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章 任瑤
正當姜慶要找朱民要個說法時,猛地發現他的身影模糊地消失在眼前。
忽的!
一隻蒼白無色的手臂驟然伸出,它的皮膚上沾染著稀鬆的黑褐色泥土,手掌死死地牢牢抓入泥土中,似乎要借著力量把身體從墳丘里拔出。
姜慶擺出防禦的姿態,原本稍有鬆懈的手再次握緊住唐刀。
墳丘處的泥土微微地起伏,埋葬在土裡的厲鬼即將脫困而出。
姜慶的目光鎖定在那起伏的泥土,先是光頭女人的頭顱,再是脖子。
滿是縫合傷口的臉龐上沒有表情,死死地盯著姜慶,緊接著它的半隻身體從土堆里爬出。
姜慶拎著唐刀,其實壓根就不想給光頭女人起來的機會,精準地將刀尖捅入它的腦袋中,乾脆利落地把光頭女人踢了出去。
原本還在掙扎爬出的光頭女人彷彿失去絲線控制的木偶般垂落,失去行動的反應。
解決掉光頭女人的姜慶並沒有掉以輕心。
果然不出所料,四周的墳丘里都滋生出異樣的響動。
姜慶兇悍地拔出唐刀,凌厲的目光掃向前方的墳丘。
越來越多的鬼從中爬出。
道路的前方,便站有一位穿著校服的女學生,是夏夢。
她手中握著的鋼筆流淌著血液,它低著頭,長發遮面,頭朝向姜慶。
一個四肢折斷,頸椎扭曲的旗袍女人,她的腳上穿著雙沾染泥濘布鞋,一步一個血色腳印,朝姜慶蹣跚走來。
詭異浮現,沒有盡頭。
腦袋戴有布袋,用鐵鏈鎖住布袋的男人,一身破爛腐朽的西裝,腳步無聲地貼近。
姜慶身體沒有移動,僅僅是扭動了一番左手的手腕
保持微笑的姜慶輕輕地扭動自己的脖子,即便脖子處的傷口崩裂,鮮血四溢也再所不惜。
原始的暴動在一點點吞噬著姜慶殘存的理智,他想要肆意地揮舞刀刃。
姜慶瘋狂地大笑,笑聲中,他的身形前傾奔向距離最近的那隻西裝鬼。
刀光閃過,西裝鬼剎那間就被肢解,失去雙腿支撐的它直接癱倒在地,想要抓住姜慶身體的雙手也被後者砍下。
西裝鬼只徒留下身軀,借用著肌肉和腹部的蠕動靠向姜慶。
姜慶一腳,將它的殘軀踢入濃霧中,不知所蹤。
拖泥帶水從來不是姜慶的風格,像一個瘋子一樣直接撕碎對手才是。
姜慶對著一顆消瘦的頭顱,不加吝嗇地讚美,同時替它拭去頭上的泥土。
在他的身前,是一具消瘦如材的畸形女性屍體。
姜慶半弓著腰,一隻手覆蓋住整張臉,指尖的縫隙中,那雙眼睛里壓抑良久的冷漠。
「這些也沒辦法解決掉你,我也無計可施了。」
朱民從一側的黑暗中走出。
姜慶目光冰冷地看向前方不停切換著臉的朱民,開口道:「你將它們怎麼了。」
朱民先是答非所問道:「看了太多人的記憶,找不到自己的臉了。」
「嗯?不用擔心它們,我只是幫你彌補一下缺陷,讓七個人格短暫地睡一覺,沒準能有所蛻變。」
姜慶陰沉著臉,警告朱民道:「別耍花樣,它們缺了一個,我拼掉命都會殺了你。」
朱民換上了那張長相俊朗的畫師臉,頗為無奈地看了眼姜慶。
「這些墳墓都是源自鬼墟,我沒想到你竟然進去過那個地方。」
「鬼墟?」姜慶困惑道。
「嗯,就是一個埋葬詭異的地方,用你們的話來說。」朱民漫不經心地回答。
說著,朱民走到一扇矗立的紅漆木門前,朝姜慶道:「來吧,這裡就是記載你童年最深處記憶的地方。」
「你不來看一看嗎?」朱民眼神玩味地看著姜慶。
姜慶搖搖頭,臉上露出一個詭譎的笑容,說道:「我已經想起了遺失的記憶。」
【叮!恭喜宿主完成了尋找記憶的旅程,明白了自己分裂人格的病因。獎勵:鬼相機圖鑑的拼圖線索,現已發放】
輪到朱民愣了愣,他不清楚姜慶是在何時產生的改變。
姜慶走到那扇門前,打開了門,語氣平淡:「不過是一些曾經死去的記憶。」
朱民透過木門看到姜慶的童年。
可以說他的童年是個悲慘的世界,朱民神色認真地閱覽完了姜慶所有的記憶,方久才嘆口氣道:
「我一直覺得我們兩個人很像,一樣悲慘的童年,可惜我們兩個人走的方向不同。」
「不過我很是好奇,你父母呢?」朱民忽然問道。
姜慶嘴角微勾,笑了笑:「在他們把我變成精神病前,我就把他們先送到了病院。」
朱民聽罷,油墨色彩構築的身體也不由地顫了顫。
「你可真是個瘋子,為了隱藏那段記憶,才造出了七個人格陪你。」
「它們可是我的摯愛親朋。」
言罷,姜慶隨手關上紅漆木門,視線投向朱民:「你到底想做什麼?」
朱民見狀,也不再掩飾自己,坦白道:「本來我是想用最為恐懼的記憶去擊潰你,沒想到你這個瘋子其實壓根沒有害怕的東西。」
「那些模仿出來的靈異沒有殺掉你的時候,我就知道輸了。」
「現在的我,只想求死。」
說完,朱民便站在原地,張開雙手,彷彿是在等姜慶給他一個解脫。qs
姜慶舉起唐刀,揮舞了下去,卻在接觸到對方的剎那間停手。
「你不會是在打這把刀的主意吧。」姜慶止住了自己的殺心,森然道。
朱民那張油墨組成的眼睛,緩緩睜開,他看了看姜慶,無奈一笑:「猜出來了嗎?」
「實不相瞞,我想做你這把刀的詭異。」朱民眼神熱切地看著姜慶,言語真誠。
「理由。」
姜慶收起了刀,他需要一個解釋。
朱民拋出一個姜慶無法拒絕的籌碼。
「我能解決讓你活著擺脫輪迴世界系統的束縛,獲得自由。」
能夠擺脫被養蠱的命運,是他一直以來的念想。
姜慶目光灼灼地盯著朱民,開口道:「總得拿出一個讓我信服你的東西吧。」
朱民聽罷,當即跪下來,低頭:「給我種下鬼奴印,我成為你刀里的詭異之後,我的命便跟這把刀相聯。」
「雙重保險,你總不會再多疑了吧。再者說,在這個記憶構成的世界,那柄刀是唯一能夠解決掉我的詭異道具,除此之外你沒有任何手段可以壓制我。」
姜慶內心思索著朱民的話語,良久他看向對方:「為什麼?」
朱民坐在墳堆上,望著虛假的滿天繁星,喃喃道:「我從你身上看到了一種叫做希望的東西。是我渴求而遙不可及的,興許你可以結束這個詭異的世界。」
姜慶不敢完全相信朱民的話,但當下最合理的處理方式就是讓朱民這個異類進到刀中,脫離這個記憶世界,回到現實。
他在朱民的身上留下了鬼奴印,感覺到後者與自己建立了靈異的連接后,姜慶此刻才放下心來。
朱民虔誠地雙膝跪地,等待著成為刀的一部分。
姜慶也揮刀斬掉朱民。
詭異的現象發生了,在朱民被到砍下的那一刻,他那油墨般的身軀被刀吸入其中,而那柄老舊的唐刀像一塊海綿般吸取著。
片刻時間,朱民就徹底被刀吃掉了。
姜慶舉起這把刀身漆黑的唐刀,仔細端詳,依稀能夠看到刀身里映照的諸多張臉。
朱民的聲音忽然在他的意識里響起,和先前的七宗罪一樣。
【誅命見過大人】
「誅命?這才是你真正的名字。」姜慶瞭然。
【誅命既然已為大人的刀中詭,唯大人命是從,如有二心,不得超生】
聽著誅命的話語,姜慶感到一陣不自在,因為這種說話方式,他並不陌生,相反很是熟悉。
被城隍臉侵蝕多了后,他也逐漸接納了自己的一些變化。
「你的真實身份是什麼?」姜慶呼出一口濁氣,詢問誅命。
【誅命:回稟大人,我非此界中人,朱民不過是我奪取了一個瀕死的精神病人後,假冒的身份】
姜慶略作思索,問道:「誅命,你的靈異是什麼?」
【誅憶:我能斬掉對方的記憶,至於選擇斬掉哪段記憶由大人你來定】
【換命:用大人身上的一個靈異換走對方的一個靈異】
簡單地對手中的誅命了解后,姜慶便收回目光,準備離開這個由記憶構成的世界。
【大人,用刀劃開一道口子就能離開,七罪還需要些時間,它們還困在自己的記憶】
誅命解釋完后就不再言語,姜慶依葫蘆畫瓢,用刀朝空氣劃了一道。
果不其然,一道若隱若現的口子裂開出足以通過的縫隙。
姜慶走入其中,離開了這個記憶世界……
現實里,楊運面色焦急地注視著躺在病床上的姜慶。
這已經是姜慶昏迷的第三天,從楊運在阿卡姆病院第五棟頂層發現姜慶時,後者已經沒了知覺、感覺、觸覺,活脫脫地像個植物人。
楊運猜測姜慶還在朱民的畫作里,暫時還不能出來,為了照顧姜慶的安全,楊運特意申請來當護衛。
就在楊運思緒紛呈間,眼前的姜慶忽然坐直身子
這嚇了楊運一跳,但他很快鎮定了下來,詢問:「老薑?」
「嗯。」姜慶點點頭,揉了揉暈沉沉的腦袋,他看了許多在唐刀記憶里的人,被剝奪掉的記憶將會重新變成人,但是思維方式會發生改變。
「我昏迷後有發生什麼事情嗎?」姜慶努力打起精神,問楊運。
楊運面色凝重道:「鬼月過去了,小慶市裡的靈異事件基本解決,只是縱觀整個大夏來看,情況不是很樂觀。」
「鬼月里,因為靈異事件直接死亡的人有一百萬,間接死亡的人估計兩百萬。這些還是保守數值……」
姜慶擺了擺手道:「不用說了,我心理有數了。」
事實上對於這樣的結果,姜慶早就有了心理準備,死亡是靈異復甦下的常態。
他抬起頭看向楊運:「小善,姜姒呢?她們怎麼樣了?」
「都好,小善他們還不知道你已經醒了,我去告知一下。」
姜慶嗯了一聲后,將頭放在了鬆軟的枕頭上,微眯著眼,享受這片刻的靜謐。
誅命不知何時冒了出來,懸浮在空。
姜慶沒有理會它,畢竟後者已經與自己達成了類似合作般的契約。
姜慶的視線投向了窗口處,他的病床挨著,可以聞到清新的空氣與太陽的炙熱。
午後的陽光永遠是那麼地令人感到愜意。
如果能一直這樣安逸下去,倒也不錯,可惜是奢望。
聽到了病房外傳來動靜,姜慶收回目光,看了過去。
苗小善穿著一件素白長裙,像是高潔的天鵝,美麗動人。
她抱著姜姒,眼眶微紅地與姜慶對視。
「人沒死呢,搞得像喪夫一樣。」姜慶玩笑道,不知為何,感覺到眼前的這個女人似乎越來越在乎他了。
話剛說完,只見苗小善朝著病床上的姜慶走了過去,緩緩俯下身子,趴在他的耳邊低語:「姜姒這幾天一直在哭,直到剛剛才止住哭泣。」
姜慶愣了愣,他餵給過姜姒自己的血,難道是父女連心?
看了眼姜姒那通紅的大眼睛,後者也噘起小嘴,委屈巴巴地瞅著自己。
從苗小善那裡接過姜姒,他才恍然意識到女嬰變重了,身子也比先前大了些。
姜姒靠在他的胸膛上哇哇大哭起來。
姜慶不知道該做何反應,只能是摸著女嬰的小腦袋,安撫小傢伙。
苗小善拭去眼角的淚水,跟姜慶說道:「老薑,我從爸媽那知道了我的身世。」
姜慶被苗小善的話語吸引了興趣,他查看後者的劇本,確定近期不會有危險發生后,鬆了口氣回應道:「哦?那你要去找親生父母嗎?」
「關鍵是,我也不清楚他們在哪裡,母親說我是在醫院外撿到的。」說到這裡,苗小善眼神黯淡。
「那你知道自己的名字了嗎?」姜慶問。
「嗯,爸媽說我的襁褓里有一個金鎖,鎖上刻著我的名字。」
苗小善緩緩道:「我的本名叫任瑤。」
「什麼!」
【嗯!】
坐在病床上的姜慶以及誅命都發出了驚疑的聲音。
姜慶錯愕,徹底凌亂,他從來沒有告訴過苗小善關於姜姒父母的來歷。
同名,巧合么?
他的內心裡只有這一個疑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