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唐遠山
還是天剛剛破曉的時候,柏羊結束了一晚的打坐修行,就像過去十幾年來那般。洗漱一番后,他換上帶著的唯一一套白色練功服出了門,關門前還特地摸了摸口袋中的鑰匙,確認它完好地躺在口袋中,於是便寬了心,這才打開門乘電梯下了樓。
天剛剛亮的時分,天邊那一輪懸月甚至還沒有落下,自然小區內也就沒什麼人走動。柏羊對此很滿意,他自幼時起,多是待在山中,山中自然少有人煙,所以他是喜靜的,只是下山以來竟隱隱有成為話癆的趨勢。
漫步來到湖邊,隨意挑了處草坪,便凝神靜氣,自然地擺出架勢。
他能以十八之齡,入武道第三境,靠的自然是自身極高的天分,但更加重要的是十年如一日的苦練。
柏羊往草坪中間一站,這個地方彷彿都多了一股威嚴的氣勢,緩緩打出拳勢,似乎在摸著一個無形的球,彷彿間與這風融為一體,變得輕柔溫軟,但又讓人感覺裡面潛藏著無限的力量,隨時都有可能衝出來,轟出一聲巨響。
他雙手虛提,整個人的精氣神彷彿也因此升華,嘴角微微揚起,卻沒有揚得太高。一隻腳在地面劃出一道清逸出塵的弧線,雖然看似很輕,但若是有人被踢到,必然要摔個大跟頭。
清晨的微光中,露珠在草尖顫抖,幾隻飛鳥自湖邊的灘涂中飛起,少年在認真練拳,這畫面其實很美。
朝陽微升,一襲米色長裙的唐馨兒披散的長發被風微微揚起,左手挽著一位老者的手臂來到了湖邊。二人的身後還跟著一個精悍的年輕男人,腰間鼓鼓囊囊的似乎別著什麼。那老者頭髮已經花白,穿著一身唐裝,即使此刻微微笑著,還是在不經意間流露出幾分鐵血的氣息。而爺孫二人也正巧看見了打著太極的柏羊。
唐馨兒眼神微微一亮,握著老者的雙手微微搖了搖,驚喜地看著老者說道:「爺爺,昨晚上就是他幫我趕走的那個醉漢,沒想到這麼巧,又遇見了。」
剛想打招呼,卻被老人按住手臂示意稍安勿躁。唐遠山看著打拳的少年,眼中精芒閃過,聲音蒼老但是仍舊渾厚有力:「小馨,不要打擾人家練拳。」
在唐遠山的囑意下,唐馨兒沒有貿然出聲,而是陪著自家爺爺就這樣安靜地看著柏羊打拳,她看不出什麼門道來,只是覺得柏羊的動作行雲流水挺好看的。而在唐遠山眼中,那少年的太極拳剛柔相濟、開闔有序,竟是隱隱有著大家風範。
待得柏羊一套打完,唐遠山不由抬手輕拍,嘴中讚歎道:「好功夫。小夥子武道造詣不低啊。」
柏羊呼出一口氣,聽到聲音,轉身就看到唐馨兒亭亭玉立地站在湖邊的小道上,微笑點頭后,這才注意到旁邊的老者。
在柏羊眼中,老者一身氣勢近乎與周邊環境融為一體,舉手投足間自有勁氣流轉,柏羊不由目光微凝,抱拳彎腰道:「見過前輩。」
這聲前輩即是對長輩的尊重,也是對達者的敬意。
老人笑呵呵地走了過來,對著柏羊上下打量一番,看著這清秀俊俏的後生很是欣賞。一旁的的唐馨兒則是對著柏羊溫柔一笑,眼中似有秋水流轉,柔聲問候:「柏羊哥哥好。」
柏羊聽到這聲柏羊哥哥,渾身如三伏天吃了一勺冰沙般舒暢。撓了撓頭,嘿嘿笑道:「你好你好。」
唐遠山看著兩位年輕人,有些促狹的笑道:「我的寶貝孫女不會是要被人拐跑了吧。」
唐馨兒則是臉色一紅,對著唐遠山嗔了一聲:「爺爺,你老是取笑我。」
唐遠山調笑了孫女幾句后才看著柏羊道:「老夫唐遠山,先前看小友打拳,看拳意勁力,應該已入暗勁了吧。」
柏羊則是謙虛道:「僥倖窺得暗勁之妙,在唐老面前不值一提。」
唐遠山則是哈哈一笑:「小夥子嘴倒是甜,老夫也不過暗勁圓滿,又何來不值一提一說。很久沒有見過你這麼年輕的暗勁武者了,沒想到如今的華夏武道還是後繼有人的。」
就在這時,老人身後的精壯男人開口了:「唐老,這小子就是傳說中的暗勁武者?」
男人一身勻稱的肌肉,眼神帶著肅殺之氣,如一頭擇人而噬的獵豹般。
唐遠山聽到這話倒是語氣感慨:「是啊,多少年沒有見過這麼年輕的暗勁武者了。小齊你平日自詡年輕人裡面的格鬥第一,但是在這位小友面前估計撐不過三招。」
小齊聽到這話,有些不服氣,他被選來做唐老的警衛員,就是因為他一身武藝高超,在軍中幾乎無敵手,此時看見一位不過十七八的少年,卻被說在其手上撐不過三招,自然很是不服氣。
於是小齊看著柏羊開口道:「那不知這位兄弟,可否願意出手指教在下一二,讓我領略一下暗勁武者的風采。」
這意思是要打一架啊,柏羊有些傻眼,這本來是相親大會的節奏,怎麼一下子就要開打了。正在猶豫之時,卻聽到小齊輕蔑說道:「小兄弟不要怕,我出手不會太重的。」
柏羊一聽這話,明顯是瞧不起咱啊,少年心性哪裡還能忍得。於是深吸一口氣,抱拳答道:「那麼,請賜教!」
唐老笑呵呵地看著二人,卻是毫無阻止的意思,旁邊的唐馨兒倒是顯得有幾分焦急。
二人來到草坪中央相視而立,相隔不過五米。
小齊雙手握拳,護住身前,有些像是散打的路數。而柏羊雙腿微曲,兩手前伸,用得竟是詠春的起手式——問路手。
見雙方剛擺好架勢,小齊低喝一聲,便是一道剛猛的直拳打了過去。柏羊見此毫不慌張,看準時機,微微一偏頭,伸出右手將其拳格開。小齊只感覺拳上一股大力襲來,身子都有些不穩,拳頭自然被帶偏好些。但是還沒有結束,柏羊微運暗勁,先前伸出來格擋的手生出一股吸力,牢牢吸住了小齊的手腕,順著拳頭的力道腳下往後一退,小齊頓時身體被帶著向前傾去。同時柏羊的左手成拳,如蛟龍出海般,直直打向小齊面門。
小齊看到襲來的拳頭,下意識閉上了雙眼,面色蒼白,卻遲遲沒有感覺到痛意。睜開眼一看,只見柏羊的拳頭停在他的面前,只差一絲就要打中。小齊後退,臉色紅一陣白一陣,最終還是面色複雜地抱拳道:「受教了。」
柏羊則是一笑:「齊哥還沒有學過內家功夫吧,只靠外家拳都能匯武入道,已然算是天才。如果齊哥感興趣的話,我可以教你內家拳。」
聽聞此言,小齊面色一喜,真正的武人沒有不想變強的,而柏羊的豁達也讓他極其佩服,開口道:「兄弟胸襟之寬廣,在下敬佩,對了,我叫齊軍傑,以後柏兄弟有什麼事,儘管叫我,鳩山這個地界,應該還沒有我解決不了的事。」
說完,遞過一張名片,上面只有齊軍傑三個字和一串電話號碼。柏羊微笑收下,兩人這也算是不打不相識了,按佛家說法,算是一樁妙緣。
而唐遠山在一旁看著兩個年輕人,滿懷欣慰,小齊是自己老戰友的後代,一直想從自己這裡學拳,只是自己這拳法的缺陷實在太大,哪裡還敢讓他來學,眼下這般,倒是甚好,甚好啊。
想到這,唐遠山又是一陣老懷欣慰的大笑,只是笑了兩聲卻咳嗽了起來,而且越來越劇烈。唐馨兒趕忙從隨身戴著的包中取出藥丸和熱水,喂老人服下,看著痛苦的爺爺,心疼的說道:「爺爺,我們還是先回去吧,早上濕氣重,本來醫生就不讓你出來的。」
唐遠山擺了擺手說道:「無妨,反正沒幾年可活了,讓我這個老頭子多看看晨景,以後想看也看不到咯。」
唐馨兒都快要哭出來一般,眼眶紅紅的:「爺爺,我不許你瞎說,你要活到一百歲,不是說好了馨兒嫁人你一定要來么。」
而相談甚歡的柏羊二人也注意到了老人的情況,齊軍傑望著咳嗽不止的唐老,皺眉勸道:「唐老,你還是回去吧,身體要緊。」
「咦?這是……真元入體,傷及肺脈。」而柏羊的聲音卻在這時響起。
唐遠山聞言卻是大駭:「小友,你是如何知道老夫的病理。」
柏羊同樣詫異,指著自己的雙眼:「很明顯啊,我看出來的。」
這回答讓在場三人都是有些鬱悶,都知道你是看出來的,關鍵你是怎麼看出來的,你又怎麼能看出來呢。
唐遠山正色道:「小友還懂醫術?」
柏羊靦腆:「略懂,略懂。您這病估計是修習功法的問題,真元流經肺脈的時候,對肺有細微的損傷,長年累月下來才成這個樣子的吧。」
唐遠山與齊軍傑對視一眼,二人都是習武之人,而唐老爺子這病的具體原因齊軍傑最是清楚不過,不只是單純的肺病,這涉及到武者修鍊的真元,而現代的醫療技術對這方面基本上毫無頭緒。
齊軍傑領會到唐遠山眼中的意思,對著柏羊問道:「柏兄弟,那這病你能治不。」
唐遠山表面淡定,內心卻是充滿期盼,這病已經纏了他大半輩子了,對於生死他早已經看淡,但是還是放不下馨兒這丫頭,所以要是能治好這病自然極好。
柏羊搖搖頭,又點點頭。
唐馨兒有些著急:「柏羊哥哥你這到底是能治還是不能治,說句話啊。」
柏羊正色答道:「能治是能治,就是很麻煩,主要是拖得時間太久了。」
聽到這話,老爺子也是大喜過望,連帶著稱呼都開始變了:「真的能治?小兄弟,只要你能治好老夫這病,要多少錢你開個價,老夫絕無二話。」
聽到這話,柏羊眯了眯眼睛,心想這唐馨兒家估計也是什麼名門望族,那這可就不能隨意要價了。笑了笑,答道:「唐老,我敬重您是長輩,又同是武道中人,談錢就太見外了,相識一場就是緣分。這樣吧,我先回去琢磨琢磨,配幾服藥,您先用著看看效果,您看怎麼樣。」
這有時候,人情可比什麼都要值錢
唐遠山活了半輩子了,柏羊的小心思他哪能看不出來,不過也不在意,要是真能治好他,唐家給他這個人情又何妨。於是回道:「那就麻煩小兄弟了,小齊記下柏羊小兄弟的電話。」
柏羊這時候面色一滯,尷尬一笑:「那個,我還沒有電話,之前齊哥不是給了我號碼了么,我到時候打給您就是了。」
唐遠山點點頭,覺得這樣並無不可。
見事情基本上談妥,又看了看天色,柏羊告辭道:「那小子先走了,唐老你保重身子,葯我一定儘快送來。」
唐遠山卻是示意不用著急,他等了這麼多年了,也不在乎這幾天的功夫。
而看著糾纏爺爺多年的沉痾有機會治癒,唐馨兒大喜過望,見柏羊要走,不由甜甜地喊了一句:「柏羊哥哥再見。」
又給柏羊樂了半天。
看著柏羊遠去的背影,唐遠山心下感慨,這麼年輕的暗勁武者,還有一身不俗的醫術,待到時機成熟,估計又是潛龍出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