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徒太山中公主被劫持
公元736年夏六月,這一年是開元24年,渤海武王大武藝18年。
時至炎夏,流金似火的徒太山脈牡丹嶺迎來了一年中最為花枝招展的好日子。
線葉菊,金達萊,山躑躅花、木蘭花、芍藥花沿著牡丹嶺層層向上怒放,漫山遍野地盡情地舒展著生命的活力。
珍貴的榛雞在松樹下,找著地里的蟲子,為自己日後這碗好湯補充營養。
戴勝頂著那千年來被人讚歎的華麗高冠,伸著尖長的喙在林中旁若無人地走來走去,忽而飛上枝頭,扯開嗓子咕咕咕地叫著,宣誓自己才是這座大山中最漂亮的寶貝。
經過昨晚暴雨的洗禮,黃腰柳鶯的嗓子變得圓潤,淅淅瀝瀝地在樹上不知疲累地唱著歌。
瓦蘭的天空,鑲嵌著絲絲縷縷的白色鑲邊,熾烈的太陽向大地發射出萬道金箭,時至中午,剛才還在歡快唱歌,跳舞使勁表演的鳥雀們,耷拉著翅膀,或呆立在樹下,或跳上枝頭隱藏在濃蔭中,百花,小草也蔫蔫的收攏了盛開的翅膀,用沉默來抵抗這灼灼烈日。
可是在徒太山牡丹嶺的一條山道上,從遠處迤邐而來一個馬隊,漸行漸近。
在枝繁葉茂的巨木掩映下,山道上落滿了斑駁陸離的點點碎金。
山道的兩側是潺潺的泉水,嘩啦啦的,歡快地唱著歌向前奔騰匯入到忽汗河(牡丹江)。
那潮水般的熾熱被隔絕在外,裡面是徐徐的,被水浸過的涼風,帶著濃濃的水汽撲面而來,令人無比舒爽。
這隊人馬,大約有二十人,從枝葉空隙灑下來的碎金讓他們披上了明光鎧。
如果你是一名大唐的戰士或者騎士,那他們的胯下坐騎會讓你流口水的。
高大雄健的戰馬,匹匹身高都在四尺七以上(1.45米)。
這可是享譽中土,讓無數戰士夢寐以求的率賓馬,《馬經》記載:「率賓馬,身大足健,毛短而澤」。
風塵僕僕的騎士們,上身穿黑色棉麻混織盤領窄袍,頭上是紅色羅帕包裹的璞頭,下身窄腿褲,腰束革帶,腳穿短勒豬皮靴。
顯然這是一批訓練有素的未著軍裝的軍人,但是他們又和渤海郡國的軍人又有明顯的差別。
這種差別體現在裝備上的迥異。
渤海軍人的制式裝備是半米長的短矛和直刃長劍。
而這些騎士們的裝備完全是大唐風格。
橫刀掛在馬鞍右側,用於近身肉搏的障刀斜插在右胸前,可以很方便地拔刀迎戰,
至於拋射武器也不是渤海軍人的制式鏟形箭鏃和長弓,而是人手一把單弓弩,在腰間的胡祿裝著五十支三葉鏃,這種箭鏃穿透力強,但是破甲力弱,這是國內的粟特人通過起始於撒馬爾罕的黑貂之路傳過來的,自然是為了路上用於盜匪自衛所用。
在渤海這種三葉箭鏃一般用於地方求盜,自衛安防和三省六部內衛之用。
騎士們緩轡松韁,慢慢走著,走在前面的是一個纖細的背影。
騎在馬上左右四顧,馬鞍兩側修長,筆直,肌肉緊繃的大長腿,透著勃勃的生機。
從身後上來一位年輕的騎士:「公主,還有百十里就到鐵力府了,我去前面探路吧?」。
這位被稱呼為公主的的騎士,瞪著一雙桃花眼「,文德,我告訴你多少次,在外面,在不許叫我公主,你不知道還是故意如此?」
「請容秀司丞贖罪,下次不敢了」。
「傳令下去,再走一個時辰,咱們就上牡丹峰了,到了那裡再休息」
騎士們開始策馬揚鞭,要在太陽落山前到達宿營地-牡丹峰。
時間很快到了申酉相交的時刻,渤海的日落來得特別快,太陽漸落,暮色四合,騎士們的身影在地上也拉的原來越短,牡丹峰上的乙秘台,清流亭也依稀可見輪廓。
夏日的暑氣也漸漸消退,騎士們吹著涼爽的山峰,聽著耳側潺潺的流水,緊張,焦躁的心放鬆了。
容秀也舒了口氣,解開頸下衣服的第一顆襻扣,徒太山的冰爽的涼風,就在等著這個難得的機會,扣子剛一解開,就「嗖」地一下鑽了進去,開始放肆地四處探索,鑽研。
把容秀舒服的,桃花眼都彎成了月牙,她把胳膊架在腰間,好讓清涼能更多地佔領身體的每一個角落。
緊跟在旁邊的文德看著絕美秀艷的青梅竹馬,半年的辛勞,在這一刻煙消雲散了。
眼前的美色,美景,來得如此突兀,如此地驚心動魄。
容秀一行人在山裡已經長途跋涉了半月之久,目的地近在眼前,整個身心一下鬆懈下來。
「大家下馬,今晚我們在牡丹峰宿營」。
騎士們歡呼著紛紛從馬上躍下,卸下馬鞍,用乾草擦凈馬身上的汗水,牽著馬匹在四周走動,消散掉馬的暑氣之後,馬兒開始大口吞咽著乾淨,清冽的溪水。
忙乎完坐騎的騎士們,也走到隱蔽處,開始完成半月以來的第一次休整。
容秀向山腰走去,在溪流的上游,找了一塊平整的花崗巨石。
女孩坐在石頭上,雙手托腮獃獃地不知再想著什麼?
掛在徒太山天池峰上的月亮,笑著看向這個被她看了十餘年的渤海小郡主。
半年的操心勞力總算是有了滿意的答案,十餘年前發生在西京的大火,也應該揭開蓋子了。
作為郡國最尊貴,父王最寵愛,禮部左允,頂頭上司高其德得力的屬下,郡主大容秀終於能夠交出滿意的答案了。
手中的報告是如此重要,它關乎郡國今後的國運走向,它會揭開一個隱藏在郡國內部長達五十年之久的一樁懸案,它會揭開一個已經在郡國內部佔據了高層和主導了郡國商業、對外交往的一個群體的陰謀。
焦灼的郡主恨不得連夜趕到鐵力府,利用驛路和驛站的便利,和高其德,父王一起將這些蛀蟲和暗勢力一網打盡。
前途漫漫,風險未知,明日即可到達郡國的鐵力府,前路又是艱辛倍至,今晚的休憩是必須的。
清爽的風,皎潔的月光,清澈的溪水,在月光下振翅鳴叫的紡織娘
郡主緊繃的心也不由的鬆懈下來,這一來,從內到外的疲憊如大水湧向這具年輕,豐潤的軀體。
歡騰奔流的溪水勾引著女孩,容秀四處撒眜一圈,那些男子漢們都完成了清潔,飽餐了黑豆和干飼的戰馬打著心滿意足的響鼻,任由主人把他們拴在散發著脂香的松樹上。
看著腳下的潺潺流淌的溪水,心痒痒了,半月來,沐浴幾乎是遙遠的代名詞。
容秀脫下腳上那雙幾乎看不見白色的薄底軟靴,把雙腳從困頓了半月的禁錮中解脫出來,
雙腳浸入的那一刻,容秀舒服的渾身發麻,冰爽從腳底竄了上去,渾身的汗毛孔「唰」地一下開了,好像有成千上萬個小精靈在身上竄來竄去。
文德不放心,悄悄地來到山腰的溪流樹叢中。
從樹叢中偷偷望向那個嬌美的身影。
這一看不要緊,文德的腦海中炸了個雷,眼睛死命地向一個方向剜了過去。
今晚的這一幕,是他二十年的歲月中,從未有過的香艷歷練。
皎潔的月光下,一雙絕美的白生生的玉足正俏皮得撥弄戲耍著清澈,透明的溪流。
一襲白衣飄飄,濕漉漉的如雲秀髮,令人氣血賁張的豐挺,都黯然失色。
怎麼可以美到這個樣子?
少經人事的年輕人看呆了,心裡隱秘的東西被點燃,那一刻,文德長大了。
彎著笑臉的月亮看著這對可愛的小男女。
這是徒太山最美好的季節。
文德被容秀從天而降的美給震暈了。
「天池社」外遣小隊經過半年的深入敵穴,取得了豐厚的戰果,全隊上下此時都徹底放鬆身心,享受這難得的美好時光。
正所謂「福禍相依」,在容秀,文德們放鬆的時候,由新羅,蝦夷,和契丹人聯合組成的追擊小隊如同壁虱一樣,一直悄無聲息地跟蹤在「天池社」的後面。
容秀他們現在的休憩地牡丹嶺是渤海的北部邊境。
這裡屬於靺鞨七部中最北的安車骨,位於安車骨的西北界,與渤海國北進的對手-黑水靺鞨的郡利、思慕部為鄰。
此地屬於大唐冊封的黑水都督府,受唐安東都護府管制,但是隨著薛仁貴率兵征伐吐蕃,黑水都督府也就名存實亡。
大祚榮建國后,渤海加緊了南下和北擴的步伐,而北擴就必然要征服靺鞨各部中實力最強大的與黑水靺鞨。
公元725年,武王大武藝以弟弟大門藝為左熊衛都將,舅舅大夷林為雅相率軍四萬,出舊國(敦化)北沿松花江上行至依蘭,經德理府(樺川,集賢,寶清,友誼一帶)到達德理鎮。
大門藝本來就反對向北擴張的戰略,在與黑水靺鞨的對戰前夜,竟然公開抗命,私自帶兵撤出戰場。
在大門藝的左熊衛一萬人撤兵后,黑水靺鞨的七萬大軍趁夜包圍大夷林。
大夷林的部下是臨時徵調的越西,安車骨,白山和率賓折衝府的族兵,義從和團結兵。
本來就軍心不穩,戰意不強,寡不敵眾之下,全軍三萬人投誠,大夷林和右猛賁衛三千禁軍被團滅。
大門藝的臨陣脫逃,讓渤海的北進戰略拖延了二十年之久。
戰敗的次年,即726年,渤海為防備黑水靺鞨沿著安車骨的西北邊界修建了漫長的邊牆。
按照渤海國邊境警戒的規條,為防備黑水靺鞨修建的邊牆,屬於上鎮。
邊牆馬面有四十五個,每十里一個烽燧,由一名鎮將率五百人駐守。
晚上每個馬面有三麵皮燈籠徹夜照明警戒,每隔半個時辰,必須巡視一次,巡視期間必須大張旗鼓,號令傳達。
牡丹嶺這一段的駐守兵力應該是由一個隊(50人)人負責,五伙(每伙10人)分佈在長達三十里的邊牆之上。
容秀正沉浸在舒爽,愜意之中,不經意間抬頭上望,就見上面的邊牆一片漆黑,沒有燈籠照明,沒有邊軍巡邏,沒有刁斗之聲,更是不聞金鼓號令。
作為上鎮,夜警如此疏忽,容秀心裡不禁泛起一絲不安,事情有些不對頭。
這時候,文德正在從樹叢中出來,準備和容秀打招呼。
在他剛剛走出樹叢,距離在水邊的容秀還有十步的時候,突然從文德身後,像是從地下突然冒出來,鬼魅般地出現幾十條手持明晃晃大刀,短矛的黑衣人。
他們兵分三路,三個人直奔文德,二十餘人在山腰處拉開手弩準備狙擊山下的援兵,其餘十個人在一個長毛巨人的帶領下向容秀撲去。
文德反應非常迅速,他沒有回頭,而是向前猛跑,拉開距離,一邊向山下同伴吹響報警哨,一邊抽出腰間的障刀,一個虎跳,從三名追擊者的側翼展開還擊。
乒乒乓乓的大刀撞擊聲響徹夜空,山下的「天池社」夥伴迅捷地向山上飛奔。
剛剛衝到距離文德,容秀不足一箭之地,一簇簇密集的箭雨和投射的短矛,隨即就是數十人的黑衣殺手殺了進來。
雙方展開短兵相接,白刃戰,援軍一時之間無法上山救援。
上邊的文德以一敵三,拚命向容秀靠攏,在敵人狂猛的攻擊下,文德一腳踩空,大叫一聲墜下山崖。
現在身處溪流邊的容秀是孤身一人,身邊的武器也放在山下,十餘名彪悍的黑衣人將她團團圍住。
手無寸鐵的容秀尚未發起反擊,就被一名長毛巨人一把抓住,扛在肩上,向山上狂奔而去。
這一切都是發生在電光火石間,容秀沒有做出任何反應,就喪失了抵抗力。
短兵相接,白刃鏖戰,待騎士們殺退敵人,挺進山腰容秀和文德的遇襲處,兩人已經不見蹤影,地上是斑斑的血跡和身上剝落的衣服和一隻秀氣的黑色薄底靴。
渤海國天池社新任的司丞,渤海郡王大武藝的愛女-大容秀失蹤,天池社巷伯署署官,前國相烏照都的幼子-烏文德失蹤。