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第九章
蘇清楊趕忙扶了老太太起身,再坐回到廳中的主位上。
蘇雯冷靜地跪在地上,觀察著發生的一切。
祖母並未發話,低著頭一副氣惱不堪的樣子,只一會兒看看蘇雯,一會兒又看看跪在一旁哭得涕泗橫流的秦小娘。
「清楊啊,你便讓這些晚輩們都退下吧,有些話咱們私下說...」
老太太的語氣里已經沒了之前的威儀,知曉了事情本末的她明白,她再也不能過分偏袒這個不爭氣的小娘了。
但眼下,她不能眼睜睜看著秦小娘被送官,凄凄慘慘赴死啊,有些陳年往事,終究還是要再說破了。
蘇清楊掃了一眼屋裡的眾人,便只將蘇雯和劉依凝留了下來,讓其餘的人都出了屋子。
一時間,上房裡,就只剩下蘇清楊、劉依凝、蘇雯、秦小娘和正位上的老太太了。
秦小娘依舊在旁哭得楚楚動人,完全沒了之前那驕縱跋扈的態勢。
蘇雯心裡自是覺得過癮,前一個時辰不到,此人還在院子里挖苦自己,眼下,便又被打回成原形了,真是解了她上輩子的氣。
蘇老太太拍了拍桌子,「你便不要再哭了!」說著,也被氣得咳嗽起來。
劉依凝趕忙上前給老夫人拍了拍背順了順氣。
過了好一會兒,這秦婠婠才慢慢收了哭聲,跪在一旁,只身子微微顫著,不發一言。
「清楊啊,你可知道這秦婠婠是何人?」老太太面目慈祥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兒子。
國公爺不明白母親為何問這麼一句,但也只好恭謹地答道,「母親,將秦婠婠接回府內時,兒子曾跟您稟告過,她父親是悍匪,她母親曾是壓寨夫人,後來,她父親被官家清剿,她母親獨自一人撫養她成人。」
「是,你所言皆是實情。那你可又明白,為何我會容忍這樣一個身份低微的女子進了我國公府的門?」老太太繼續抽絲剝繭般的詢問道。
「自是因為母親大人仁慈,體諒兒子年輕時犯下的情債,這秦婠婠皆是我一時糊塗...」蘇清楊還未說完,便被老太太打斷了。
「你啊...」老太太搖了搖頭,「做家國大事,是捏得清的,這宅門府邸的事情,還是知曉太淺。」
「你以為這秦婠婠近得了你的身,入得你的眼,都是她自身的造化嗎?」
經老太太這麼一說,便也想起頗多往事起來。那年,他與秦婠婠的相遇確實奇怪,離府辦案的船上,為何偏會遇到這樣一個妙齡女子?
「還請母親大人明示。」國公爺對著老太太一拱手,頗為恭敬地求道。
「秦婠婠,是我一個故人的女兒。」
老太太此言一出,上房屋內,包括秦小娘自己在內,都是一驚。
蘇雯更是沒有想破這層關係,上一世,她只覺得祖母偏愛這個小娘過甚,倒是從未想過,這秦小娘倒是真與祖母有這樣一層聯繫。
「老身年輕時,貴為大學士嫡女,在京都內頗有名聲。那年,隨父親去往老家省親的路上,沒想到遇上了悍匪。」老太太眯著眼,凝神看著遠處,數十年前的事情歷歷在目。
「我父親好不容易從匪頭子手上脫了身,卻沒能把我一同帶出去。那悍匪頭子,早對大學士嫡女的才貌有所耳聞,便對著我們一眾女眷,揚言要留下她做壓寨夫人。我躲在女眷之中瑟瑟發抖,用泥土抹了臉,藏在人群中不敢出言。」老太太下意識地緊了緊自己的厚襖衫,想起這往事種種,老太太竟還覺得有些膽寒。
「那匪頭子便要從女眷中一個個抓人出來逼問,問不出來的,便要殺了。那時候,我才二八年華啊,怎麼經得住如此驚嚇,我又心疼這些下人們,不忍她們被殺,便要自己站出來。」
蘇雯他們幾個也聽得出了神,不由也跟著緊張了起來。
「正在這時,我的貼身丫鬟晚晚站了起來,自稱自己就是大學士嫡女寧輕瑤。我本就與這丫鬟是同年歲,一同長大,吃穿用度確是極為相同的,見她打扮雖是清麗,但這匪頭子先還是有些疑慮。直到晚晚從包裹里取了一隻朱釵抵在喉間,要以死相威嚇,讓他們把這些下人們都放下山謀生,不然便死在這山頭上,到時候大學士清剿起來,他們也討不了好果子。於是,這匪頭子覺著晚晚膽識不凡,果真將她認成了我。」
「也便是這樣,晚晚才被匪頭子糟蹋了,入了山寨,而我,則僥倖逃了出來。那窩悍匪,行蹤不明,我逃回到父親身邊,求他再找人清剿匪窩把晚晚救出來,可是卻早已找不到那窩匪徒。」
老太太說著,眼裡已滿是淚水。「晚晚是替了我,入了那賊窩啊...」
她當年因為這件事,不僅吃了不少苦,而且名節上也受了不少的污損,只得下嫁給了當年還只是五品將士的蘇清楊父親。
不過,好在蘇清楊的父親並不在意名節一事,為人也是頗有氣節,領兵打仗的本領也是極好的,僅幾年的時間,憑著開拓疆土的戰功就被先皇授了爵位,一路順風順水,蘇家也一日日比一日更有名望。
這蘇家老太太因為年少時吃過的苦頭,為人也不是嬌弱的模樣,在當時也是出了名的烈女子。
蘇清楊聽到這裡,自是已經將真相聽出了幾分。
「當年的晚晚就是秦婠婠的娘?」
老太太點了點頭,「也是機緣巧合,那年我在坊市裡遇到了秦婠婠,才十五歲就成了孤兒的她,正打算變賣當年那隻朱釵謀生。」說著,老夫人從懷裡取了帕子擦了擦眼淚,「我自是不敢輕易與她相認,后又派人查了她的底細,才確認了身份。」
「我不敢面對那段往事,所以更是不可能直接將她接回府內照顧,便安排她接近了你,也算是有了這段姻緣。」老太太望著自己的兒子,伸出自己已經有些枯槁的右手,「清楊啊,母親也是無奈之舉,你不要責怪母親。」
國公爺的心中孝道大於一切,且不說蘇老太太只是給他安排了這一段姻緣,就算是讓他上刀山取栗他也只能應承下來啊,眼下,又怎麼會去責怪蘇老太太。
蘇清楊趕忙握住母親的手,「母親,我怎麼會怪您。這秦婠婠的娘親有恩於您,便是有恩於我,沒有您又何來的我蘇清楊呢。」說著也跪在母親的身前,他沒有想到,一生堅毅剛強的母親,年輕時竟也受過這樣的苦。
在一旁聽的入神的蘇雯,卻是心頭有些難辦了。
原來,祖母一直驕縱著秦小娘,是因為這層關係,既然祖母要還小娘母親的恩情給秦婠婠,她做晚輩的,自然是不該說些什麼。
「祖母,先前雯兒出言不遜,還請祖母體諒。」蘇雯想了一會兒,決定還是要先發制人。
「雯兒也是個好姑娘,有魄力...」老太太點點頭,看著眼前的小姑娘,「只是,祖母也想你多體諒...」
蘇雯卻未曾等老太太說完,「祖母,您對秦婠婠是恩慈深重,可惜,她是秦婠婠,不是您當年的貼身丫鬟晚晚啊。」
老太太聽著,想起往事,更是觸了傷心。
「您對秦婠婠的好,蘇府上下都是看得見的,秦婠婠的娘在九泉之下,定也是能看得清的!可是您想想,她被嬌慣得囂張跋扈,沒了廉恥道德,您這還是在還恩情嗎?您這是在害了她啊。」
「而且,寵愛與恩情,不能成為她作惡的理由吧?一碼歸一碼,她犯了錯,有了罪行,那便是不能再維護了啊,祖母。」
說著,蘇雯又深深叩首在老太太面前。
這一番話,倒是驚醒了蘇家老太太。當年救她的丫鬟晚晚,一身正氣,定然是不願意看到自己的女兒成為一個蛇蠍狠毒的人的。
如今,眼前的秦婠婠,似是更多的沾染了他父親骨子裡那種匪氣狠辣,想來,她的恩人也是不願意看到這樣一個結局的。
「母親大人,雯兒雖然話說的重了些,但確也是這個道理。」劉依凝在一旁附和著,「您與她母親的恩仇過往,都是上一輩的事了,如今,她做了這樣的孽在下一輩的身上,雯兒的心頭上已經有了這樣的仇怨,這仇怨不解,以後難道就這樣一輩一輩的傳承下去嗎?這樣定是要鬧得蘇府不安的呀。」
老太太一時間也被兩人說得不知該如何是好。秦婠婠只跪在地上扯著她的衣衫,拚命求著情,道著錯,聞聽了她母親與老太太的故事,她更是立馬揪住了救命稻草。
「老夫人,您看在我可憐的母親的份上,放過我吧。我還有女兒,她也姓蘇啊,她不能沒了娘啊...」
蘇清楊在一旁也是不知如何是好。他沒有想到,平靜的蘇府,從這件事里,竟引申出如此多的過往來。
良久,老夫人定了定神,「眼下,秦婠婠的過錯是分明的,該罰!」她看了一眼秦小娘,心中頗是為她不爭氣而感到難過,但她已有了主意,既然秦小娘保不住了,她以後對蘇晚晴好些,也算是在還恩情了。
「我看不必為此報官了,我替雯兒做主,將秦婠婠趕回蘇家在江蘇的祖宅,讓她在祖宗祠堂里思過,永世不得再出祠堂一步!」老夫人斬釘截鐵地說著,眼下,這是她能做出的最大的退步了。
「祖母...」蘇雯聞言還想再說些什麼,卻被蘇清楊打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