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要被炒

8、要被炒魷魚

早上七點四十五分打卡，美琪早在七點三十分就到了。

美琪就是導醫組組長，上面說過，她是醫院的厲害角色。其實大凡女人，要不不在職場混，適應不了；要不就是混成了人精的狐狸。能做管理的，差不多都是狐狸。

醫院實行的是手指觸摸考勤。美琪考了勤后，就專侯在一樓大廳，看她的隊伍里誰是第一個來，誰又是第二個，誰又是最後一個。看的時候，雖然有笑容，但笑容後面，掩埋著風暴。

有風暴是有緣由的。她昨天通過考察，發現卡宴這小蹄子不但不靈光，一天下來，還錯誤不斷，而且一隻手一直纏著紗巾，又礙觀瞻又影響幹活；不僅如此，現在還遲到。此時七點四十五分了，集合的哨子都被她吹起來了，齊刷刷的都像帝企鵝一般站好，專等著她這個馬戲團的馴猴師做晨訓了，可卡宴竟然沒有到！

她決定，不管等下卡宴來不來，都得把她開除了。

對於本部門試用期間人員的開除，她這個主管是有這個權力的。

美琪姓梅，全名梅美琪。梅美琪不喜歡人叫她的全名，說聽起來是「沒煤氣」——一個窮名，還不如直接叫美琪的好。美琪——「煤氣」，能替人燃燒，比沒有煤氣要吉利得多。

美琪辦事說一不二，很是霸氣，醫院「美麗姐」外的又一條母大蟲。一般來說，說一不二是老姑娘的作為，不是家庭非常幸福條件下的產物。

美琪還真是這樣的角色。

美琪三十五六歲了，尚待字閨中。人雖然漂亮，但男人性格的氣勢過於逼人，以致嚇跑了許多「高帥富」，現留下一大堆「矮銼窮」她又瞧不起。論說，一個有氣勢、不怎麼富有親和力的老姑娘是不適合擔任主管一職的，但醫院常務副總經理兼院長畢成功說，世界上什麼人最難管？女人最難管！女人最難管是什麼時候？是剛剛性成熟又還什麼都不懂的時候。你梅美琪什麼都經歷過了，在她們面前就是老師，叫媽咪也行，我不要你有多大貢獻，把她們一個個訓練成能夠上台表演的猴子就行。

畢成功了解美琪，他知道美琪有這個本事。

幾年前，美琪在海口男科醫院的護士長不當了，自籌資金去創業，創什麼業？開美容院。論說，開美容院沒什麼不好，可她選擇的卻是培訓手下的女孩去當官員的「小三」，被某官員的老婆派人砸了門店，還揚言要把她趕出海口。她後來雖然不是被趕出，而是主動避禍，但還是灰溜溜回了廣州，最終老老實實到醫院繼續當護士。

所以，畢成功說她「媽咪」，也並非空穴來風。

美琪的導醫組十個女孩，再加上前幾天受訓的兩個，現在湊滿了月月紅的數字。每一個都是花一樣的年齡，也都長得花兒一樣。

亞當男科醫院創辦的時候，和老闆一樣同是福建人的畢成功就跟美琪說，你已經不適合當護士了，你的心已經大了，你就幫醫院帶一個團隊，把她們訓練好。人，我讓辦公室招給你，但活，你得幫我干好。總之一條，凡是漂亮的，都進導醫組——夏娃隊。我要讓醫院的導醫成為夏娃，成為廣州的一道風景線。

夏娃是亞當的軟肋——畢成功他媽的真厲害。

現在「風景線」要少一根「軟肋」了，一隻蛤蟆一個缺，少一人就得馬上補上。

因此，美琪在草草地結束晨訓后，就風風火火的從左邊上樓到行政區。

上樓的時候，她都在想，卡宴像故意跟她抗衡，晨訓都開完了，仍然沒有來。如果說晨訓間來了，向她求求情的話，她是有可能改變決定的，但她此時已經鐵定讓卡宴端著炒好的魷魚回家了。

通過卡宴這件事，美琪產生了一個新的想法。她準備將這個想法向畢總彙報。雖然畢總在醫院也不是猴王，帶著一個「副」字，但不過，副是副總經理，不是副院長，這裡的院長還是他。再說，他畢成功和總部董事會某董事有親戚關係，那麼，醫院的大小事，還是畢總說了算的。

美琪敲院長室的門的時候，畢成功正在拉早上的第一泡屎。

畢成功有一個習慣，早上進食要吃大碗麵條。吃完不到半個小時又得拉掉。因此，到辦公室完成的第一項任務就是拉屎。

畢總的辦公室是賓館式的，內有衛生間，拉屎撒尿無需跑公共廁所。但畢成功在拉屎的過程中，老是忘記開排氣扇，反而對點煙驅臭有著特別的嗜好，從不忘記。

美琪進門，看到衛生間的門是關著的，且燈亮著，便知道畢總在幹什麼。於是咳嗽一聲，耐心地坐在沙發上等，隨手拿手機翻閱qq信息。

畢成功如釋重負地從衛生間出來的時候，隨之一股臭味就像寄居蟹一般，跟著海葵冒上來。美琪不由自主地皺了皺眉，還情不自禁地用手扇了扇。

如果說世界上的醫生都是窮講究，或者說最講究衛生的話，畢成功則不是。畢成功又抽煙又喝酒又不整潔，有時還隨地吐痰，而且穿著也不怎麼體面。美琪想，這可能就是福建農民，他們都這樣。

但事實上並非如此。畢成功雖是福建人，但不是農民，他是中山大學的高材生，只不過他這個高材生的基因和習慣寄養著許多農民惡習而已。

之所以這樣，其實還有原因，進一步分析：畢成功是一個不怎麼得志的人，多年在華天康醫院集團企劃部任職，上也上不去，下也下不來。好不容易有一個委派到廣州醫院當老大的機會，卻在醫院還在試營業階段遇上了一樁不大不小的醫患事故，從而總部對他有了看法，之後派來一個婆婆管他，他冤大頭地當了個副總。好在總部派來的總經理跟他的老婆是表親，也很少在這裡坐班，因此大多情況下就讓他獨掌乾坤。

美琪是廣州本地人，典型的漁家姑娘，畢成功在廣州招兵買馬時，第一批受聘。那時，她海口的美容院被砸了個稀巴爛，正想著看能不能回醫院再做管理，發現了老家男科醫院的招聘啟事，便前往應聘辦公室主任或總護士長。誰知畢成功在短短的交流中，看中了她培訓美容小姐的這一段資歷，當即問她願不願意挑起導醫組主管的這根大梁，職級待遇和護理部主任一樣。

美琪雖然知道，導醫組是個小科室，甚至說連科室都夠不上，導醫組長受護理部管，導醫這個崗位在醫院的地位最低，醫院裡凡是像猴子的人都會將氣出在她們導醫身上。但是，美琪就是美琪，天生喜歡接受挑戰，何況享受的待遇和護理部主任一樣，也就欣然應允。

導醫是近幾年新興起來的崗位和職業，是民營醫院風起雲湧后因競爭而衍生出的產物，從而成了民營醫院的專用崗位。甚至因這一崗位的設立，給沉悶的醫院帶來了改革之風，國營一些醫院也開始效仿。

男科醫院從事導醫這個崗位的女性，必須年輕靚麗，必須身材苗條，必須嘴巴乖巧，必須頭腦靈活，必須親和力強。美琪在具備此等條件的同時，無疑還具備一種管人的氣勢。因此，苦於找不到合適人選的畢成功像蜥蜴遇見了黑蠍子一般，和她配合默契。

事實上，一年多來，雖然隊員中不斷有人跳槽，但總能隨時補上，保持了這一環節的暢通。畢成功滿意美琪的辦事能力。

畢成功一滿意，對美琪就更器重。碰到什麼事，都直接跟美琪溝通，或直接下達指令，從不讓護理部插手。他現在，已經非常不滿意那個疣豬似的陳美麗護士長了。這護士長是衛生局某官員的姨妹。醫院建院之初，人員缺乏，又礙著情面，聘請了她。可她倒好，人長得丑不說，還經常帶頭違反醫院紀律。畢成功現在已在考慮提拔羅瓊了。羅瓊今年剛剛從護士上升到了護師資格，且人長得舒服，尤其是男人們看著舒服。男人們一舒服，看病就願意來。這是心理學。

心理學一轉換，便是經濟學。

畢成功總幻想著有東山再起當總經理的機會，因而對醫院的工作兢兢業業，不敢有半點造次，每一小步他都在為醫院的利益考慮、斟酌。而在考慮、斟酌的過程中，他希望執行者都能理解他的意圖，將他的想法灌輸到每一個員工身上。畢成功自然喜歡美琪這樣的管理者。

美琪也知道，無論哪裡的老總和老闆，都喜歡她這樣不做獃事的人。

美琪坐在畢總的辦公室，在手機上看一條qq笑話，見畢總也坐好了，然後才鄭重其事地說：「畢總，導醫組的人員選聘我有一個思路。」

「什麼思路？」畢成功從廁所出來剛剛丟掉煙頭，現在又點上一支，眯著眼深吸一口，漫不經心地問。

「我想，導醫不需要跟病人打針，更不需要看病，沒有醫學知識也可以，招聘時能不能考慮其他專業，也就是不學醫護的？」

老總就是老總，他不直接回答美琪的問題，而是跳出問題本身，問：「你現在又缺人了？」

「對，根據試用，徐卡宴這丫頭不行，我要換人。」美琪淡淡地說。她想，這個女孩，老總或許都沒印象，自己說不用肯定就不用了。告訴他，也就是尊重他罷了。

可誰知，畢成功掐掉手頭的煙，突然手一揚說：「你馬上把辦公室曹主任找來，我正有事跟你們說。卡宴不但要用，還要用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