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夢境
沈聽瓷醒來已經是幾日後的事。
明媚的陽光從窗外地落進來,洋洋洒洒地鋪陳了滿地。
「瓷瓷。」清洌的男聲自耳側響起,熟悉中又帶了幾分顯而易見的疲憊。
沈聽瓷聽見后,這才循著聲音看去。
大概是昏睡了幾天的緣故,沈聽瓷感覺自己的脖子有些僵硬,她適應了好一會兒這才偏頭看向坐在床邊的男人。
雖說他眉眼依舊清雋,可到底還是多了幾分還是多了幾分肉眼可見的疲倦,這些東西掛在臉上,顯得她十分憔悴。
她稍稍愣了片刻,便緩慢了抬了手。
她指尖微微蜷縮著先想要過去撫平他眉眼間的疲倦,可伸了一半這驀地被人握在了手中。
「瓷瓷。」
沈聽瓷看著他,沉默片刻后,這才莞爾一笑,出了聲:「我……我沒事。」
她聲音沙啞還帶著幾分乾涸,三個字慢慢說到出來時,彷彿用盡了全身了力氣。
宋宴辭握著她手的力道緊了緊,力道之大像是怕她會跑一樣。
沈聽瓷想要出聲安撫他,可下一刻就有無數的醫生護士闖進來,將她圍困住。
宋宴辭的離她越來越遠,她神色里驀地就多了慌張,只是這些話沒有辦法說出來。
各種冰涼的儀器在她身上遊走,許久后,醫生和護士這才走了一些,只是依舊留了幾人同她說話。
她嗓子疼,說得慢,但腦子也逐漸變得清醒。
這裡不是夢。
她好像醒了。
「感覺怎麼樣?」最初的迷茫褪去,沈聽瓷這才看見了除了宋宴辭之外的人。
「沒事。」沈聽瓷剛想搖頭,卻發現自己的頭有些昏脹,她也沒多想,只是暫停了這個動作后,才開口。
同江雲兮幾人說完后,沈聽瓷便看向了宋宴辭。
見著她看來,宋宴辭立即就上了前。
「你……你怎麼感覺老了些?」沈聽瓷看著他笑,示意他將手給伸過來。
宋宴辭趕緊將手伸過去,就像剛才一樣,緊緊地握住了她。
「我是不是變醜了?」宋宴辭緊張地問道。
沈聽瓷看著他,沉默了下,隨即才勾著嘴角一笑:「是有些。」
「他一直在你病房守著,的確變醜了。」江雲兮倏然出聲,替他說了話,「你要是醒不過來,我感覺他都要跟著你去了。」
沈聽瓷認認真真地聽著,也認認真真地看著宋宴辭。
目光專註的好像要將他的眉眼一點點地記在心中。
「抱歉。」被宋宴辭握在手中的手指微微屈著,「下次不會了。」
下次是真的不會了。
昏睡這幾日,她又夢見了好多。
他們年少的時候,成年後的重逢,以及那不曾做完的夢。
還有便是他們曾經去寺廟祈福時,她曾遇見的那位大師。
他說,既以得新生,又何必被之前的執念所束縛。
原先她不太懂其中的意思,可如今卻好像懂了些。
夢裡的事就算是上輩子又如何?
她不是重活了一世嗎?
為什麼她還得要如此地委曲求全呢?
沈聽瓷說道:「阿辭,我做了一個夢,但我還沒做完。」
「夢有什麼好做的。」宋宴辭握著她手的力道一下加緊,帶了幾分急切,「我不就在嗎?」
沈聽瓷又笑了,她歪著頭,看著他:「可是怎麼辦?你現在好醜呀。」
病房裡傳來窸窸窣窣的笑聲,宋宴辭握著她的手,有些委屈地說道:「不醜,我只是……我只是這幾天沒有打理,你別說我丑。」
也別,不要我。
沈聽瓷看懂了他餘下的未盡之語。
她笑著點了下腦袋:「不會,我只是還有些困,想要再睡一會兒。」
「可以嗎?」
「醫生說了,瓷瓷沒事。」江雲兮瞧得出宋宴辭的擔心,於是再次主動開口,「瓷瓷這次受了這麼嚴重的傷,的確需要大量的休息。」
「你先回去洗個澡,睡一覺,免得你真的變得又老又丑,瓷瓷不要你了。」
最後一句話,刺激到了宋宴辭。
他驀地抬頭,看著江雲兮:「瓷瓷不要誰都不會不要我。」
江雲兮懶得跟宋宴辭一般見識,她握住裴琅華的手:「瓷瓷已經醒了,你給謝顏晚她打個電話,也好讓她安心一些。」
「我在這兒守著瓷瓷,你們先去休息吧。」
後面的話,沈聽瓷不太聽得見。
她腦子現在完全清醒不過來,她勉強撐了一會兒,便又睡了過去。
夢裡,撥開雲霧后,她又好似來到了之前在滬城去過的寺廟。
石階之上寺廟之前,曾提醒過她的那位大師,穿著一身袈裟,立於廟前。
而在廟宇前,還跪著一位面容清雋的青年。
大師面上帶著幾分慈悲,可眼中卻並無笑意。
「施主並不強求。」
「因緣匯聚,命由天生,那位姑娘命皆該如此,施主又何必非要打亂這人間秩序呢?」
青年垂著腦袋,可身體卻跪得筆直:「並非強求,我知我今生無緣見她,也無臉見她,可否,許我與她一個來世?」
「你與那位姑娘無緣,強求不來的。」
「不試過,怎知道是強求呢?」
大師宣了一聲佛號,臉上是憐惜眾生的悲憫:「宋施主,你的正緣是那位江姑娘。」
「我不愛她。」四個字,青年說得是鏗鏘有力,「我不知道自己當時為什麼會答應和她在一起,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一見她,就像是著了魔,但我知道,我愛的人是誰。」
「我愛的人,名喚沈聽瓷,從來都不是江雲兮。」
沈聽瓷站在樹下靜靜地聽著,也靜靜地看著。
她看著青年日復一日的來此,看著他一次又一次的跪在寺廟之前,風雨無阻。
如此反覆了幾年,終於在一個陽光晴朗的日子,那個青年沒有再來。
他放棄呢?沈聽瓷摳著手指,胡思亂想著。
在她沒有注意的時候,那位大師卻走到了樹下。
他手中拈著一串佛珠,誦著經。
等他誦完經后,他驀地抬眼看向了沒有實體的她。
「那位宋施主不會再來了,你若是放心不下,便去你們曾經的地方看看他吧。」
說完,他也不做任何的解釋,便轉身走了。
這些日子,她不是沒想過去干擾劇情,想讓宋宴辭不要再來求她,可她什麼都做不了,她甚至是就連離開這棵樹都做不了。
可而今聽了他的話,她第一反應不是為什麼他知道自己,而是試探著走出了一步。
也就是這一步,沈聽瓷倏然感覺自己的天旋地轉,一下就被抽取到了其他的地方。
這個地方是她和他,曾經的家。
發現自己來到這裡的時候,沈聽瓷下意識的反應不是進去,而是駐足在門口。
近鄉情怯,這四個字,適用於形容她此時的所有情緒。
很快,沈聽瓷就被一股力道給拉扯了進去。
整個卧室圍滿了人。
沈家的人,也有宋家的人。
江雲兮安安靜靜地坐在角落中,無數醫生在床前奔走。
宋宴辭身上插滿了各種冰涼的儀器和管子,他沒有任何生氣地躺在那,整個房間都瀰漫著密不透風的絕望和悲傷。
宋母伏在宋父懷中哭成了淚人,可是這些也沒能喚醒青年一點點。
也不知搶救了多久,雙眼緊閉的青年終於睜了眼。
可醫生卻並沒有半點開心,他轉身同宋父宋母說了什麼,便轉身離開了卧室。
宋母一下就撲在床前,悲切地喚著他的名字。
江雲兮和沈家人也逐漸圍攏過來。
宋宴辭的神色要比之前好了很多,所有人都知道這只是短暫的迴光返照。
他精神看著不錯,臉色也有了幾分紅潤。
他沒有去看江雲兮,而是看向了他的父母。
「爸媽。」宋宴辭一臉輕鬆地笑起來,清雋的眉眼間帶了幾分少年時才有的肆意,「你們不要哭了。」
「我只是比你們早離開這世界一點而已。」說著,他又笑,臉上卻生出了幾分懷念來,「可是瓷瓷卻一個人在另一個世界等我好久了,我不捨得讓她等我的,你們都知道的。」
「不過我好像惹她生氣了,也不知道我去這麼晚,她會不會原諒我。」
「瓷瓷的骨灰我收著還沒下葬,我死後,你們將我和瓷瓷埋在一處吧,這樣的話,我就能纏著她了,她就算生我氣也沒關係,只要我多纏纏她,她總是會心軟,原諒我的。」
後續,他神志大概已經不清醒,顛三倒四的又說了好些,只是每一句裡面都有「瓷瓷」這兩個字。
沈聽瓷也不知自己站在那看了多久。
象徵著他生命體征的儀器倏然變為一條直線,整個房間都發出悲慟的哭聲。
夢境要結束了。
她十分明白這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