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6 章 第四十六章
太后這樣一番話，姬沂塵聽在心裡自是知道她是什麼意思——
如果姬沂塵此事處理不當，太后也難保他皇位，萬一真是出了什麼大岔子，她這個皇太后可能就要扶持他人了。
姬沂塵不由在心中嘆一口氣，他這個母後到這個緊要關頭，竟然還在脅迫自己。她不關心皇帝面對危機是多麼為難，反而只是在意局勢萬一不佳，便要倒戈相向了。
說到底，姬沂塵在太后眼裡只是一枚棋子，先皇已故，她的家族在朝中勢力頗大，而她皇太后的權勢又是能籠絡人心的，在太后眼裡，姬沂塵只是一個順得了她心意的聰明人，若真是要說起來，對太后而言，她輔佐哪個皇子都是一樣，她需要的只是一個傀儡罷了。
姬沂塵心中苦笑，這樣的日子自他親生母親過世那一刻開始，他便身在煎熬之中了。如果當年不是年幼蘇雯的一席話，想來他早就放棄了。
這樣的日子他過的太久了，之前都有些麻木了。
但登基之後，他無時無刻不想脫離這個皇太后的控制，可卻又碰上前線敗仗割讓城池這樣的令人頭疼的事情。
太后在他面前如此表態，姬沂塵心中更是堅定了要早日脫離控制，穩住局勢培養自己的左膀右臂了。
「是，母后。朕明日早朝，定會將此事處理好的，還望母後放心。」心裡雖然對這皇太後有無盡的怨言，但他面上仍是恭順的。
太后滿意地點點頭，「皇帝啊，這樣的事情日後可能還總有發生，此番你年紀小，第一次經歷，穩住了心神，過了這一關，往後對你大有裨益。」她依舊慢條斯理地道，「這朝堂之上的事情，我對你是極放心的，只是啊，你這後宮之中……」
太后還未說完，姬沂塵便出言道，「母后，朕的後宮有皇後主位坐鎮，便穩固了。母后也說，朕年紀還小，便是等朕再長些年歲，再充實後宮也不遲，況且這兩年恐怕與北境蠻族還頗有交戈，實在不宜談及此事，若是被諫臣又得了把柄，朕更是騎虎難下。」
姬沂塵知道，他一日不充實後宮，太后便會一直翻來覆去地提，此事只有表明態度，才不至於到時候耳朵起繭子。
「你啊，主意大。本宮是管不住你了。」太后一份兒子長大不由娘的模樣，嘆了一口氣，姬沂塵說的不是她心裡想聽的，但那一句，「後宮有皇後主位坐鎮便穩固了」倒是頗得她心意，她作為太后，只要後宮主位仍是姓李，便可以了，至於像蘇雯這樣蹦躂的，她總有辦法收拾，「但我仍是要說一句，皇帝不要太偏寵偏愛一個，否則引起後宮爭寵，你可是要害了她的、」
太后便又是這一套老招數，敲邊鼓似有若無地威脅一下。
姬沂塵拱了拱手，對太后低了低頭，恭敬道，「是，母后。」
眼下，姬沂塵對後宮的分配把握還是有話語權的，太后要的是她們李家權勢威望不減，後宮的事情並不會多礙著她幾分，如此姬沂塵也便更敢說一些。
「好了，時候也不早了。我回慈寧宮了，皇帝要看卷宗要做決策都需靜心早些想好，明日早朝便要見分曉的。本宮也不是不幫你，奈何你總是要有獨當一面的一天，此次，便是你一次試練了。」
太后說著，起身拍了拍姬沂塵的肩膀。
姬沂塵知道，太后嘴上說著是想他獨當一面，其實就是想挫挫他的心氣，太后等著的，是姬沂塵朝堂之上的事情處理不好了，再去求她，才會這樣只點出要害，卻不言明辦法。
這其中的道理，姬沂塵心中瞭然。
「是，母后。朕定當好好處置此事。」姬沂塵著重把好好二字咬的重些，以示他的決心。
太後點了點頭，理了理儀容，嗯了一聲，便出了這勤政殿。
良久，姬沂塵一個人坐在這殿中，默默思忖。
他原先是想著自己再蓄積蓄積力量，在朝中勢力穩固了，再來對付她這個母后。
看來，這北境的戰事，倒是把這件事情給推前了。他務必要早些穩固勢力，萬一哪天真要撕破臉皮，便也不會措手不及。
他思忖著這些，很快便到了深夜。姬沂塵又將罪己詔擬好，再寫了幾封書信給幾位朝中心腹新臣，交代了第二日早朝該說該做的，又督促他們早些把勢力擴大，早日坐空他之前給他們的名單上那些李氏家族的要員權力，如此，才算是將事情都處理得差不多了。
而蘇雯這邊。
從勤政殿出來之後，她心跳仍舊飛快。
縱使是活了一世，這次毫無準備之下，見識到太后的威儀，仍是有些心慌。
這個女人能夠在先帝宮中一直地位穩固不倒，甚至沒有親生皇子也能一直穩坐后位，看來真是有她的過人之處。
蘇雯想著，自己萬不可放鬆警惕了。
這太后，不是皇后那般好對付的。她雖然知道未來事情大致的走向，但她畢竟不是全知，萬一哪一天折在太後手里，這輩子可是太虧了。
這樣想著，她的轎輦便也回到了翊坤宮。
含青扶著她進了宮門，在內院步道上正好碰到小海公公。
「給娘娘請安。」海公公低頭躬身恭恭敬敬地行禮。
蘇雯這才想起來，海公公還留著職務在小廚房呢。
這海公公也是個聰明的，自從上次事後，便老實本分在小廚房當著差，也故意避著出現在蘇雯面前，為的就是避開人前的風言風語，好把戲演的更真一些，裝出一副他很怕見到蘇雯的樣子。.
今日也是他降職幾個月之後了，按著原本的時辰規制，華燈初上的這個時候，蘇雯是不會外出的，海公公也就經常這個時辰出來走動走動，卻不曾想，今日正好碰上從勤政殿回來的蘇雯了。
「嗯，起來吧。」蘇雯臉上的一抹關切一閃而過，很快她也神色平淡下來，「聽宮人們說，你在小廚房當差反省的不錯？」
海公公瑟縮著不敢答話。
「娘娘問你呢，你便照實說了。」含青見狀便對海公公遞了個話頭。
「回娘娘的話，奴才自知先前大錯，不敢妄求娘娘原諒，心中感懷娘娘恩德，只盡心在崗位上做自己應做的事情，不敢在娘娘面前礙眼。」海公公聲音很小，彷彿不敢答話一般，面上真是怕及了這個主子了。
「你啊。」蘇雯杏目微閉，彷彿很傷神一般，「你是個極聰明懂事的，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最近少了你在身側伺候，本宮倒也是覺得有哪裡不自在。恰好今日又碰著了你，看你言行舉止也是深深反思己過了，明日起，便恢復殿前近身太監的職務吧。」
海公公聞言大喜，趕忙跪在地上，「謝娘娘，娘娘心慈仁善。奴才感懷娘娘恩德，此生定為娘娘做牛做馬，再不敢做出逾矩之事。」
海公公是知道蘇雯心思的，他之前努力地表現出來自己很反省自己過錯，又害怕蘇雯，就是為了配合蘇雯。這時節蘇雯將他提拔回來，他再在下人們面前說上這一番話，下人們也都會覺得娘娘做人心慈，對犯過錯的太監也會有恩赦之心，且娘娘也是個念舊情的，這樣下人們為蘇雯做事，也會更賣力一些。
蘇雯真是沒有看錯人，這海公公心思細膩，他明知道蘇雯是會要恢復他職務的，卻從不敢在下人面前表露出來，反而配合著她的節奏，把事情很好地處理了，她有了台階下，也在下人面前立了威，倒是真的很省心。
這樣聰明懂事的太監，留一個在身邊，蘇雯是再放心不過了。
「嗯。行了。今日你的職責做好，明日再來向本宮敘職吧。」蘇雯垂目看了一眼海公公，看他再謝了恩，便又揚起下巴往內殿走了。
含青在一旁恭敬伺候著，看著眼前的一切，心中也替小海公公高興，路過他身邊時，也對他笑了笑，海公公也含著淚回另一個笑臉，他也算是熬出了頭了，只要主子心裡記著他，他便有希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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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蘇雯照例去給皇后請了安，回來后，就見海公公穿戴整齊恭敬地在正殿門外候著了。
「你跟本宮進來吧。」蘇雯跨進殿門，順便對海公公吩咐道。
海公公答了一聲是，便跟著蘇雯和含青進了殿。其他的宮人們則留在門口候著了。
「小海子，你這段時間做的很好，本宮會對你按功行賞的。」蘇雯進殿在坐塌上坐下，含青給她倒了一杯茶，她拿起來呷了一口，又看了一眼海公公，突然又想起些什麼。
「你在敬事房訓規矩時，跟著的是哪位師傅？」
海公公雖不明白娘娘為何這麼問，但很快還是誠實答道，「回娘娘話，奴才師傅是前朝的御前太監何森。」
「他現在何處？」
「回娘娘話，師傅他年邁體弱，現在分配守著偏處空著的一處小宮殿，負責打理那裡。」海公公答道。
「你師傅對你如何？」蘇雯繼續問。
「師傅待奴才很好，奴才行走的後宮的規矩本領都是他老人家教的。」
「哦。」蘇雯長長的應了一聲。「你師傅在先皇跟前當差，應是知道不少前朝舊事吧？」
「這個奴才便不知了，師傅只有偶爾酒醉時才跟奴才提幾句往事，奴才知道的也很少。」海公公聽出了蘇雯的意圖，可惜他確實是不知道他師傅的舊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