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佛性
16、具佛性光芒
卡宴知道,上了壞傢伙姚旗的當了。
為了捉弄她,姚旗早就盤算著怎麼進行:首先問她有沒有男朋友,然後問她談過戀愛沒有,最後就「計上心來」。
一肚子壞水的中年油膩男。
不過,卡宴進步了,她沒有像上次看到海哥那樣而驚慌失措,雖然大驚失色還是,也嚇得趕緊跑開了,但沒有當面去質問姚醫生,更不會找醫生大吵大鬧。
女人是分智慧女人和胸大無腦女人兩種的。卡宴被人耍了,本就是胸大無腦的,如果還去責怪人家或者大吵一頓的話,那就不僅僅是胸大無腦,簡直就是無胸無腦也無臉了。這樣的話,除在男科醫院的趣味大全里增加一項內容,讓同事們在茶餘飯後笑噴外,就再無其他作用可言。
而且,更深層次地說,上了當,悶在心裡,不作聲,不僅是一種智慧,而且還是一種勇敢!卡宴外表柔弱,給所有人的印象幾乎都是膽小,但她的內心,是倔強的,也是智慧的,更是勇敢的。
她覺得,她的人生,隨著年齡的增長,需要慢慢走向這樣的結果,「大事化為小事,小事化為沒事,方是興旺之家。若得不了一點子小事,便揚鈴打鼓的亂折騰起來,不成道理。」和「柔軟是立身之本,剛強是惹禍之胎」。名著中的這些勸解,還真不乏為一種境界。
可是,也不盡然。
一個內心倔強的人,如果不記住「老虎不發威,當我是病貓」,以及立願「大丈夫生居天地間,豈能鬱郁久居人下」的誓言,又怎能有出頭之日?雖然她只是一枚小女子,並非大丈夫,但在職場,不存在「戰爭,讓女人走開」,甚至,更似獅子,參與戰鬥的往往是嗜血的雌體。
懦弱,不是她這個雌體所需,也不應是她的歸宿。她已經在尼姑庵十一年,快失去社會了,現在既然回歸,就要在社會這個大染缸里搏鬥下去。六祖創建了佛學生活化,禪宗平民化,她,回歸社會生活了,就大膽地生活化下去,本是平民就更平民化下去。
但不過,不懦弱,勇敢地往前走,又不能睚眥必報,也不會睚眥必報。人生信條告訴她,即便沒有前面的十一年,她也一樣是講求理性和文明的。
人哪,很多時候,或者說,更多的時候,勇敢並不是沉默;而沉默,有時候確實是勇敢。
卡宴思來複去,權衡著。
她站在診療室的洗手台前,診療室暫時是空蕩的,無人干預她的胡思亂想。她望著牆上的七步洗手法,飛揚的思緒也回歸到了現實:記得有一次美麗姐說過,姚醫生陰毒,現在想起來,這傢伙不露聲色的使壞,還真是陰毒啊。既然美麗姐說他陰毒,就說明她有過和自己相類似的遭遇,或者,看到過相類似的情況。那麼,現在的自己,是不是跟她商量商量,結成聯盟,想個辦法,也「陰毒」他姚旗一回呢?自己沒什麼社會經驗,美麗姐應該是老江湖吧?不會沒有辦法的。何況,美麗姐快被炒魷魚了,應該正想找機會發泄發泄。
真的試一試嗎?
但僅僅一分鐘,她又否認了。不行啊,自己是出家人,出家人是不打誑語的,出家人是不耍陰使壞的;再說,自己連說話都不利索,怎麼跟美麗姐去交心?怎麼開口?怎麼讓她相信?況且,美麗姐不是沉默的老鷹,而是聒噪的麻雀,自己這樣的笑話一跟她講,就相當於告訴了聯合國,馬上全世界都知道了。而且,美麗姐已經從總護士長降級到了手術室護士長了,這種懲罰迫使她每天似全世界人民都欠了她的錢一般,嘟嘟囔囔,吵吵嚷嚷。
不行。跟她結盟不靠譜。
如真要讓佛法的生活味濃一些,存有報復之心,也應該跟新上任的護理部副主任——羅瓊總護士長說一說。瓊姐為人好,待她們這些剛剛參加工作的導醫和准護士尤其好,全醫院的護士都喜歡她,醫生也挑不出她的毛病。如果跟她說說,說不定吉祥如意……
還是不行。她不能結盟。
而且這樣也不對。
瓊姐也不會幹。
整治人的活,在瓊姐沒有當護士長前,或許還有可能,但現在履職領導了,就不可能也不應該去支持和幫助一個小女孩整治教授級的醫生了。除非她腦袋進水。
要是自己真這麼干,也是腦袋進水。
那麼......還是悶在心裡看看機會吧,不是說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么?雖然不解這口惡氣,有枉為八零后、神叨小仙女之嫌;雖然不解這口惡氣,有枉費了實踐祖師爺佛法生活化的最好良機,但真想想,也沒什麼大不了的。社會本就是個非洲大草原,有的動物惡,有的動物善,有的與世無爭,有的一生殺戮。男人嘛,就是草原上的肉食動物,他們喜歡整事來捉弄女孩子,拿雌性動物開心,如此而已。
而女人嘛,在很多程度上,本就是男人的配角。
思考一通,便是鎮定自若,打開空著的診室門,也就昂起了頭,挺起了胸,讓所有的事煙消雲散,神清氣朗地出現在他人面前,以及姚醫生的專家診室門前。
卡宴輕咳一聲,這咳嗽一是為自己壯膽,二是也相當於敲門。
姚醫生顯然在等待,他也以輕咳回應,卡宴於是扭開門,心無芥蒂地探頭進去,遠距離地對姚醫生不動聲色地說:「姚醫生,那個病人不在。」
陰毒的傢伙大概在等著卡宴怒氣沖沖,或者哭哭啼啼、梨花帶雨,然後偷著樂,再然後假惺惺安慰;再到吃飯的時候,就不管不顧,跟醫院裡猥瑣的男醫生們販賣這惡作劇,然後一起打哈哈,陰陰地遠視著卡宴。
可好像事與願違,卡宴居然沒事兒似的,走到門外竟然一點風向也沒有,這非常不正常,也非常不符合常理,憑他姚旗的經驗,一個連戀愛都沒談過的女孩是不應該這樣鎮定自若的,是沒有理由不罵自己的。於是在聽見卡宴說話了后,第一時間起身,將專家辦公室的門打開成一字,從頭到腳將卡宴掃視了一遍,見卡宴還朝他微微笑,定律不是一般的高時,便只得繳械投降,自個兒偃旗息鼓,等卡宴關上門后,無奈地搖搖頭,莫名地「哦哦」兩聲,坐回座位,喊著「下一位」,專心看病。
現在的女孩子和上一代大有不同,她們不會為一樁小事哪怕是大事,念念不忘和悶悶不樂。卡宴就是這樣。她此時已經忘記了剛才的不快,重新畢恭畢敬地站在醫生的門外,開始想著下午兩點下班后,打電話給那個在大巴車上同座一排,跟她聊過很多故事,而且告訴她,曾經跟車間主任合謀發電報打長途讓一個崗位空下來,然後自己補上......她是她下山後交往的第一個社會朋友。她現在要約她下午來醫院一趟。她的工廠距離醫院不遠,而且她也提出過要來醫院找她玩。
女子叫胡薇羽,在工廠上的也是倒班。她昨天前連續戰鬥三天,今天休息。昨晚和上午已經睡得夠多的了,下午可以出門。
要是胡薇羽來了,以她聯合老鄉拍電報謀取職務的損招,完全可以跟姚醫生pk。真pk上了,是不是很好玩呢?
她有些期待著胡薇羽的到來。也有些期待如何將佛法生活化,而顯然這種人與人之間的互相捉弄也是生活化的一種,或說,是生活化的最活躍成分。
不生活化很無聊,不弄些活躍的成分更無聊。自己一無所知的事情太多,多得有時都想回湘粵山裡搬出師傅,或者,告之柳姐。剛才那個事,顯然就是自己太沒經驗、太無知的緣故。明明從字面就應該知道,取精室不是看電視的,是男人們取精化驗用的。可還是中了姚旗的計,上了他的當,犯了不該犯的錯誤。那個病人也是,以為這是在家裡嗎?門都不鎖,活該被人識破,活該露醜。
站在1號專家診室門外,卡宴還在胡思亂想間,突然樓梯口傳來了野豬闖進菜園子一般的吵鬧,一抬頭,吵鬧的聲音到了身邊,一個青年男子對著她站立的位置沖了過來,嘴裡大聲問:「姚旗,姚醫生在哪?」
聽口氣,看架勢,像是來者不善。
卡宴正要說話,一眼瞥見跟在男子後面不遠的美琪朝她搖頭,便抿了嘴,作好姿勢,擋住了想衝進診室的男子的身體。
但這會兒的男子顯然是一頭瘋牛,哪能讓一個小姑娘擋住了去路。身子直撞而來,將卡宴撞得腦袋「嘣」的一聲碰在門框上,頓時眼冒金星。
卡宴無聲無息倒下了,腦袋受到重大撞擊,雙手抱著腦袋,痛得昏死過去。
她其實完全沒有必要羚羊擋野牛,雞蛋碰石頭,甚至可以趁機給姚旗來個報復,暗示一下「野牛」,讓陰毒者無處可逃。姚旗當時就在美琪的身後,完全跑不掉;或者,讓「野牛」衝進去,打壞醫療設備,破壞陰毒者的診治環境,讓醫院受點損失,讓陰毒者心痛心痛。
這不正是社會這個大染缸中,雌性動物喜歡乾的事么?再說,職場沒有小女子,只有大丈夫,自己對自己說過,要「老虎發威」的。
但最後......
顯然,青蛇妖仙,佛家弟子,即便還俗了,山還是那座山,河還是那條河,心亮,還是尼姑庵泛著佛性光芒的心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