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門

「沙沙沙」

卧室里的寧靜被打破，一聲異響毫無徵兆的出現。

但主人還沉浸在夢鄉，絲毫沒有察覺到自己的房間出現的怪異。

「沙沙沙」

一陣陣詭異的聲音在黑幽幽的卧室里傳盪，房間里那密不透氣的黑暗彷彿是人巨大的口腔，而屋主人則躺在這口腔中柔軟溫熱的舌尖上酣睡。在令人窒息的沉悶中，陣陣低微的「沙沙」聲，就像是濕濕的舌尖在輕輕舔舐著人的耳朵，挑逗著神經細胞，舌尖上凸起的舌苔猶如蜥蜴的皮膚，那堅硬滑膩的觸感讓人長出一身的雞皮疙瘩。

像是夜裡安靜沉睡在墳墓的某物，正在人不經意間悄悄破土而出，露出來一雙幽幽發著紅色光芒的眼，貪婪的盯著活人。危險的氣息開始瀰漫，被天生就敏感的活人捕捉到。

彷彿是災禍之前的警告，床上沉睡的人開始有了反應。

「沙沙沙，沙沙沙」

柔軟的大床上躺著的人，原本安詳寧靜的臉上，一對濃眉皺了起來，神態失去了原本淡然的恬靜，開始有了一絲慌亂，很顯然，他的美夢開始往糟糕的方向發展。

「沙沙沙，沙沙沙」

屋主人的臉色更加難看了，眉間已扭突成川字，緊緊閉著的嘴巴就像是嚴密關合的門，隱隱約約有咬牙切齒的聲音從嚴絲合縫的嘴巴里傳來。

「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

聲音越來越頻繁，就像是狼聞見了血的味道，越發迫不及待的想要破門而入，品嘗屋內美味的佳肴。

屋主人的額頭開始冒出密密麻麻的汗滴，透著寒冬的夜色般冰冷的光亮，眉頭已經擰成了一股疙瘩，他的嘴唇開始泛白髮抖，那種白色就像是死魚的嘴巴，帶著一股混濁腐爛的味道。

現在，在這張還算是清秀的成年男性的臉龐上，神色表情開始不斷變化，驚恐，害怕，顫抖。

他的臉龐彷彿一面拉的緊繃的鼓皮，正在被人舞動拳頭用力敲擊。

「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怦——！」鼓皮終於承受不住裂開了。

「啊——！！！！！」林有業從夢中驚醒。

門外面的東西似乎被嚇了一跳，屋內的聲音消失的無影無蹤，黑洞洞的房間里好像從來沒有響起過什麼怪聲。

坐在散發著自己體溫的柔軟的床上，林有業撫摸著胸口喘著粗壯的聲氣。

呼…呼…呼…

林有業已經忘了讓自己變成這個樣子的夢境是什麼，他只是知道自己遇見了極端危險，他感到從未有過的恐懼感和劫後餘生的害怕，他聽見他的心臟正在胸膛里加速跳動，那砰砰砰幾乎要崩裂的心跳聲彷彿在告訴他剛剛經歷了怎樣的兇險。

還沒有從一個忘了內容的噩夢中緩過來的林有業，又突然屏住了呼吸。

比起夢裡，他此刻察覺到自己的房間才是最恐怖的——他的潛意識一直在瘋狂按響警鈴，提醒他現在有更危險的事情在靠近，那急促的又不存在的鈴聲，簡直和他心臟跳動的頻率一個節奏。

林有業坐在床上，緊張的打量著這間自己睡了三個月的卧室。

黑暗中的卧室，只能看見傢具隱隱約約的輪廓，既安靜又有著埋伏的意味，好像它們隨時有可能自己動起來撲向床上坐著的自己。

林有業不斷掃視房間，尋找讓自己膽戰的源頭，最後將目光鎖定在門上。

他的瞳孔逐漸縮小，他的心臟開始瘋狂跳動。

不對！今天的門帶給他一種講不清楚的怪異感。

卧室的門是很多年前就安裝的了，連門鎖都是老式的那種內外相連的鎖頭，有人在裡面轉動門把手，外面的把手也會轉動的那種。

此時，紅胡桃木原木門靜靜的待在它該在的位置，在黑暗中，它原來的紅潤色彩已變成了暗沉的血色，彷彿是從門後面開始向內浸染，那血色分佈看起來毫不規則。

門透著微弱的紅色光澤，與身邊蒼白的牆面形成了鮮明的反差。黃銅色的門把手安靜的躺在門的懷裡，球形的把手彷彿是門外的眼睛，正透過門探視門裡的人，正中的鎖眼光明正大的盯著在盯著它的林有業。

冷汗已浸濕後背，林有業此時已經手腳冰涼，他越看這扇門越覺得害怕，他內心正有一萬匹馬狂操而過。

手忙腳亂的翻出來手機，點亮屏幕，手機屏幕的光照在林有業臉上，慘白的色調把林有業映照成一張死人的臉龐。

手機顯示，此時的時間還只是凌晨三點五十分。

但林有業已經毫無睡意了，一個晚上被嚇兩次，擱誰誰能睡得著？

林有業死盯著門，他當初高考的時候注意力都沒有這麼集中過。

在一片緊張的寂靜中，一陣微弱的啪嗒聲響起，林有業有些不可置信的看著門口。

「啪嗒，啪嗒」

低低的一陣走路的聲音幽幽傳來，但這聲音正離門口越來越遠。

不過很顯然，離開的人很不高興。

林有業甚至聽出來這走路聲還帶了點不滿。

「哼！」

之前籠罩著林有業的危機感，隨著這充滿情緒的字眼消失殆盡。

「？？？」

林有業一臉懵逼的坐在床上。

鬧了半天，門外面那人還不高興了？

大半夜在自己房間里被嚇醒的人，似乎是他啊！

在床上忐忑不安的熬過了一個小時，在確定門外面的人已經走了之後，林有業從床上下來走進洗手間沖洗了一把臉，他看著鏡子里自己那張憔悴的臉龐，苦笑了一下。

真是衰仔遇衰事，前幾天剛被辭退，今天睡個覺都要被小偷嚇醒。

林有業收拾好自己的心情，把自己的家當里裡外外檢查了一個遍，確定「小偷」沒有偷走什麼東西后，終於鬆了口氣。

「這小偷腦子進水了？屋子裡有人還敢進來偷東西。」林有業不斷安慰自己，今晚上就是個笨賊闖了進來而已。

林有業試圖洗腦自己，讓自己淡忘那些不合理的細節和那種恐懼感。

「咔嗒！」

打開房門，走出那間曾經熟悉無比，如今卻一秒鐘也待不住的房子，林有業站在大街上，深吸一口氣。

「呼！」

清晨有些寒冷的空氣，竄入胸腔，沖淡了那種恐懼感。

五點十五分。

此刻的街道，兩旁的商鋪已經陸續打開了店門，準備營業，店裡的暖色燈光在門口的街道上映照出一片黃色的區域。

林有業看著前面為數不多的幾家食館，邁開步子往前去。

突然，一道冰冷的視線落在身上。

林有業打了個寒戰。

「嗯？」林有業驚疑的停下腳步，向身後看去。

「怎麼感覺有人在盯著我？」

四下一望，卻沒看見人，街上霓虹燈在閃爍，一陣陣帶有涼意的風微微吹過。

林有業只好頂著那道視線，硬著頭皮快步走向餐館。

看著那道慌張的身影消失在餐館門口，短髮女孩收回了目光，抬起頭冷冷看著那棟林有業居住的居民樓。

三十五層的高樓，每一層明亮的玻璃在清冷的晨光中泛著灰白的光芒，但有一處的灰白，卻隱隱約約閃著格格不入的兩道紅色光亮。

那一雙紅色的眼睛，正頗為忌憚的盯著短髮女孩。

「有些廢話，我不會再說一遍的。」

這是一句警告意味十足的話，對於樓上的東西來說，就像是閻王下的命令，雖然不甘心卻又不得不遵守。

紅色的眼睛有些討好的閃爍了幾下光芒，隨後消失不見。

但安寧心裡明白，這些東西是不會乖乖聽話的，總會忍不住殺死不該殺的人。

誰都不能讓鬼乖乖聽話。

鬼王也不行。

所以，說了不聽怎麼辦？

「總是要到被殺的時候才後悔，為什麼總是這麼犯賤？」

安寧身影一閃，消失不見。

不聽話的鬼，到時候就讓它進她的肚子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