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殺出一條生路
繳獲來的荷蘭東印度公司的船員帽是厚呢子所做,又熱又沉,韓慶之抬手將其扯了下來,狠狠摜在了身後。
六十幾雙穿著布鞋和沒有鞋的大腳,陸續從帽子上踩過去,誰也沒想著將其撿起來,繼續掩飾身份。
事實上,大夥也無法繼續掩飾身份。先前韓慶之、陳永華和鄭大旗三個,為了救人,從甲板一路殺到了底層槳手艙,沿途至少幹掉了十二三個海盜。
這會兒,血腥味兒早就傳了開去,即便船上的海盜們警惕性再差,喝得酒再多,也必然由一兩個頭腦清醒者,發現了情況不妙。
而在攻入槳手艙之後,韓慶之、陳永華和鄭大旗三個,以寡擊眾,也不可能繼續阻止倭寇於臨死之前,發出叫喊。所以,即便其他海盜,沒發現同伴的屍體,也早就被倭寇的尖叫聲驚醒,進而在各級頭目的組織下,開始全船搜索。
此時此刻,大夥無論穿上紅毛海盜的衣服,還是打扮成倭寇,早晚都得被搜出來,進而死無葬身之地,還不如跟在韓參將和陳千戶身後,死中求活。
而萬一,韓參將剛才的話是真的,大明泉州水師已經傾巢前來營救郡主。大夥剛好和水師弟兄們,來一個裡應外合。
「來兩個身體強壯的,舉著門板,以防萬一!」忽然抬起穿著皮靴的腳,狠狠揣下一扇艙門,韓慶之高聲吩咐。
旋即,一邊繼續邁開雙腿,沿著狹窄潮濕的甬道繼續前沖。一邊快速制定戰術,「陳千戶,頭頂交給你。你負責探路,發現敵情立刻示警。」
「鄭大旗,你跟著我,用油燈照路,並沿途負責收集兵器,給弟兄們分發。」
「是!」「得令!」
陳永華帶頭,鄭大旗愣了愣,也果斷髮出回應。
做戲做全套,既然給韓慶之安排了一個虛構的參將身份,二人乾脆就配合到底。至於將來會不會穿幫,這時候,誰還顧得上。
「抬門板弟兄,跟在百戶鄭大旗身後。遇到敵軍放箭或者開槍,立刻上前用門板遮擋槍彈和羽箭。」
「手裡有兵器的,跟在門板后,組成前鋒隊。遇到敵軍阻路,就跟著我一起衝垮他們。」
「其他人,都別掉隊。接到傳過來的兵器,先留給自己。自己有了,立刻將多餘的兵器向後傳!」
向陳永華投過去滿意地一瞥,韓慶之再度扯開嗓子,向其他人發號施令。
「是!」「是!」見陳永華和鄭大旗兩人,答應得利索,其餘獲救的錦衣衛和王府侍衛們,也紛紛開口領命。
「海盜所依仗的,無非是船堅炮利。眼下咱們已經在船上了,火炮也不能調頭。所以,只要大夥速戰速決,不給海盜集結在一起機會,此戰必勝!」韓慶之又補充了一句,同時開始加速前沖。
前方的通道拐角處,忽然出現兩具死屍。正是他和陳永華,鄭大旗兩個,先前聯手幹掉的兩名巡夜的倭寇。
腳步不停,韓慶之直接從屍體上踩過。陳永華如同蜘蛛般,重新爬上天花板,從頭頂超過韓慶之,快速右轉。
緊跟在韓慶之身後的鄭大旗則快速俯身,從屍體上撿起倭刀,快速傳給距離自己最近的弟兄。
比起望月屯的屯兵,剛剛獲救的錦衣衛和沐王府侍衛,戰鬥素養明顯高了不止一籌。一個接一個,迅速將倭刀傳給了兩名空著手的袍澤。
而那兩名袍澤接刀之後,立刻主動上前補位,與另外七名在槳手艙里就撿了倭刀的弟兄,迅速組成了開路梯隊。
大夥踩著濕滑的船甲板,跟在韓慶之身後,繼續沿著狹窄黑暗的船內甬道,迤邐而行。轉眼間,通往上層的舷梯,就近在咫尺。
一夥被慘叫聲驚醒的倭寇,匆匆忙忙跑來,隔著老遠,就用日語高聲示警,「造反了,造反了,划槳的奴隸造反了!站住,站住不殺,否則全都剁碎了丟進海里喂……」
一把倭刀從天花板落下,將帶隊的倭寇頭目砍成了兩瓣。示警聲立刻變成紛亂的驚呼,其餘倭寇舉起刀,從左右兩個方向,朝著凌空落下的陳永華髮起反擊。而陳永華,則果斷高高躍起,重新抓住了天花板上的木樑,為韓慶之和他身後的弟兄們,讓出了整個前進通道。
「砰!」鄭大旗手裡油燈,忽然被韓慶之奪過,正中倭寇的腳下。
火焰伴著燈油四下亂濺,倭寇們全都赤著腳,被燙的怪叫著四下躲閃。韓慶之踩著火焰果斷前沖,左手倭刀揮落,將擋在自己正面的倭寇開膛破肚。緊跟著跨步向前,匕首橫掃,抹斷了另外一名倭寇的喉嚨。
先前第一個被陳永華錦衣衛百戶劉永,推開鄭大旗,咆哮著跟上,護住韓慶之的左側,同時與他並肩而戰。他膂力驚人,將擋路的第三名倭寇,一刀橫斬為上下兩截。
鮮血狂噴,其餘倭寇踉蹌後退。狹窄的甬道,容不下第三個人並肩而行。韓慶之和劉永一左一右,攻擊前進。陳永華攀爬著天花板,再度從半空中越過二人頭頂,撲向倉皇後退的倭寇隊伍中央,凌空來了一記夜戰八方。
三名躲避不及的倭寇,被砍中了肩膀、前胸和脖頸,放聲慘叫。其餘倭寇在來自頭頂和正前方的雙重壓力之下,迅速崩潰,掉轉身,踉蹌逃命。
韓慶之帶著百戶劉永,加速追上去,將逃得最慢的四名倭寇,從背後挨個送回老家。
「回頭,向上殺,不用管逃命的!」他沒時間追殺剩餘的倭寇,高聲向劉永打了個招呼,丟掉砍出豁口的倭刀,俯身撿起倭寇掉落的馬燈,轉身而回。
鄭大旗慚愧自己剛才反應太慢,紅著臉正要上前道歉。卻看到,陳永化帶著兩名錦衣衛,抓起倭寇的屍體,擲向了正在燃燒的火頭。
「滅火!郡主在船上!」隊伍中的錦衣衛們,紛紛做出反應,互相提醒著,用倭寇的屍體壓滅火焰。
船艙迅速變暗,韓慶之和他手裡的馬燈,再度成了所有人跟隨的目標。他向陳永華點了一下頭,默默地衝上舷梯,在即將探出身體瞬間,又快速縮頭。
一把倭刀帶著風聲掃過,卻掃了一個空。埋伏在上層船艙舷梯上口左側的一名倭寇,用力過猛,身體踉蹌著暴露於眾人視線之下。
韓慶之縱身而出,匕首直刺。正中倭寇小腹,緊跟著,他用匕首頂著這名倭寇,迅速旋轉,將另外一把砍過來的倭刀,擋了個正著。
鮮血飛濺,先前偷襲韓慶之的那名倭寇,沒死在匕首之下,卻被他的同夥砍斷了脊梁骨,慘叫著倒地。
沒等其同夥發出第二招,韓琴之搶步來到此人身側,順勢來了一記反腕橫刺。銳利的特戰匕首,無聲地扎入此人肋下,直沒及柄。
陳近南和劉永聯袂衝上,隨即,雙手倭刀的鄭大旗。三人互相提醒著,迅速組成一個三角,將舷梯口擋了個結結實實。
其餘弟兄陸續衝上,撿起倭寇的兵器,再度整隊。然後向一夥鼓噪而來的倭寇,發起反擊。
那伙倭寇下午時仗著紅毛鬼撐腰,一個個好似凶神惡煞。此刻,卻成了軟腳蝦。總計堅持了不到兩分鐘,就丟下七八具屍體,慘叫著四散而逃。
韓慶之無暇追殺這群膽小鬼,招呼一聲,帶領眾人奔向通往更高一層的舷梯。據他了解,十六世紀的歐洲海盜,等級森嚴。地位越高者,越不屑在臭氣熏天的底倉,與水手和炮手同住。
所以,大夥在槳手艙,見到的敵人全是倭寇。這一層,敵人也肯定以倭寇為主,即便有紅毛鬼,也是地位低下的炮灰。無論大夥殺死多少,都不足以讓蓋倫船的船長,主動認輸投降。
他的判斷基本正確,沿途又接連衝出來兩波攔路者,都是倭寇。
因為剛剛從睡夢中被驚醒,倭寇們戰鬥力大打折扣。而因為居住分散,倉促組織起來的倭寇們,也不具備任何人數優勢。
敵我雙方,在狹窄的內艙通道內舉刀酣戰,很快,倭寇們就被擊潰,丟下滿地的屍體,抱頭鼠竄。
「砰!砰砰!砰砰砰!」通往舷梯的最後一個拐角處,忽然響起了連串的火槍聲。將抱頭鼠竄的倭寇,挨個放翻在地。
「不好,紅毛鬼來了,他們有火銃!」韓慶之身後,有水手發出緊張的尖叫。剎那間,整個隊伍進退兩難。
艙內通道狹窄,紅毛鬼只需要十幾桿火銃,就能將整個通道封死。正倒在血泊中打滾的倭寇們,便是明證。
然而,下一個瞬間,大夥心中又勇氣陡生。
只見韓慶之忽然轉身,將燈籠交給了劉永。隨即,從王雙和李遷兩人手中,奪過了門板,直接豎立在自己身前。
緊跟著,他嘴咬匕首,雙手持著門板為盾,大步前進,踩過活著和已經死去的倭寇,身影迅速轉過拐角。
「砰!砰砰!砰砰砰!」火銃聲響如爆豆,卻無法擊穿門板。沒等紅毛鬼們回過神,韓慶之已經雙手發力,將門板舉過頭頂,狠狠擲向了正前方。
兩名放完了火銃,正以半蹲姿勢裝填子葯的紅毛鬼,被凌空飛來門板鏟了個正著,慘叫著向後跌倒,半空飛起數顆染血的黃牙。
」跟我上,別給他們裝彈時間!」韓慶之將匕首抓在掌心,扯開嗓子大吼,同時縱身躍起,雙腳輪流踹著通道左右牆壁,閃身而進。
「砰!」一名先前故意留了彈藥沒開火的紅毛鬼,狠狠扣動手銃的扳機。白霧翻滾,子彈卻沒擦到韓慶之半根寒毛。
「跟上二哥,別給紅毛鬼裝彈時間!」鄭大旗如夢初醒,高舉著倭刀,撲向荷蘭東印度凍公司的水手,將對方火銃,全都視做了燒火棍。。
韓慶之的動作,給了他提醒。這個時代的火銃,即便瞄準靜止物體射擊,都很難命中。更何況不停高速橫向移動的大活人。
不能集中起十支以上的火銃進行齊射,想殺死跑動中的對手,基本上屬於痴人說夢!
「跟上韓參將!殺紅毛鬼!」
「紅毛鬼沒時間裝彈藥,殺光他們!」
劉永、王雙、李遷等人,也熱血上涌。舉起繳獲來的倭刀,吶喊沖陣,眼睛里不再有半點兒恐懼。
比他們更快的,是陳永華。趁著荷蘭水手的注意力,都被韓慶之所吸引,手腳並用沿著天花板,移動到了紅毛鬼們的頭頂。隨即,雙手握緊刀柄,凌空撲下。
三名躲閃不及的紅毛水手,相繼倒在了他的刀下。紅毛水手們倉促排好的射擊陣型,也迅速土崩瓦解。
沒被陳永華第一時間砍中的其他紅毛水手,顧不得繼續裝填彈藥,一邊叫罵著躲閃,一邊將火槍當做棍棒,朝著他身上亂砸。
陳永華招架,躲閃,反擊,動作敏捷且優雅,宛若跳舞。
那是死神之舞,每一次反擊,都必然奪走一條性命。紅毛鬼們士氣大喪,不敢再輕易靠的他太近。韓慶之卻趁此機會,急沖而至。
兩人合力,周圍的紅毛水手愈發抵擋不住,紛紛踉蹌後退。鄭大旗、劉永等人咆哮著衝上前,給了他們最後一擊。
這群荷蘭水手的抵抗,徹底土崩瓦解。丟下十多具屍體和火銃,尖叫著逃向船艙深處。
「別追他們,搶船梯,上外層甲板。會用火槍的,撿火槍和彈藥,準備掩護!」韓慶之熱血沸騰,用吶喊聲替所有弟兄指明方向。
先前的高強度戰鬥,又讓他想起了自己穿越之前,在南海的日日夜夜。
那些西方強盜的後人,不甘心失敗,隔三前來搗亂一番。卻又不敢動熱武器,挑起戰爭。只會換著花樣,給華夏添堵。
而他,則每次都帶著弟兄們,狠狠打回去,將對手打得滿地找牙。
「搶船梯,上船甲板!」錦衣衛和沐王府的侍衛們,在劉永和王雙的帶動下,齊聲回應,也全都忘記了恐懼和疲憊。
這年頭,有資格被錦衣衛盯上,或者受錦衣衛保護的,就不可能是白丁。而沐王府迎來送往,也全是頭面人物。
所以,在他們這群「見過世面」的人眼裡,參將其實算不得什麼大官兒。然而,敢身先士卒跟敵人拚命,並且身手好到跟陳永華比肩的參將,他們這麼多年來,卻只看到了一個。
大夥跟在韓慶之身後,踩著敵人的屍體攻擊前進。很快,通往外層甲板舷梯,就近在咫尺。
「砰!砰砰!」幾顆鉛彈伴著轟擊聲從舷梯上***下,打得舷梯木屑飛濺。
「不好,有人封堵出口!」眾水手心中又是一凜,本能地停住腳步,將目光集終於韓慶之,相信,他一定有辦法。..
「誰收集了火銃和彈藥,給我!」韓慶之果斷後退,將身體與通往甲板的舷梯拉開一個夾角,同時向身後的弟兄們討要火銃。「我在這裡,吸引他們的注意力。陳千戶,你帶一半弟兄,換個出口上去!」
射下來鉛彈不夠密集,意味著封堵船舷梯出口的敵人,不會太多。但是,他卻不得不防,敵人還在舷梯出口位置,布置了其他埋伏。
所以,無論現在心裡多著急,他都必須讓陳永華另外尋找出口。而不是所有人,都從一個出口走出去,自投羅網。
「是!」陳永華答應一聲,迅速挑選追隨者。兩桿帶著血的鳥銃,也被弟兄們傳了過來,迅速送到了韓慶之手上。
沒等韓慶之找到合適角度,對敵軍進行試探性射擊。船舷出口處,忽然又響起了一串慘叫,緊跟著,鄭九斤的聲音,就傳了下來,「啞巴,大旗,別怕,我來接應你們了!」
鮮血飛濺,一條毛茸茸的小短腿兒,緊跟著落進船艙。「啞巴,大旗,我們來了!」方大志,侯二孬等人的聲音,也迅速響起,帶著明顯戰慄,卻是因為緊張,而並非害怕。
「爹,我在這兒!」鄭大旗喜出望外,自豪地發出一聲大叫,超過韓慶之,第一個衝上甲板。
為了避免雙方引發誤會,韓慶之也加速衝上。只見黑漆漆的甲板上,鄭九斤帶著方大志、侯二孬弟兄,與四面八方衝來封堵通道口的紅毛鬼、倭寇們,戰做了一團。
而自己腳下,三名手持火銃的倭寇,全都被砍成兩截
「殺海盜,韓參將的弟兄來接應咱們了!」陳永華第三個衝上了甲板,扯開嗓子,向所有弟兄通報。
「殺海盜,給弟兄們報仇!」
「殺紅毛鬼——」
剎那間,錦衣衛和沐王府的侍衛們,士氣全滿。蜂擁衝上甲板,撲向被驚醒的荷蘭海盜和倭寇,手起,刀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