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紙紮店
現在的楊運,臉色蒼白,身上的黑霧瀰漫,要比先前見到時濃郁。
楊運似乎對自己要死去的結果,沒有任何的憤慨和怨恨,仍然是專註地扎著紙人。
「呼嗚嗚……」
一陣莫名的陰風刮入壽品店,吹得紙人紙馬搖晃作響,也吹起壓在木板下的白紙。
風不大,沒吹倒它們。
楊運抬頭望了一眼門口,又瞧向掛在牆壁的吊鐘。
離零點還有一小時,靈車暫時不會到來。
好在陰風刮過一陣便消停下來,不然楊運可能會坐不住了。
楊運架起竹篾,另一隻手給它裹住白紙,再用漿糊與刷子固定。
一米八幾的紙人做成。
甚至,楊運還給紙人穿起紅色壽衣,口中喃喃道:「姜慶,這衣服怎麼樣?」
紙人無言。
早已站在旁邊觀看的姜慶,滿臉黑線,眼神死死注視著這個紙人。
不能說一樣,可以說與自己英明神武的模樣毫不相干。
「姜慶,這些年也不知道你到底去了哪裡,我在你失蹤的網吧調查過,也調出監控翻看。」
「但是,我怎麼就想不明白,你怎麼連人帶椅,活生生的消失了?」
聽到楊運吐槽的姜慶翻翻白眼,內心從來沒有那麼無語。
「可能,你已經死在一處未知的鬼域里……」
楊運回憶著與姜慶的點點滴滴,對於那位莫名失蹤的好友,最後的調查結果定性為迷失於未知鬼域。
他為御鬼者,深知厲鬼的詭異與恐怖。
在那種情況下失蹤的姜慶,近乎沒有生還的可能。
血淚沿著楊運的眼角滑落,後者眼神里滿是能夠解脫的喜悅。
「可憐我也抵擋不住身體里厲鬼的復甦,興許我們能夠在另一個世界見面。」
楊運悲從心來,語氣不知不覺地哽咽,自他成為馭鬼者以來,見過太多靈異事件里的絕望。
總算,他要得到解脫了。
楊運睜開滿是血絲的眼睛,目光移向腰間的酒罈。
酒罈微微搖晃,某種詭異的躁動在復甦。
他提起毛筆,在編紮好的紙人後背寫下「姜慶」的兩字,隨即放下筆,怔怔地看著紙人。
似乎又陷入回憶。
忽的!
擱置在旁的毛筆晃晃悠悠地立了起來。
楊運原本死寂的眼神變得有些警惕,他注視著那桿毛筆的書寫軌跡。
毛筆緩慢地在白紙滑動,一行歪歪扭扭的文字逐漸顯現:
「我是姜慶。」
姜慶?!
楊運瞳孔微縮,渾身寒毛豎起,后脊處感受到一股徹骨的嚴冷自下而上地湧向大腦。
下一秒,楊運立即站起身,雙眸掃視著周圍,手掌已經落在酒罈處,時刻提防。.br>
他可能被鬼盯上了。
什麼時候?
腦海里某個時間段的碎片記憶浮現。
城隍廟!
楊運回想起下午的古怪經歷,立即反應過來,可同時他也有所疑惑:
城隍廟,他去過不少次,唯獨這次出現意外。
不太對勁。
楊運繼續看向白紙,低沉地詢問道:「你是誰?」
在提出問題時,楊運已經做好直接與詭異對抗的準備,一旦事態不對,立刻掀桌。
伴隨楊運的問題提出,新的一行文字出現,但比起第一次的彆扭,這一次的筆跡瘦勁,顯得正常許多。
姜慶按照《水庸》里的屬於他的部分劇本回答楊運:
「我是姜慶,你之所以沒找到我,是因為我穿越回到明朝,死後成為安縣的城隍。」
半響。
楊運才一臉震驚地抬頭看向前方,無他,實在是白紙上的內容太過顛覆世界觀。
楊運定了定心神,他拿出調查局特別配置的衛星電話撥打。
雖然白紙里的內容可信度很高,但出於謹慎他還是要做最後的確認。
不過幾秒,電話另一頭便接通。
「喂?」
「楊運?」
電話那頭傳來溫柔的女聲。
「小苗,我是楊運,麻煩你幫我調出關於安縣的地方志。」
與調查局連線員溝通的楊運,瞄了一眼身前空無一人的位置。
「安縣?」
「是的,儘快。」
「好,稍等我發給你。」
連線員顯然接受過某種特殊訓練,隨即開始在另一側敲打鍵盤替楊運查詢。
掛斷電話后不久,一份印著「面具」標識的加密文件發到楊運的手機里。
楊運馬不停蹄地打開文件,在地方志某個地方找到了他想要的證據。
「大明洪武二年,一代儒將姜慶……加封『安縣鑒察司民城隍顯佑伯"。」
楊運猛地抬起頭,壓抑著內心的震撼和激動,試探地朝空氣問道:
「姜慶,你在嗎?」
沒有人回應。
「姜慶,姜慶你在哪?」
周遭只有各式各樣的紙人和喪葬品,它們不會回應。
在楊運見不到的地方,姜慶身高完美地和紙人融合在一起,他在初次嘗試駕馭,發現可行后立即回應楊運:
「我在。」
「咔嚓咔嚓。」
擺放於身前的紙人扭動了它的脖子,發出紙揉捏的嘩啦聲,看向楊運。
紙人的嘴巴微張,發出一種不像人類的聲音,幽冷詭譎:
「我...在。」
楊運眉毛一挑,頓時精神起來,趕緊把紙人的身軀擺正。
塗有腮紅,身穿紅色壽衣的紙人移動那空洞的眼神盯向楊運,一言一語道:
「這...個紙人,真...難……操……控。」
「吶...」
聽起來完全是昔日姜慶的嗓音,記憶里的熟悉感讓楊運再也壓抑不住內心的狂喜和對姜慶的思念,猛地一把抱住紙人。
「咔嚓!」
紙人的胸口肉眼可見地扁平下來。
楊運懷抱的動作突然一僵,紙人死寂的眼神偏頭看向他。
楊運的笑容凝固,後撤一步,尷尬而不失禮貌地微笑。
下一秒,楊運神情認真,目光犀利對紙人喝道:
「125989*54等於幾?」
站立的紙人僵硬地舉起自己的手臂,豎起中指,口中斷斷續續道:
「我……可...去...你...丫...的。」
「6....8...0....3...4....0....6。」
楊運心中對姜慶唯一的懷疑也據此打消,畢竟在認知里,鬼可不會算數,他無力地癱坐在藤椅上,露出一個彷彿屍體般僵硬的笑容:「老薑,你應該知道我要死了的事情吧?」
「點頭就行。」
姜慶操縱著紙人微妙地點點頭,他回想起楊運身體里的那個小人,開口道:
「我能救你,應該。」
紙紮店裡,紙人的口中蹦出幾個詞。
「我...能...救...你。」
「應...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