指使咱,又給罐子,又給水的……」
黃毛,突然,張開兩手,小心的彎腰,一撲,捧著手,「快點,開開罐子……」
幾人碰頭看見罐子里,黃毛逮的一隻促者,「這個頭,這翅子都反光……」
「這小玩意兒,有油性,看著就好壯,不怕人,還伸蹬腿整理上須子了……」
「這穩穩的,真有個將軍范兒……」
「一二……三四……怎麼多了一條腿,它?!」
聖子一怔,「我超,這是個『天殘腳』,這可是寶貝,在玩蟲的圈裡……瘸精瞎怪,跟人一樣,越是天生有缺陷的,活的壓力大,生命力強,特別能戰鬥,特別能吃苦……全須全鱗的,好胳膊好腿的,都活的不容易,更別說殘塊了,這世上……」
老嘎摸摸後頭,「咱四個人,分三件寶,這不是給咱出難題,挑撥人嗎?」
聖子擺擺手,「我就算了……」
突然,一個旋兒,貼著地,颳了一下……
風吹眯眼,聖子覺得一暗,眼前多出一個人……
對面的老頭,似乎是個瞎子,拄著根過頭的長竹竿……
聖子沖著老頭一拱手,「我們說的話,你別當真……」
老頭點點竹竿,「我一孤老頭子,好久沒人來看,陪我說話了,謝謝……」
聖子繼續說,「老爺爺,你放心吧,我都安排好了,以後,年三十,清明,七月十五中元,十一寒衣,這些節令,都有人來,陪你坐坐,敬你酒的……」
「嗯,好,你要是不嫌我煩,我就給你講講我以前……」
聖子一蜷腿坐在地上,「老爺爺,我板正的坐下,聽你說……」
老頭「刷」一下,蹲在墳頭石碑上,開始了……
「……我以前,是個看風脈的先生……我最後看的一處宅子,是個陰宅地穴……所有的,看陰陽,看的越透,知道的越多,越容易受傷,所謂的天機不可泄,說的越多,越明白越透徹,越容易招災引禍……推算,斷的越准,
身體越容易受害……我這雙眼睛,就是樣子,本來我不瞎,命里也有后,只是我做的絕了……」
「那家人家,我給他推算了,看好了穴地,我就跟他說,『你養我一輩子,我保你三代富貴,這個咱們簽文書,落到明處,別等你後代不認賬了……我跟你說了實話,透露了天機,一身本事也廢了,你的後人再忘了本再不養我了,那我不虧死啊?!』」
「那主家就發誓了,說絕對說到做到,說我要不信,可以當我的面,寫進家譜,一直傳下去……」
「唉,我就答應了,他也承諾到了,他這代,他兒子輩,都挺尊我,好吃好喝的伺候著,這樣的好日子,總是過的快,等到了他孫子輩上,就變了樣了,吃喝用上,一天不如一天了,甚至背後都倒算,念叨上了,嫌我一個又瞎又不活的老頭子,啥用沒有,還佔著他家的一套院子……反正,就差指著鼻子攆我走了!」
「我這一輩子,好強愛面子的,那受過這種挑眼卧刺的說話,這老了老了,給人倒髒的不值錢了,我就狠心了,一跺腳,帶著孩子徒弟,空身啥也沒拿,走了……」
「才開始,他家的老的,還打發人,請我幾次,再後來,老的沒了,不管事了,也就沒人搭理我了……」
「後來,我算著,在世的日子也不多了,他們兩代的情分,也到頭了,第三代,人家既然不認識真人,沒拿我當菜,我還留啥手啊,我就想了法子,準備破了他家的風脈……」
「因為,我眼,那時雖然還沒全瞎,還透縫,走路認道,可力氣上,總是不跟趟了,我就帶著兒子,徒弟,去那家林上……」
「他家林地,祖墳,在河灘上,有好幾個螞蟻窩,很旺,很大,那幾個窩,就是他家的風脈,我只要引水洇了它,他們家,就也不出官了,也就敗了……」
「以前,我都給他看好了,他家的地勢高,發再大的水,也淹不著,我又不能壩著堵起水來,那咋辦啊?我琢磨來琢磨去,有了,造座橋……」
「你是不是不明白……因為,這橋,有叫法,叫做橋上流水,橋下走人……就是純青石刻的石拱橋,一側留上石槽,從范泉裡頭,曲里拐彎的,開上一路的水道,引水上橋,石槽的水,滿出來,流到橋下漫灌……時間長了,那個林地,就非淹了不治……那螞蟻窩,有靈性,它們一旦感覺到有危險,就會自動挪窩……」
「結果,人算不如天算,那一年,水格外大,河水漲了,加上橋上的水,倆倆相加,就淹了……那些螞蟻,一個也沒逃了……我也做下孽了……徒弟,孩子,也聽我的,受我連累……唉,白頭翁,送黑髮人,還是個瞎子……後來,我就要了飯,再後來,就得病了,身上爛了,鑽心的疼,就跟蟲子咬著……也許是那些螞蟻,向我討債吧……」
「這個,留給你……時間不短了,我也該走了,我屬陰,離你近了,待長了,對你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