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公子
「阿碧,快給我揉揉臉,都笑僵硬了。」姚思思往軟墊上一歪,閉眼露出一副疲色,輕哼道:「瞧我那好表姐,真是越來越難伺候了。」
阿碧熟稔的用帕子凈了手,湊近姚思思身邊,輕撫上她柔嫩的臉頰揉按起來,「小姐辛苦了,等您覓得一門好親事,就再也不用這般捧著她了,而且奴婢覺得,就大表小姐那樣又臭又硬的性子,可沒哪家高門公子耐煩伺候她,您呀,一定能比她嫁得好。」
『撲哧——』
姚思思被逗樂了,睜眼捏了把阿碧的小臉兒,笑道:「就你嘴甜。」
阿碧也笑,「奴婢說的可都是大實話,小姐蘭心蕙質,樣貌、性情哪都比大表小姐強百倍,不過就是差了個侯府出身,哎,老爺要也是侯爺,咱們府上現在的門檻兒一準兒被媒人踏破了。」
姚思思笑容微斂,幽幽一嘆道:「可惜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饒是淮陽侯府一年不如一年,可憑著『侯爺之女』之名,蘇婷、蘇筠就能牢牢踩在我頭上。」
想當年,姚家祖上曾是河南府數一數二的富戶,太祖父還曾資助過淮陽軍,可惜自祖父那一輩起再沒出過能人,以至於後來一家子人坐吃山空,萬幸她嫡親的姑姑憑著當年太祖父與老淮陽侯的舊交嫁進了侯府,他們一家上京后,父親才得以在吏部稽勛司謀了個八品司務的差。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僅一年時間,兩代淮陽侯相繼戰死,爵位落到了她姑父的頭上,姑母也因此成了侯府真正的女主人,但淮陽侯府昔日的風光終是一去不復返了。
按母親的話說,侯府如今就是棵半吊子的老樹,指不定哪天倒霉被雷劈一下,就徹底完了,而他們姚家,好處沒沾到多少,雷劈下來時被斷枝連累卻是一定的。
她覺得母親同她提起這些舊事時,似乎話裡有話,可母親卻只說禍不及出嫁女,不論如何,都會幫她謀一樁好親事。
事實上,她打心眼兒里並不愛湊秋日宴這種熱鬧,可思及母親那殷切的期盼,便也只能硬著頭皮上了,畢竟說到底,母親都是為了她好,希望她能嫁個好夫婿,一輩子衣食無憂、榮華不愁。
姚思思苦笑了下,她是什麼身份,一個八品小官之女罷了。
見她面露苦澀,阿碧心疼的不行,忙寬慰道:「小姐,俗話說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如今才哪兒到哪兒,您可千萬別灰心,夫人每年給姑奶奶送那麼多銀子,不就為了讓您也能在貴人圈子裡露露臉嗎?就說這次的秋日宴,只要咱們進去了,表小姐還能管得著您跟誰談天結交不成?而且奴婢剛才偷偷問了香菱,香菱說今次秋日宴上還有詩畫比試,大表小姐昨兒個為了一個什麼顏料特意去了成賢街,小姐,您的詩畫也不差呀,說不準到時候能脫穎而出呢。」
姚思思眼眸微微一亮,「香菱真這麼說?」
阿碧點頭如搗蒜,「比真金還真,奴婢塞了她五兩銀子呢。」
姚思思又笑起來,伸手戳了下阿碧的腦門兒,「就你機靈。」
阿碧眨眨眼,「小姐,沒剩幾日了,您可得好好準備。」
姚思思深呼一口氣,「嗯。」
正在這時,馬車拐進了熱鬧的潘樓街,一陣喧鬧聲傳進車廂,姚思思挑開竹簾,就見聞名東城的白家瓦肆門前被人群圍了個水泄不通。
「看來又有好戲要上演了。」姚思思目露嚮往。
阿碧也望過去,眼中透著和姚思思如出一轍的嚮往,嘴上卻道:「小姐,別看了,您忘了上次被夫人罰抄一百遍《女訓》的事兒了。」
姚思思斜她一眼,卻捨不得放下竹簾,直到馬車拐進十字街,喧鬧聲漸遠才依依不捨的收回視線。
此刻,白家瓦肆頂樓唯一的雅間內,琵琶聲淺淺綿綿,天地四壁經過特殊隔音處理的牆體隔絕了樓下的喧囂,屋內四角燃著沉水香,內造出品的天青色蓮花紋絲毛地毯鋪了滿地,桌椅、擺架、卧榻無一不是名貴的瓊島黃花梨木所制。
一白一藍兩道玉樹般俊美的身影正執棋手談,黑白棋子眼看就要佔滿棋盤,卻仍未分出勝負,另一紅衣少年公子,神色不耐的在邊上一口接一口灌著冰鎮酸梅飲子。
三人正是英國公世子蘭兆軒、長樂侯世子金懷庭和刑部尚書府嫡長孫蔣麟。
終於,金懷庭忍耐不住了,兩手高高一舉,卻輕輕一按,身子撲在桌上,瞪著眼,刻意壓低了聲音道:「我說你倆到底有完沒完?今天不是來商討應對『終身大事』的么,你倆怎麼好像一點也不急?」
頓了頓,金懷庭眼珠咕嚕嚕一轉,狐疑問:「你倆該不會是背著我和老大有人了吧?還是說你倆準備妥協了,破罐子破摔?」
蘭兆軒眼一抬看他,伸手比劃了個『噓』的手勢,漂亮的下頜線往內間的方向微微一揚,眨眼道:「吵醒了你負責?」
金懷庭眉心都快擰成麻花結了,氣哼:「你倆是不是也當自己是老大呢,連聖紙都敢讓皇...咳咳重寫?」
「你輸了。」蔣麟緩緩落下最後一子,左右動了動脖頸,發出『咯咯』兩聲清脆的正骨聲。
蘭兆軒聳聳肩,不以為意,目光忽而一閃,道:「沁州那幾個學子見著了沒?」
蔣麟眉頭微挑,『嗯』了聲。
金懷庭的思緒一下就被轉移了,屁股一座,略顯焦急的問:「人怎麼樣?熬不熬得住?可別死在刑部大牢了,小三我和你說,保不齊有人要下黑手,你得看緊些,別大意了。」
蔣麟語氣淡淡,「叫三哥。」
金懷庭故作不聞,又灌了杯飲子,「哎,都不冰了,老大怎麼還不起啊?該不會是昨晚一夜沒睡吧?」
蘭兆軒和蔣麟顯然習慣了他的隨時跑題,絲毫不受影響的繼續道:「伯父什麼意思?」
「看上面的意思。」
「嘖,你這嘴還真緊,你說...陛下會派誰去沁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