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交易

黑格斯從來都不願意幫助這個少年獵頭絲毫。他一點都不在乎。

更甚至，他會對少年的身份付諸百分之百的鄙夷。

芮爾......還有那些所謂「無私無畏」的英雄......從來都改變不了任何東西。

他們也只是把既定的毀滅向後拖延，來讓人類世界得到極其短暫的喘息時間。

所以，當初的那番談話，黑格斯才會以那般詭譎和深邃的模樣，故作高深地賜予少年以【解決困境】的辦法，賜予他的神賜。

因為這神賜根本就不是為了人類，不是為了少年。而是為了他自己。

遠古的庫爾斯特們作為他的使者，剝離了他夥伴的精神意志，開始為所欲為。

而利帕尼......就如此遭到毒手。

這一切背後的原因，居然是來自這意志堅定，還以為自己幹了好事的少年。

如果他不向古籍禱告和祈求，如果他沒有見到黑格斯，沒有這般渴望......那這一切，都不會發生。

當德萊阿古想到這些的時候，他的嘴角不禁透出些許陰冷的笑。

是啊，世事自古以來就是如此。個人的選擇，只是在不斷轉動的命運之輪中，一點點瑣碎的塵埃。

少年所正在努力做的一切，卻都只是被人利用來達成某種目的的手段。

他哈爾瓦拉王......又能尊貴和無私到哪裡去？

聖靈界的信仰，也該達到巔峰了吧？

德萊阿古並沒有絲毫悔意。當他用詛咒之刃切開冥域，將一半的金甲騎士吞噬為靈魂態時，他的心中反而湧現出一股變態的快感。

被一直蔑視，鄙夷的刺客組織庫爾斯特，包含他在內的，這些被處以極刑凌遲三日才死的首領，乃至死後還要被梟首割頭，肢解，火燒不得安息......他曾遭受的這些慘痛的過往，本就應該讓他們加倍償還。

是黑格斯，把他們嚎哭的靈魂從深淵中拯救。

任何人類都是有罪的。只要你這麼想著，你犯下任何暴行都不會有一點負罪感。

德萊阿古輕易做到了對利帕尼的示威。當德雷克失魂落魄地癱倒在地時，當魔法尊者威爾莎·羅琳對他施以敬意，並迎上客座之時，他知道，黑格斯王交派給他的旨意，基本已完成了第一部分。

【殿下。我並無意引發任何形式的恐慌和爭鬥。利帕尼作為聖樹鎮，恐怕也不想被以任何形式的戰爭污染。】

他一襲黑袍，眉目和言語中帶著虛偽的尊意。

你明明知道他帶著蔑視和鄙夷的心境，但他卻將這些負面情緒掩藏得那般深切......有如鏡子般不起絲毫波瀾。

真正厲害的刺客，平復的不僅僅是呼吸，可能更是靈魂的波紋。

【對於用欺騙的手段混入這裡我非常抱歉。但那也是最快捷達成目的的方式。望您理解。黑格斯大人需要擴充信仰。我身上也正肩負著這般重要的任務，純屬無奈。】

【換個角度想想。不死族已開始重新在大陸上肆虐，別談洛安皇都了，這小小聖樹鎮又還能撐多久？如果不死族找到了攻破黃金書屏障的方法，缺乏援軍的你們，也終將屍骨無存。】

「我何嘗不明白這一點，庫爾斯特。但與你們合作，真的，風險太大了。」

羅琳微嘆著，輕輕搖了搖頭。她回想起數百年前的那場動亂。庫爾斯特們謀殺執政官，掠奪國庫和遠古珍寶，更是將矛頭指向了洛安皇都。

他們意圖掀起革命，他們以自己高超的刺殺手段，短短一天內屠戮了數百名富商和各界政要。

雖然最終被皇都的親衛們擊潰，但他們給洛安大陸留下的恐怖往事，已深植於每個人的心中。

所以你也明白的，為什麼庫爾斯特直至如今還是人人喊打。他們雖然厲害，雖然能力強大，但其陰暗和狠辣的處事風格，殺伐無情的暗殺手段......沒有人不會畏懼他們。

就連少年曾經的前輩瑪爾，和招募萊的極冰師德曼，都慘死於庫爾斯特的手下。

跟這樣的人相處哪怕一秒，都會感覺到一股發自真心的顫慄和恐懼。

「誰又能保證黑格斯會對利帕尼施以援手？他的庇護又是否會真正奏效？那位幽邃的黑暗之神熱衷於謊言和欺騙......如果真的要與你們合作，那我至少得找個信得過的人做擔保。」

「預言雖然指明了可能存在的【變數】，卻並未明確說明，這些【變數】正是來源於庫爾斯特，或許依靠於別的什麼人也說不定。」

「而且你剛輕易滅殺了那樣多守衛聖樹鎮的戰士，如今就信誓旦旦地想要贏得我們的信任和尊敬......恕我直言，庫爾斯克。我雖然認可並且接納了您，但城堡內的那位公爵，卻也正默默注視著這一切。」

「您的任何無禮的行動都會被他視為威脅。就算您再如何強大，只要公爵不發號施令的話，恐怕您所需要的信仰，也不會在這座鎮子揚起火花。」

【我當然明白，殿下。所以我剛才的行動，也只是應對德雷克殿下的武力威脅而進行的示威。如果他能心平氣和地坐下來談判的話，我相信這一切都不會發生。】

厚顏無恥到了這個地步。在這種時候，德萊阿古居然還將責任全部推到了聖騎士德雷克身上。他甚至不願承認自己對於屠殺的一點點錯誤。

成大事者......或許真的該有這樣近乎頑固的底氣吧。

【所以還請放心。我主黑格斯對這座城鎮並無惡意。而且如果您需要某個人做擔保，我們這邊當然沒問題。】

他狡黠的一笑。

「你們的擔保者是誰？總不至於是另一名庫爾斯特吧。那可得恕我拒絕了。誰知道他會不會再把這座魔法大殿直接切成兩半呢。」

【不......我是指，那個自稱是獵頭的，少年。】

「少年獵頭？你是說——」

【是的。繼承了芮爾之名，妄圖在不死族重新崛起的危機時刻，拯救黎明蒼生的狂妄小子......如果把他作為黑格斯向利帕尼示好的誠摯質押，你看是否合適？】

少年獵頭。呵，是啊。你不說我都忘了。

與利帕尼一直交好的傑式卡，如今在為他作戰吧。包括那幾名冒險家聯盟的刺客。曾經踏入自己的試煉，並被傳送魔法欺騙，送回原戰場的科林·曼奇，也是那獵頭小隊的一員。

只可惜，如今被德萊阿古奪了心智，靈魂如今仍不知在何處吧。

本來確實希望和那位獵頭好好談談的。羅琳也本以為歷經艱險贏下戰鬥的人就是科林·曼奇。她本計劃以此為紐帶，獻出黃金果實，向少年拋去友好的橄欖枝，以期未來合作。

但沒想到，這番美好的希冀，卻被突然闖入的黑格斯勢力徹底打碎了。

但羅琳還是相信：這個少年獵頭一定毫無惡意。就她的觀測而言，這個受盡苦難卻剛強不屈的可憐少年，擁有著近乎無窮的潛力。溫和友善的他，只會與利帕尼合作，而絕對不會敵對。

而他作為獵頭，也正擁有和神明溝通的能力......這一切也都說得通。

原來如此。看來這一切，都在【祂】的計劃之內啊。

羅琳苦笑著，輕輕撫摸著手中璀璨的魔法寶石。冰涼的觸感漸漸傳來。

【如果您真的能獲取那位少年的支持，我相信，領主公爵大人，不會拒絕的。】

【您帶著那位少年來見我吧。我會說服公爵把教堂中的黃金果實呈給他，以此作為友好的憑證。他也正需要這果實來凈化奧安鎮吧。】

【在那之後，少年的命運將和利帕尼捆綁在一起。黑格斯將確保利帕尼不受侵犯，且保證在戰爭中的和平。而你所需要的那些，針對黑格斯的信仰教育......將會由我和公爵來實現。】

「所言非虛？」

德萊阿古沉吟片刻，這般確認道。而羅琳也很快做出了回答。

【字字無差。】

「如此，我們就算交易完成了。」

「威爾莎·羅琳。你做出了個明智的決定。」

此刻，雙方實際的話事人，在這被摧殘得極其慘烈的魔法大殿中，達成了某種共識。

而這場交易的籌碼，獵頭少年，依舊徘徊在奧安的城鎮廢墟中，尋找著不告而別的德萊阿古的身影。他剛剛和傑式卡兩人清理完道路，準備繼續進發。

在這短短的一個小時間，他對這番浩劫，一無所知。

只有米歇爾遙望著血色蔓延的天空，長嘆著，目光黯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