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好眠

凰沐嘉默默承受著腳上傳來的痛楚，不僅不生氣，反倒還有些愉悅。

察覺到太子殿下周身散發出的愉悅氣息，蕭釋覺得自己都要被氣笑了。

自己都做出了如此大逆不道之事，這人竟然還開心得起來？怕不是有受虐傾向罷？

完全搞不懂太子殿下為何會如此愉悅的蕭釋，只覺得有什麼事偏離了自己的掌握。

還不等自己多想，便見太子殿下不動聲色地將自己看了好幾眼的食物移到了自己面前。

「不用想太多，這只是一場家宴，母妃很喜歡你，不必拘謹，放鬆些。」

凰沐嘉這麼說著，還有意無意地輕拍著蕭釋有些僵硬的脊背。

隨著太子殿下的觸碰，蕭釋不但沒能放鬆下來，反倒綳得更緊了。

父親以前……也會這樣安撫不願與陌生人交往的自己。

當視線觸碰到和顏悅色的惠妃娘娘，蕭釋更是被那關心的眼神燙到了。

母親以前……也愛這樣看著自己。

不知是不是受到了一直在活躍氣氛的沁兒和凰瓊的影響，原本還板著臉的凰朔也放下了架子。

見沒有人再刻意關注自己，蕭釋也稍稍放鬆了些。

就這麼相安無事的吃完年夜飯，蕭釋本想溜出宮去紅袖樓歇歇。

離開護國寺之後，他便一直沒有睡過一次安穩覺。

每晚都是淺眠的狀態。只有在紅袖樓中稍作休息的那幾晚能熟睡。

入了這鳳宮之後，他很清楚，就算自己沒有察覺到周圍有人，但周圍一定也是有暗衛存在。

雖說目前為止太子殿下對自己一直都抱著善意，對自己沒有什麼威脅。

尤其是察覺到太子殿下對自己的心思之後，他更是清楚在東宮之中，自己是不會陷入危險之中。

但他還是下意識的保持著警惕狀態。

故而每隔幾日，他都會找借口溜去紅袖樓歇息。

距離上次去紅袖樓，已經有七日之久了。

今晚吃完這頓年夜飯後，他覺得，自己好像有點吃撐了。

不知是不是舒服得有些過了頭，他現在很像找個地方全身心的放鬆下來睡個好覺。

但他現在又不想奔波。

唉……

看著從惠妃娘娘宮中出來后，便走在自己身邊的太子殿下，蕭釋決定放縱自己一晚。

就這一晚，他想相信一下身邊這個，從一開始便一直對自己挺好的太子殿下。

回了東宮，困了一路的蕭釋，從元一手中抱過阿狸便打算直接休息。

鮮少看見蕭釋這副模樣的元一，忍不住在心中懷疑是不是自家殿下給蕭公子下了什麼葯，竟然毫不掩飾自己的疲倦。

等人影消失在房外，元一擔憂地走到自家殿下身旁：

「殿下，蕭公子這是……您不會偷偷給他下藥了吧？」

「……」

凰沐嘉不知道元一又腦補了些什麼，也不想知道。

他現在只覺得身心舒暢。

看來今晚這頓精心準備的年夜飯，已經發揮出了它的價值。

其實自從母後去世之後，年夜飯一直都只有他、父皇和沁兒三人。

母妃不願意在這種日子與他們一起用膳，始終覺得自己就算是封了妃，也不過是個職位高一點的宮女。

而凰瓊，往年也都是在自己府中用的年夜飯。

這幾年的年夜飯，他們都算是過得有些凄涼。

今年他勸了母妃，又和父皇討價還價了幾日，才有了今夜這有了熱意的年夜飯。

擔心冷場，還特意讓人給凰瓊送了信。讓他與沁兒幫忙暖暖場，別讓好好的一頓年夜飯，又吃成了以前那般冷清。

還好，今晚一切都順利。

阿釋這副模樣，怕是崩了很久的那根弦，在今晚稍稍鬆了些。

雖然本就沒指望這一頓飯就能讓他完全放鬆，但能讓他放下偽裝多日的面具，露出真實的倦意，也是一個意外的收穫了。

這兩個月來，自己試探過，阿釋在自己身旁，在這宮中，從來沒有放鬆過警惕。

每天早晨四更天起身時，他都能察覺到蕭釋呼吸聲的變化。

看似是將近卯時才起身，實則一旦有人開始走動，他便會警醒。

將近卯時才起身，不過是做給眾人看的罷了。

但今夜，蕭釋應當可以睡沉一些了。

「吩咐下去，今夜所有人都把自己的動作放輕些。那些守夜的也一樣。明日卯時，孤不用人伺候了，蕭公子何時起身，何時再派人進去打掃。在蕭公子起身前，所有人的動作都盡量輕些。」

見殿下面上的嚴肅之色，元一不再多問，領命下去了。

凰沐嘉放輕動作回了內室，路過外間的房門時下意識地頓了頓。

阿釋，願你今夜能有個好夢。

蕭釋的確做了個好夢。

時隔五年，他再次夢到父親母親時，終於不再是那個血腥味十足的日子了。

看著夢中因為人前總愛裝冷漠、人後調皮搗蛋愛撒嬌的自己，聽著一邊給自己織新衣、一邊絮絮叨叨的母親，看著背地裡偷偷教自己認暗號的父親。

眼角漸漸沁出了幾滴淚珠。

第二日睡醒時，蕭釋真的非常不願睜眼，想繼續睡下去，重新回到那個……溫馨無比的夢中。

但是，他清楚地知道，那不過是場夢，總有醒來的時候。

躺在榻上，閉著眼睛，將夢中的事細細品味了一遍。

在自己清醒的前一瞬，父親和母親還在叮囑自己，人活一世，最重要的，是向前看。

過去的事，可以銘記，但不能讓其成為自己前行的牢籠。

父親留給自己的信中，也說過，若是有一日，族中眾人糟了劫難，又只留下了他一人，希望他能放下過去，改名換姓，做個最普通的人。

父親讓他將族譜毀了，做一個無牽無掛的普通人……

父親說，仇恨的滋味，從來都不好受。所謂報仇雪恨，不過是支撐著一個人活下去的借口。

父親說，他可以把仇恨記在心裡，然後憑藉著報仇的信念，學習利用族譜中武術，健康的長大。

父親說，他可以有仇恨，但不能因為仇恨，丟失自己。

父親……在留給自己的信中，說了很多開導自己的話，無非就是希望自己忘了那一切，過普通人的生活。

他不是沒有嘗試過放下。

在護國寺的前兩年，他每天都在試著讓自己忘了那一天，但是……他做不到。

每當他覺得自己快要放下的時候，他都會在睡夢中一遍又一遍的經歷那一天。

他只要一想到，那一天族人臉上的痛苦，他就做不到就這麼忘了。

收拾好內心矛盾的心情，蕭釋才起身。

看時辰，應當都快到辰時了。阿狸已不在房內，外面也異常安靜。

收拾好出門時，才發現太子殿下今日竟沒有再去紅袖樓。

想來也是，畢竟今日是大年初一，諸位使臣雖然沒有這個習俗，但也會跟著禮部的人一同感受春節的氣息。

見蕭釋起了身，凰沐嘉才讓元一將早膳呈上來。

「阿釋，昨夜睡得可還好？」

還不等蕭釋出聲，凰沐嘉便搶先溫聲開口了。

睡得很好的蕭釋不直說，只回了太子殿下一個滿足愜意的笑容：

「殿下何出此問？我一向都睡得很好。」

見蕭釋不配合，凰沐嘉也不再問。

正好此時元一帶著人將早膳擺上了桌。

看著兩人份的早膳，蕭釋有些意外：

「現在都已是辰時，殿下怎的也還未用早膳？」

揮退元一等人，親自給蕭釋布好碗筷，太子殿下輕撩眼角，直直看向蕭釋：

「阿釋還未起床，我怎能先吃？」

蕭釋被這一杆子直球打了個措手不及。

不知是不是昨晚睡得太安穩了，竟然沒能立刻反撩回去。

一直到早膳用得差不多了的時候，蕭釋才輕啟唇反擊：

「殿下，您知道我今日為何會起得這麼晚么？」

聞言看向蕭釋的凰沐嘉，就這麼撞進了蕭釋那略帶撩人之意的眼神中。

「因為……我昨晚夢到了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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