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殘酷開端
任謀彷彿看到了一周身上浮現出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
像個神棍。
待眾人都看過手機上那『神』的留言之後,一周淡淡地總結道:「所以了,你們若是想平安回到自己所處的世界,最好是幫我們找到那份『禮物』。」
「這沒有問題,我們的目標本就是如此,並不衝突。」沉默片刻后,任謀這方的雷點了點頭,問道:「那麼我們現在需要做什麼?」
「等。」一周的面容愈發神聖:「神的想法我並不能猜透,現在重要的人已經到齊了,想必很快就有新的神諭。」
話音剛落,似乎是印證他的話語,眾人中間那三部手機猛地爆發出極為刺眼的白光,猝不及防下任謀只能使勁捂住眼睛。
待光芒消失后,他感覺到了一絲異樣。
耳旁不再有火把燃燒時的噼啪聲,鼻腔里也不再是渾濁的空氣。
微風拂過他的全身,帶來令人愜意的涼爽。
任謀睜開了因為強光而閉上的眼睛,發現自己已經不在那昏暗的三角大廳里,反而是到了一個未知的地方。
他的眼前出現了一面極其廣闊的湖,腳底是一條壓在湖面上筆直的石路,石路的盡頭則連接著一座約百米高的金字塔式樣的建築。
「什!……神跡出現了。」事發突然,他差點驚呼出聲,但總算是反應了過來,而周圍的人卻是神色如常,考慮到他們從事的工作,想必也早就習慣了各種匪夷所思的突發事件。
出乎意料的是,一周卻也無比鎮定,他略帶鄙夷地看了一眼任謀,隨後沖著眾人道:「神跡出現了,『禮物』多半是在那金字塔里,走吧,找到禮物后大家就能安全脫離這處異常空間了。」
說話間,眾人紛紛起身向著那金字塔走去,仍有些驚異的任謀則跟在了隊尾,偷眼看著這極為罕見的美景。
不得不說,在昏暗壓抑的環境呆久了之後,這個地方在任謀看來就像是天堂般美好——眼前的湖面平靜得與鏡面無異,在目之所及的最遠方與天空相抵;湖水蔚藍清澈,晶瑩剔透,讓一行人與其說是行走在湖中,倒更像是走在一塊無邊無垠的藍寶石上。
或許是因為終於離開了那陰暗粗糙的石頭大廳,又或者是任務臨近結束,眼前又有著絕世的美景,心曠神怡之下,有人忍不住閑談起來,也讓任謀收斂了看風景時心中泛起的些許悠閑。
「你們不擔心你們的朋友嗎,他們可還在那大廳里……說不定也會消失呢。」任謀這方的芬妮語氣中儘是嘲諷,雖然沒有指名道姓,但在場的人都知道她在問誰。
「只是『同事』而已,這份工作本來就有一定的風險,我出去後會替他們申請一筆撫恤的。」一周那方的雷皺著眉:「你呢,你的兩個同伴和你又是什麼關係?」
「哦,他們連同事都算不上,我並不在乎他們……你就不怕這金字塔里有什麼危險,這麼篤定自己能出去?」
「……不關你事。」
「如果你願意付我一筆錢,我倒是可以保護你的安全,哈……」
儘管眼前是絕無僅有的景色,肩頭也灑滿明媚溫暖的陽光,但任謀聽著兩人間的閑談,心中卻有些不是滋味。
他猜想這二人或許生活在一個殘酷的世界里,才會讓他們對人命看得如此之輕,甚至會以此為閑聊時的談資。他和那大廳里的人自然說不上有多熟悉,但卻仍舊記得那個大口啃咬著自己丟到地上的黑色東西的人。
那堅硬的奇怪物什肯定好吃不到哪去,但那人卻是生怕被搶了似的快速吞咽。參照瞎子所處大廳的情況,任謀醒來時所屬的大廳想必也已經陷入了飢荒……毫無疑問,那人每多吃進嘴裡一口食物,都是在為自己掙命,但他努力掙扎換來的結果卻在自己毫不知情中就被他的『頭兒』輕易放棄。
其生命也不過等價於別人嘴裡的『一筆撫恤』。
可當他移開目光,看見瞎子那方的雷和芬妮一直沉默不語時,卻又覺得莫不是他們心中多少還有些道德觀念,吃了同伴后心下有愧疚才會沉默寡言,如果是這樣,他們的下半輩子定然十分煎熬……
但不管怎樣,這都和他沒什麼關係。任謀搖了搖頭,打斷了自己不著邊際的胡思亂想,轉而考慮起更實際的問題來。
現在這些人無疑是受了任謀和一周的欺騙,才會認為找到『禮物』后一切就都會結束。但只有他們倆才知道,事情的真相仍未清晰,即便之前關於平行世界的一番說辭讓任謀差點把自己都繞進去了,但那仍舊是臆測和謊言。
如果這群人發現他們並不是什麼平行世界的相同存在,而是『同一世界里的相同個體』……
任謀記得自己在三角大廳與一周商量緩兵之計的時候,並沒有提到找到『禮物』后該怎麼辦,而且後面他們也是瞬間就來到了此處,根本沒有時間敲定更多細節,這不禁讓他抓耳撓腮起來。
正思考著,一個奇特的念頭突然出現在他的腦海里,讓他本能的感到有什麼地方不太對勁,但那念頭稍縱即逝,讓他就算努力回想卻也無跡可尋。
任謀不禁冥思苦想了起來,下意識地開始用審慎的目光打量起身邊的所有人。
什麼地方出了問題?
是太順利了嗎?
順利的到達了這裡,之後再順利的拿到禮物,順利的重新復活?
全心思考之下,四周的一切彷彿都變成了慢動作,他能看到那吃了同伴的二人沉默不語;能看到自己這方的芬妮正和一周那方的芬妮談論著什麼,聲音像是從極遙遠的地方傳來;也能看到攙扶著瞎子的一周不經意地看了自己一眼……
……他為什麼要看我?
任謀心中忽然湧現出一絲不安,隨後逐漸加重,直至警鈴大作。他不禁皺起眉頭,開始回憶起之前的種種,仔細搜尋著因為一連串快速發生的事件而可能忽略的問題。
……結合那未知存在的留言,毫無疑問我已經死了,如今也不算是活著——至少在找到那個『禮物』之前。
但,什麼是『唯一』?
什麼又是輪迴?
還有這些人,知道他們食人者后,自己一直都在避免和他們有什麼接觸……
可除開食人者這個身份外,他們同時也是倉促的探秘者,是奇裝異服的異世界居民,是能用中文和自己無障礙溝通的人――甚至還能看得懂手機上的中文留言。
為什麼異世界也在說中文?
不對,這不是重點……如果一周和自己的思維一樣,那他為什麼到現在還表現得如此鎮定自若?
還沒等任謀理清思緒,一行人已經到了那金字塔下,接著一周叫停了眾人,自己則攙扶著瞎子向前行走,最終站在了金字塔底的一扇石門前。
他鬆開了瞎子,緩緩轉身,面向眾人。
任謀不由自主地仔細觀察起他來,本能地想要從他身上發現什麼蛛絲馬跡,直到他果真看到了對方嘴角出現的那一絲詭笑,以及眼神里那幾乎快要按捺不住的激動。
——為什麼……他在笑嗎?
「剛才,我收到了新的神諭,」一周勉力保持著平靜,但聲音中還是出現了一絲讓人不易察覺地顫抖:「神告訴了我,這處『祭壇』需要一場血祭……」
話音未落,他抽出隨身攜帶的小刀猛地劃開了瞎子的脖頸,在後者捂住喉嚨的同時,任謀的身邊也圍上了一周那方的雷和芬妮。
任謀和一周的思維是如此相近,以至於當他聽見一周說出了台本之外的詞的一瞬間幾乎就明白了對方想要幹什麼。
而他也是在瞬間想通了剛才為何會有那麼強烈的不安感。
毫無疑問,「那個存在」並沒有清楚告知他們那所謂的唯一究竟是什麼,想必那份名為『唯一』的禮物,也並不是能三人分享的,退一步講,就算可以分享,在不確定這是什麼東西的情況下、在能夠剷除其它人的情況下,又有誰捨得這麼做?
只要自己和瞎子一死,一周顯然就成為了唯一的關鍵人物,到時候無論那個存在所給的『禮物』是什麼,都會落到他的手上。
但似乎他已經明白得太晚了,他的眼前正是一把向他腦袋鑿來的匕首,匕首上的綠色光暈甚至已經接觸到了他的額頭,只待瞬息他便會當場殞命。
但在此時,異變陡生。
瞎子脖頸被劃開時噴濺出的鮮血落在了他身前的石門上,與此同時,任謀的眼前出現了幾行血紅的字體。
「參與者狀態均已初始化。」
「倒計時開始,本場景將在一小時后重啟。」
「最終目標開啟。」
「清除所有複製體,成為唯一個體。」
他的身上突然出現一層泡泡似的透明光膜,那匕首竟就這麼被這層看似脆弱的光膜擋在了他的腦袋前。
黑科技?金手指?機械降神?主角光環?
任謀的腦子裡一瞬間閃出了無數奇怪的念頭,他下意識地看向了匕首的主人,卻發現她的臉色變得煞白。
怎麼回事?
他看見眼前的所有人都像是被按下了暫停鍵一樣呆立當場,氣氛異常安靜。
短暫的沉默之後,任謀這方的雷張了張嘴:「這些字……」
隨著他的聲音響起,所有人又像是被按下了開始鍵一般同時動作了起來,只是目標卻不盡相同。
那本該鑿向任謀的匕首劃出一道綠色的弧光,狠狠地捅向一旁任謀這方的芬妮,猝不及防之下,她只能勉強急退兩步閃避開這突如其來的攻擊,可還沒等她站穩,又一把籠罩在綠色光暈里的匕首便從她的喉嚨里穿出。
「姐妹,大意了哦?」短髮芬妮像戀人一般從身後抱住了她,伏在她的耳旁輕語一句后,猛地將手中那正插在對方脖頸里的匕首橫向劃開。
鮮血四濺之時,任謀身旁傳來一聲男性短促地慘叫聲,他本能地抬眼望去,只看見剛才出聲的雷的後腦勺上正嵌著一把黢黑的狼牙棒,鮮血正不停地從他張開的嘴裡湧出。
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石火之間,等到任謀回過神來,看到地上兩具死狀慘烈的屍體時,腦子頓時『嗡』了一聲,耳畔也傳來了巨大的耳鳴。
他還是第一次近距離地親眼目睹死亡,尤其這場面還如此血腥。一想起這兩人不久前還有說有笑,如今卻變成了兩具人形的肉塊,恐怖谷效應伴隨著極度的驚慌不禁讓他渾身都劇烈顫抖起來。
但還沒等他做出什麼動作,耳旁又驟然出現了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接著他便眼前一黑人事不省。
……
不知過了多久。
任謀那飄散的意識隨著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逐漸回歸,他半眯起睡眼,朦朧間看見了眼前貼著一張精緻的臉蛋。
是漂亮女人——自己又做春夢了?
他乾脆地兩眼一閉,準備補個回籠覺。以他多年來做春夢的經驗,直接回籠還能睡個囫圇,倘若湊上去,多半剛來得及摸到衣服鬧鐘就響了,起床后還會因為沒睡好導致一整天都精神萎靡,影響工作。
但幾個呼吸后,他就從單身社畜的身份里脫離了出來,記起了自己早些時候似乎是昏過去的這一事實,而眼前的女人……
他連忙再次睜開眼睛,神情驚恐的看著眼前那一頭利落的金色短髮。
「呵,清醒了?」短髮芬妮一直在盯著任謀,見他終於徹底醒來,便開口道:「運氣不錯,再晚一點,我可要給你一刀讓你起床了。」
「你……我……這……」驚恐之下,任謀語無倫次地支支吾吾起來。
「嗯?腦子炸壞了?」
雖然眼前的短髮芬妮看起來並不兇惡,但任謀還是差點一口氣沒上來再次厥過去。
畢竟就算不提睜開眼時乍然發現一張貼得死近的人臉有多嚇人,眼前這位可是正經的吃人惡魔……
還好得益於最近三觀頻繁的崩碎,任謀不大會功夫就平復好了心態,開口問道:「這……」
他本想問自己這是在哪,為什麼其它人不見了之類的,但短髮芬妮卻是一擺手阻止了他,接著語速驚人地道:「雷把死掉的倒霉蛋身上的動力甲引爆了,就是和我一個大廳里的少了一邊眉毛的那個,你被炸暈了,我趁亂把你帶進了金字塔里,其它的我不知道。」
「呃……」
「哦對了,」短髮芬妮似乎想到起了什麼,「那瞎眼的色胚還沒死,被雷帶走了。」
被割開了脖子卻沒有死?任謀有些驚訝,但想起之前為自己擋下那把匕首的透明光膜,再結合那血紅色的字頭一句的內容,心下瞭然這想必又是『那個存在』的有意為之。
他猶豫片刻,問道:「你為什麼要救我?」
「救你?不不,我可沒那麼好心。」短髮芬妮嗤笑了一聲:「只是你還有作用罷了。」
「作用?」
「你需要拿到那個『禮物』,而我」她豎起一根手指,「也要成為唯一。」
見任謀不明所以,她又解釋道:「那些字我也看到了,考慮到裡面提到的複製體這個詞,顯然我也需要成為唯一的個體才能從這處異常空間離開。」
「所以現在我們是合作關係,如果你要感謝我的救命之恩,等出去后給我些值錢東西就行。」短髮芬妮打了個響指:「你的那個複製體,就是給了色胚一刀的那個,顯然也和他那大廳里的兩個人有什麼協定,所以你和那色胚才會同時被襲擊。」
「但他似乎也沒料到事情會出現變動——我猜想我們這些外來者都能看到那些字,所以反應過來的第一時間並沒有對你出手,轉而把你那大廳里的兩個倒霉蛋幹掉了。」她聳了聳肩:「沒辦法,他們實在是太不設防了,多半在那些字出現之後,他們還沒有意識到你們這些原住民所謂的平行世界都是在瞎扯,所以反應速度慢了許多。」
任謀沉默不語。
但短髮芬妮卻自顧自地遞給任謀一把匕首:「總之,一會你負責保護好自己的小命,同時把你那兩個複製體宰了,我則去找我的好姐妹,咱們各干各的。」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