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十八芝

官廳的大門只有兩寸厚，肯定扛不住行軍炮的一輪齊射。然而，「十八芝」三個字一出，卻讓炮手們的動作，立刻慢了下來，齊齊將目光轉向韓慶之，等待後者的進一步指示。

原因無他，「十八芝」這三個字，以及這三個字背後的傳奇故事，早在四五年前，就已經在福建各地傳得耳熟能詳。

而炮手們在加入定海屯之前，恰恰就是土生土長的福建百姓，當然不可能不清楚，十八芝的老大，便是鄭一官！

想當年，海盜王李旦廣收門生，帳下徒子徒孫無數。但其中最出色，也最受其器重的，卻只以鄭一官為首的十八人。

這十八人，當時都正直青春年少，熱血滿心，豪情滿腹，因此，便在某次酒宴后義結金蘭。

因為鄭一官的大名為鄭芝龍，其親弟弟鄭芝虎、鄭芝豹也位列十八人之間。同時，另外十幾人中，也恰恰還有幾人名字中帶了芝字。所以，江湖上就給這十八位豪傑，贈送了一個綽號，十八芝。

雖然後來隨著李旦的病逝，以及少年人的熱血變冷，「十八芝」已經自動分裂，並且其中的劉香、李國助、李魁奇已經成了鄭一官的仇敵，陳衷紀也早就被韓慶之帶人斬殺，可誰又能保證，剩下的是幾芝裡頭，沒有人其實是鄭一官故意安插在許心素身邊的卧底？

而鄭一官如今又成了大明的實缺海防游擊，還整天以韓慶之的兄長自居。大夥在劉芝順表明身份之後，還一炮將其轟飛，豈不會傷了韓、鄭兩位游擊之間的和氣？

「我可以帶路，帶著你們去勸降旭日寨和烏台嶼的守將。他們倆跟我一樣，都不受許心素老賊待見。我早就跟他們說好了，找機會一併反了許心素，去投奔我大哥鄭一官。你們押著我去，可以神不知鬼不覺，一夜就將這三座堡寨全部拿下。」見自己剛才的喊話似乎起了作用，劉芝順趕緊再接資歷，提出自己乃是有用之身。

韓慶之原本擺出火炮來，便是為了威懾對手。聽了劉芝順的話，果斷下令停止炮擊，接受了此人的投降。

他捨棄山間小路，冒險走官道，乃是為了能節省時間，搶在許心素開溜之前，率部對其展開偷襲。

如今劉芝順願意帶路並幫忙說服另外兩處卡在路上的關卡守將，他當然求之不得。

「卑職拜見各位上官！」那劉芝順也是個妙人，見了韓慶之的面兒，立刻雙膝跪地，涎著臉解釋，「卑職早就想要上岸了，只是鄭一官大哥招安的事情一直沒搞定，所以想上岸也找不到路。這次鄭一官大哥做了海防游擊，不光卑職，包括許心素身邊很多兄弟，都在暗地裡跟鄭大哥聯絡，想要投奔過去，吃皇糧，不，不，為國效力。」

不待韓慶之伸手攙扶，他又快速補充，「各位上官放心，鎮守旭日寨的李妙才和鎮守烏台嶼的張小柒，卑職親自去勸降。如果拿不下來，上官儘管砍卑職的腦袋。」

「砍你腦袋就不必了。但是你得留下有威信的心腹，幫忙勸躲在寨子各處的海盜，出來接受整編。」韓慶之看了一眼陳永華的反應，笑著上前托住劉芝順的胳膊肘，「然後帶著錦衣衛過去，將旭日寨和烏台嶼之間的道路切斷，以防萬一。」

「卑職明白！」劉芝順很有眼色，從眾人站立的位置上，判斷出韓慶之是面前這支官軍的主將，果斷用力點頭，「卑職的親弟弟劉芝寶，就交給上官調遣。有他在，寨子里的弟兄們，保證會乖乖聽話。」

「那你先起來，緩口氣，然後上馬出發。」韓慶之的手臂稍稍用力，將劉芝順從地上拖了起來，「另外，剛才摸進寨子之時，不知道你有心上岸，斬殺了你麾下的一些弟兄……」

「卑職拿私房錢撫恤他們。是他們無福，怪不得上官。」劉芝順臉色一暗，隨即，快速回應。

「這位是福建錦衣衛指揮使司陳同知，你一會帶著他先走。」既然劉芝順如此上道，韓慶之也不多啰嗦，立刻給他布置任務，「本官姓韓，與鄭游擊相交莫逆。一會兒帶領弟兄，趕去旭日寨等你好消息。」

他的話音剛落，劉芝順已經又跪了下去，「可是鐵肩千戶和定海營韓游擊當面。卑職真是造孽，竟敢勞煩兩位大人親自前來。卑職該死，該死！」

「陳某的確做過錦衣衛的千戶，至於鐵肩兩個字，愧不敢當。」陳永華笑著側開身，搖著頭回應。

「起來，男兒膝下有黃金。」韓慶之看得好笑，再度伸手托住劉芝順的胳膊。

這兩年他快馬加鞭陞官，陳永華也不是原地踏步，早就跨過了僉事、副同知兩級，做到了福建錦衣衛都指揮揮使司的同知。

但是在熟人口中，卻仍舊喜歡稱呼陳永華原來的官職，以示親近。而今天在劉芝順這等江湖人物嘴裡，鐵肩千戶的綽號，也遠比陳同知響亮得多。

「下官願意為兩位上官效死力！」劉芝順一心招安，自然對福建官場做過深刻研究，抓住機會大表忠心。

「莫要辜負鄭游擊對你的期待就好。」韓慶之笑著拍了拍對方肩，柔聲叮囑，彷彿對方已經跟自己相識了多年一般。

見過鄭一官以前對「事業編」的執著，韓慶之自然對劉芝順眼下表現，不會感覺陌生。

而陳永華以前跟三教九流打交道甚多，也理解劉芝順急於立功的心態。

因此，二人帶領大夥，在滄浪亭稍事休息之後，就再度立刻調整作戰計劃，連夜展開了對下一個目標的行動。

情況正如劉芝順所說，旭日寨的李妙才，也受鄭一官招安的成功先例所影響，早就動了洗白身份上岸吃皇糧的心思。半夜裡聽完了劉芝順的勸說，並且得知帶隊前來的乃是陳永華和韓慶之，立刻帶領麾下弟兄打開了堡寨正門。

距離天明還有一個多時辰，然而，韓慶之卻命令劉芝順帶路，前往烏台嶼去繼續招降張小柒。而是果斷命令，全軍進入旭日寨休整。

「烏台嶼距離中左所，還有一段距離，咱們即便連夜拿下烏台嶼，也沒力氣再趕過去與許心素交手。」看了看滿臉的不解的李妙才和躍躍欲試的劉芝順，他笑著解釋，「所以，保存弟兄們的體力，才是第一要務。待弟兄們吃飽睡足，才能給許心素送一份大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